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大家酒足饭饱之后,筵席便散去了。徐沛然被倪珺宛送回了徐府,剩下的人便也各自回了房间。倪嘉尔熄了灯,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
对匡月楼的怀疑如同一个个谜团,细密地织成了一张网,困住了倪嘉尔。倪嘉尔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那雪花形的纹身在倪嘉尔脑中挥之不去,久久不能忘怀,倪嘉尔的心中对此充满了疑惑。
她急切地想要探寻真相,想要知道师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究竟和焰影阁有多深的关系。
倪嘉尔打定主意,于是在深夜时分,倪嘉尔偷偷潜入了匡月楼的房间。
倪嘉尔本想趁匡月楼睡觉时偷偷喂他吃下吐真剂,让他说出实情,便径直来到床边,却惊讶地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
“小尔。”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虽然悦耳到简直令人沉醉,但也绝不是现在倪嘉尔想要听到的。
倪嘉尔慢慢回头,结果发现匡月楼就坐在桌前等着她。他点了一只蜡烛,蜡烛的光忽明忽暗,映出匡月楼如玉山将崩般的身影。匡月楼睁着眼睛,正直直地望向她。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早已料定了她的这次夜行。
“偷袭”不成反被抓住,倪嘉尔静静等待着匡月楼的责备或者警告。
但匡月楼面色却很平静,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他沉默着,良久后,还是缓缓开了口。
“小尔,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身份吗?我今天就把我过去的事都告诉你。”匡月楼知道自己的秘密瞒不下去了,索性打算自己进入雪山前的事情全部告诉倪嘉尔。
倪嘉尔的心跳突然加快,想到即将听到的真相,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有些发抖,倪嘉尔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只听见匡月楼自顾自地说道:“或许你早已猜到了,我曾是焰影阁的人。甚至做过焰影阁的第一高手,执掌过第一阁。当时焰影阁的首领是当朝皇帝古珩谨的母亲。”
原来焰影阁是皇家的其中一些人管理的,难怪段云岚那般有恃无恐,想必背后一定有人为他撑腰。倪嘉尔隐隐觉得焰影阁真的太难对付。
匡月楼狭长的眼眸间染上了愁绪,碧绿色的双瞳里映现的都是对过往回忆感到的无限痛苦。
“也是我,奉了古珩瑾母亲的命令要杀掉匡尧,除去梅以怜的父亲。但这都不是我愿意去做的,我实在是厌倦了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当时的一剑杀之,换来的是匡月楼十余年的懊悔与自责。
“师傅,逃出焰影阁是会被追杀的,对吗?”倪嘉尔想起江景渊带着自己逃避追杀时的狼狈,焰影阁的狠决毒辣是名不虚传的。
匡月楼点头:“确实,但我要幸运些。我一路逃到了雪山后,被印雪门的老门主所救,也因此和老门主有了师徒之缘。”
从那时起,匡月楼便藏匿于雪山之中,过上了隐居的生活。这是匡月楼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灵的安稳和平静。想起善良睿智的老门主,匡月楼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那师傅手臂上那奇怪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倪嘉尔回想起匡月楼洗澡时手臂上几近扭曲的伤口。
匡月楼却是苦笑:“你知道的。进了焰影阁,手臂上便有了那个可恶的火焰纹身。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到过去在焰影阁的经历,这让我觉得那是个逃不开的梦魇。”
匡月楼不自觉地望向手臂,透过衣服,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布满的伤痕:“我想消除一切与焰影阁有关的印记,但手臂的纹身怎么也除不干净,我便用刀将皮肉一刀刀划烂。”
匡月楼竟然如此狠心,让倪嘉尔听得心惊肉跳。一刀一刀划烂,普通人又怎么能做到。静静看着手臂上长出新肉,也像是一种折磨。
匡月楼的眼中挣扎着:“但眼角的标志即使是用刀刮也是除不掉的。”
倪嘉尔立刻便明白了。
就是因为这个,匡月楼只能终年将面容隐匿于斗篷之下。也因此,他看起来古板沉闷,像是一个怪人。
“小尔,老门主死前将毕生所学教给了我,也是他,将九天当年炼制毒药的医书交给我保管。在山上时,我便发现你与常人的与众不同了。你的血有着非常可怕的功效。我反复确认过,你的血和九天的血是相同的。但我也只想保护好你、保护好医书,不让奸人利用。”匡月楼柔和地望着倪嘉尔。
师傅的用心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倪嘉尔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师傅待她,一向极好。
“小尔,我收你师兄为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年匡尧带着他的养父上山求医,我一眼便认出了匡尧随身带的那块手帕。当时我便知道,他就是当年差点被自己杀死的皇子。我做了太多错事,心有愧疚,便收他为徒想以此补偿他。”
或许就是赎罪吧,就像这次意外地发现了梅以怜,自己一天来都心神不宁,也是觉得当年的事对不起这样一个无辜的姑娘。
匡月楼心里藏着的这些话,是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的,如今对倪嘉尔说出,匡月楼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之感。
“小尔,这些事为师只对你一个人讲了,也希望你不要忘了当时在我面前立下的誓言。”匡月楼最后说着。
“徒弟不敢忘。”倪嘉尔淡淡地回答。
“时间不早了,小尔快回去休息吧。”匡月楼离开桌前,朝倪嘉尔扬了扬手。
“徒弟告退。”倪嘉尔答了句,便转身离开。
她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倪嘉尔一路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匡月楼的房间。
真实而完整地知道了师傅的身份,可倪嘉尔一点都没有得知真相的欣喜,反而是沉甸甸地让人透不过气。
倪嘉尔心情复杂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但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暗处的小角落里,卓青华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眉头紧锁,眼里是愤怒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