南院医庐,素,净。
除了靠墙的几株绿竹没有任何的花草装饰,但是并不显得十分的冷清,是宁静,是让人一走进来就整个平和下来。
“鲜天胡荽一握,捣烂绞汁一杯,加雄黄末一钱,涂在腰间患处,一日两次。带他去拿药吧。”李青女面向病人,“这些天就不要饮酒了好吗。”柔和商榷的语气,却让人无法违背。平时吆五喝六的粗蛮汉子竟然忍住了如火烧火燎的痛,放轻呼吸带痛的呻吟,有些不好意思的一再保证不再饮酒,蹒跚着随着药童出去了。
李青女有多么美吗?也许并没有,但是她的声音从来都是那么柔和,不管是称赞或者责备朱砂或者叮嘱病患,她的脊背什么时候都挺得直直的,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她斜倚在椅背上,她的气度让大家都忍不住仰视、尊敬想要获得她的认可和好感。
“舸儿。”李青女含笑转过脸,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李轻舸却忍不住想如果那淡淡的笑容多一些温度和活力会是什么样子,曾经有过的吧,李轻舸不禁摇摇头,唉,李家的人,自己是不是心底也会羡慕朱砂的活力甚至任性呢。李家的人淡的连任性都不会呢。
“婚事定在下月初八。”李轻舸停了一下,似乎想斟酌一下下面的话。
“你不用劝我回姑苏,你知道我是祝福你的。”李青女柔声道,知道他要讲什么。
李轻舸张了张嘴,开不了口,李家的人从小就学会要体察人意,不得让别人难堪尴尬。他这会儿倒想有朱砂胡搅蛮缠的本事,可惜他不会也不能。他今天来也并不是非要姑姑回姑苏,只是胸口积了太多的困惑和不安,有谁知道这会儿的李轻舸完全不是江湖少女们眼中倜傥从容的样子了,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他好想问,姑姑,为什么十几年了,再也不愿踏入家门?好想问当年是什么让她毅然决然离家外嫁?甚至连李家的功夫都不愿再用?是爱情吗?想问自己该不该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娶了表妹林消愁,走一辈子李家人的路?反正都走了这么二十年?他什么也没说出口。但是他从姑姑的眼神中看出,她都知道,她都懂。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李青女轻叹了口气,“孩子,李家的人都是内里是冰,外面也是冰,这样会容易的多。你却外面是冰,内里是火。”
李轻舸激动起来,“姑姑,我虽然当年还小,但是我一直记得您离开姑苏的那天,姑姑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我…”
李青女像是有些陷入回忆。
“消愁没什么不好,只是,只是,就这么过下去吗?我还从来没有爱过…”李轻舸低下头说,“父亲宣布我婚事的那一刻,二十来年的压着的心思似乎都醒了,等结了婚就要接下家里传下来的钥匙,我就彻底没了希望,我不想这样没有自我听任摆布的过一辈子,我…我甚至在祈求如果上天还给我几分希望,既然是娶表妹,那是砂儿也好啊,她是那么的快乐,活力,也会给我带来希望,如果是,我就安了心认了命,但是我也知道怎么可能。”李轻舸突然抬起头,急声道,“姑姑,我不是对砂儿——”
李青女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轻舸苦笑,“哈哈,就算父亲他们肯,你们也绝不肯的,砂儿也不肯…”
李青女道,“傻孩子,你知道砂儿有多崇拜你这个哥哥。”
“是吗…”李轻舸喃喃道。
李青女轻叹,道,“舸儿,你认为我是李家唯一一个叛逆者,你想问我你该怎么做。这点你却错了,我不是你心目中的榜样。聪明如你,会知道该怎么做,比我做的好的多。孩子,你只是一时迷惑了,等你自己拨开迷雾想明白了,就有了答案了。等你想明白了,也别太苛求自己,男儿只要问心无愧,落棋无悔便可。”
若是平时的李轻舸肯定会对姑姑的话有所察觉,追根究底,但这时的他,这时的状态,听着姑姑温和的声音,只觉得安慰。他像回到小时候,姑姑离家前,他从小没有妈,父亲和其他的家里人都一样是冷清的性子,距离多于疼爱,他只喜欢跟着姑姑,听着姑姑的温言柔语,想着妈的样子大概也是如此吧。
李青女这时却像陷入沉思,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