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小老头儿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拒绝了韩振阳砍价的请求。
韩振阳有点无语，想了想，又从摊位上挑了几件小木雕，这些雕件的材质都很普通，材质最好的也不过是一件水曲柳雕侍女像，然后又对童珍珍道：“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嘻嘻，振阳哥哥你请客吗？”
“嗯，我今天大出血，请客，挑吧，要是愿意，直接把这摊子给你买下来都没问题，”韩振阳笑道。
“我可没那么贪心，弱水三千，我只去一瓢饮之，”童珍珍一本正经的说了这么一句后下手如电，直接抓向一只由樟木雕成的猴子雕件。
准确的说是猴群雕件。
童珍珍挑的这件樟木雕件是由三只惟妙惟肖灵动活泼的小猴子组成的，画面的内容看起来特别有趣，三只小猴子以不同的形态活跃在一尊假山上边，最上边的一只蹲在假山顶上做举目远望状，可双手却紧紧地捂住眼睛；另外一只则盘坐在假山底部，身形端正，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味道，只是那样子更像成佛之前的孙悟空，似是念佛，可是双手却没有合十，而是仅仅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最后一只小猴子用尾巴钩在假山的孔洞中，成半倒挂状挂在假山的半山腰，身形下探脑袋凑在最下边那只小猴子的耳朵旁，像是要跟下边那只小猴子说悄悄话，可是它的双手却仅仅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举目远望的捂着眼睛，端坐念佛的捂着耳朵，要说悄悄话的却捂着嘴巴。
这三只小猴子看起来放佛是在调皮捣蛋，猛一看非常好玩，趣味性真的非常足。雕工自然更加出色，将三只小猴子身上的动作和神态之间的矛盾刻画的淋漓尽致，不用心看都能感受到小猴子那毫无定力的心猿意马，偏偏它们却做出那种放佛是掩耳盗铃一般的举动。
韩振阳打眼一看，悄悄的点了点头，童珍珍这姑娘还是很有灵性的，竟然一出手就抓到了一见有灵气的雕件，要知道，这摊位上的这么多雕件，光看外表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雕工都是那么出色，但雕件所蕴含的意境却是有差别的。
童珍珍说她只取一瓢饮之，却一下子饮到了最甘甜的一瓢，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眼力好。
不过他更乐于把这种结果归根于童珍珍的第六感。
人本来就是有第六感的，也就是常说的直觉，女孩子的直觉本就敏锐，再加上他经常帮童珍珍淬炼体魄，这丫头的直觉自然比一般人要强大，本能的挑选到比较出色的雕件，似乎也不算太过分。
最起码，韩振阳可以肯定，在这古玩市场上，就有很多人是依靠直觉来挑选古董的，成功率还不错呢。
这么想着，抬头问小老头儿，“老先生，这些总共多少钱？”
小老头儿却没直接回答，而是打量童珍珍两眼后问：“小姑娘，知道那三只猴子的来历吗？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就把它们免费送给你。”
童珍珍傻眼了，她哪里知道这些，她之所以选择着一尊三只猴雕件，就是觉得这雕件很好而已，根本没有挑选，看到了，觉得喜欢，韩振阳一问，她想都不想就拿起来了，至于三只猴子的来历，她上哪儿去了解啊？何况三只小猴子而已，能有什么来历？
韩振阳一愣，随即笑了，笑呵呵的对小老头儿道：“老先生，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吧，要送就送，不送就说个价格，哪有这样为难人的，你是来做买卖的还是来卖弄学识的？”
小老头儿似乎看他不太顺眼，翻了一下眼皮道：“我的地盘我做主。”
“呦呵，您还挺时髦的，要不要唱一曲东风破？”韩振阳忍不住打趣道：“要不，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我能回答上来，这些雕件全免费，要是回答不上来，我出双倍价格，怎么样？”
“你？”小老头儿眨眨眼睛，“如果是你的话，问题就不能那么简单了，你还必须把上下文给介绍一下，不能敷衍了事，答案要准确清晰。”
“呵呵，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小老头儿盯着韩振阳道：“你可以回答了。”
韩振阳嘿嘿一笑，拿过那件三只猴雕件，轻轻摩挲片刻后对童珍珍道：“珍珍，看到这三只小猴子的动作和神态了吗？”
“看到了，振阳哥哥，它们有什么特定的含义？”童珍珍非常配合的反问。
“呐，最上边的捂眼睛，最下边的捂耳朵，中间的捂嘴巴，分别表达了不看、不听、不说三种意思，所以这三只小猴子经常以三位一体的形象出现在传统文化中，有个俗称叫做三不猴，”他简单介绍过后继续问童珍珍，“现在，你想到了什么没有？”
“三不猴？”童珍珍眨眨眼睛，“我似乎想到了一点东西，只是，只是很模糊，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在心口儿转悠，可就是说不出来……”
韩振阳哈哈一笑，“非礼勿视……”
“我知道啦，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原来是这个意思，”童珍珍将答案脱口而出，随即嬉笑着问小老头儿：“老先生，答案是这个嘛？”
小老头儿咧咧嘴，“你的答案是正确的，但是对你这个哥哥来说还不够，他必须说出更准确的上下文，比如说，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是出自什么地方？”
童珍珍一听傻眼了，她能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知道出处啊，她甚至只是隐约记得这句话跟孔子有关系，具体情况就一无所知了，只能可怜兮兮的看向韩振阳。
韩振阳拍着童珍珍的肩膀笑道：“如果是一般人，还真会被这老头儿被难住，但你振阳哥哥我可不是一般人，嘿嘿，我不但知道这句话的出处，甚至能将上下文给通篇背下来，甚至倒背如流都没问题。”
说到这里又道：“珍珍，记好了，这句话出自《论语·颜渊》，上下文是这样的，‘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他把整段问答背下来后嘿嘿笑着看向小老头儿，“老先生，怎么样？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小老头儿张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讶之色，另外好有些欣喜和欣慰，很显然，对韩振阳的答案非常满意。好半天后才点点头，“不错，很不错，你是专业的？哪个学校的？”
“专业？”韩振阳哈哈一笑，“老先生，你的眼力可没有你的手艺那么出色，你看走眼了，我呢，是个高中没毕业的手艺人，都不知道大学的门朝什么地方开，更别说什么专业不专业的了。”
“怎么可能？”小老头儿吃惊不小。
“有什么不可能的，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低学历的就不能有点文化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表现太让人吃惊了，先不说你能不能理解《论语》的内涵，能这么准确的背诵下来就非常难得了，现在的年轻人可没有这样的兴趣，现在的教育也不强调这些，相反，你虽然学历不高，但冲着这点就足以证明你是个文化人。”
韩振阳撇撇嘴，“老先生，我背这玩意儿可不是为了像谁证明什么，只是方便自己使用而已。”
“对对对，是我想错了，文化这种东西不是用来炫耀的，唉，说起来刚才确实是我的不对，看到这位姑娘挑选那只三不猴，竟然起了炫耀之心，真可笑，真可笑，”老头儿一边叹息一边自责，言语和表情非常真挚，还真不是作伪。
见这老头儿这般模样，韩振阳心里升起一丝敬佩之心，这小老头儿不但手艺好，心性也好，还保持着非常纯真的赤子之心，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竟然毫不掩饰的自己认错，这是非常难得的。
认错，这两个字看起来简单，可真能做到有几个？就算是小孩子，在犯错以后的第一反应也是想方设法的遮掩，成年人更是如此，甚至为了遮掩自己的错误而犯下更大的错误。
这老头儿，了不起。
韩振阳心里暗赞的同时笑着劝慰：“老先生不必如此，你这个样子，我倒是无所谓，可我这个妹妹心性纯良，会心怀愧疚的。”
小老头儿呆了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是老头子我着相了，着相了，多谢小先生开解，”说完大手一挥，“这些雕件，都送你你们了。”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韩振阳毫不客气的把这些雕件收入囊中，同时笑道：“老先生这手艺很不错啊，我觉得啊，不比徐千徐大师差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