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里夫人明了。虽两家是多年交情甚好的友人,但女儿的终身大事,她不能擅自作主。当初她和友里老爷在一起,主要原因是两情相悦,情是前提,有情才能生出悦,她希望百合子这一生都活得欢愉。
她坐在大树下乘凉,早春的阳光出奇的强烈。她露出浅浅的笑,神色认真,眼神坚定,嘴唇一张一开:“等他们都长大了,彼此喜欢的话,应该就会在一起吧。我们做父母的还是要尊重孩子的意愿呀,您觉得呢?”
此时,友里百合子兴高采烈地跑来,加藤由树紧跟其后,她依偎在友里夫人的怀中,手舞足蹈地向母亲描述鲜花的形状和颜色,言语间,可以看出她有多欢乐。
加藤由树一向少言寡语,他站在加藤夫人身旁,友里百合子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弦,起起伏伏,像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夏至将至。许多人还拉着春天的尾巴,兴致勃勃地邀好友一同去赏樱花。只有加藤府中充满了悲切,传出阵阵悲恸的哭声,进出大厅的人都穿着黑色的礼服。
加藤夫人生前体弱多病,能坚持至今已属奇迹,她必是用尽毕生的力气。
丧礼过后,加藤老爷眼里满是沧桑,众人都能看出他那浅浅的笑容有多么牵强。加藤由树更是一言不发,整日在书房里绘画,有一次仆人去收拾书房,看见一地的纸团,打开一看,纸张上的图案都不是风景或人物,而是错综乱杂的圆圈和竖条。他的内心如此的压抑。
半个月后,友里夫人携带百合子上门拜访,她内心一直忐忑不安,非常担忧加藤由树,年幼丧母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的残忍。友里百合子在一个大树下找到加藤由树,他双腿弯曲坐在草地上,双眸直望向远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团又一团白色的云朵。
她有些不解,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问:“由树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加藤由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声音有些嘶哑,他已经很久没说一句话:“看白云,纯净无瑕的白云。”
纯净无暇的白云,可以净化我那些复杂的情绪。他没讲这句说给百合子听,他明白,即便是说了,她也不明白。几夜之间,他仿佛长成了一个小大人。
没过一会儿,加藤由树垂下头,紧贴双膝,双臂包围头部,肩膀打颤,细小而柔弱的哭声就在这时传出来。
友里百合子眉头紧皱,伸出小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由树哥哥别怕,我娘亲说你是最勇敢的男子汉哦!”
很多年后,友里百合子无故失踪,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一日找不到她,他就一日食不下咽。是她祸害了他,让他思念成疾。可他又感激她,每当他再忆起那个时候,心中仍然感激当时有她相伴。
时间之轴飞快转动,转眼间已是十二年后。
加藤由树已有十八岁,他仍寡言少语,但性格温润,举止文雅,身姿挺拔,单凭一双极细长的双眸就引无数少女倾倒,那双眼眸眼眯如一条细缝,微露瞳仁,开合有神光逼人,被誉为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然而,引无数少女心痛的是,这般美好的少年,只为一人倾倒,这人便是惹人怜爱的友里百合子。
成年后,加藤由树在父亲的私塾教书,友里百合子常去拜访,闲时和他对对诗歌,或唱两句歌谣。他的学生以孩童为主,每次友里百合子进入私塾,学生们都会一拥而上,而这次,不知哪个顽皮的孩童,大声地喊她师母。
她一愣,回头就迎上他的目光,羞涩得急忙低头看着学生们,有些不知所措。他走过来,拍拍带头起哄的学生,一脸严肃,语气却温和:“你们可不能这样调侃友里小姐,要尊敬长辈!”
带头的学生试探着问:“那可以请师母,噢,不,是友里小姐来教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