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嘉尔做事向来喜欢明明白白,不喜欢有什么事情是稀里糊涂的,便仰头又问道:“告诉我,你到底为何生气?”
“你有了师傅,就将我这个兄长忘到九天之外去了,难道我不该难过吗?”卓青华说得很委婉。
但语气里的酸味,却一点也不含糊。
倪嘉尔显然不能理解,“师傅在教我医术,我不认真听,难道要跟你吹牛谈天吗?既然还知道是我兄长,那你妹妹这么用功学习,你不是应该感到欣慰吗?吃的哪门子醋啊,真是的。”
卓青华见她一点也没明白自已话里的含义,心里愈发气闷。
倪嘉尔看不见他的表情,听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问倒无话可说,便问起家里的情况。
卓青华说倪府一切都好,魏姨娘和倪嘉赫听到她平安无事也都放心了。
此次下山,唯一的遗憾是,无论是卓青华派出去寻名医的人,还是花重金请情报组织帮忙寻找名医的事,都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但他不会放弃,会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有人能治好她的眼睛。
问完家里的情况,又问了些关于魏淇然,段云岚,还有皇后和小太子的近况。
卓青华说魏淇然已经怀疑他们,但这次他豪发无伤的回去,还拿出他真的在叶城游玩的‘证据’,魏淇然才没有找他麻烦。
卓青华还说,他这次回去,特意绕道去了蓟城一趟,亲自去答谢梅以怜的救命之恩,但送上门的一箱黄金,被梅以怜全部退回,分文未取。
后来,卓青华差人暗中送了些名贵补品和一匹有市无价的彩云锦,梅以怜找不到人还,便只好收下了。
到都城时,还派人去郊外看了迎香的老母亲……总之,猜到倪嘉尔会问的人或事,卓青华这趟回去一样没落下。
聊完这些,两人心情都平静了下来,方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他们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
倪嘉尔说她该回去照顾匡尧和陆熙了。
卓青华脸色瞬间又阴沉下来,因不想让她和匡月楼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便借口说匡尧是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今晚也要去照顾他。
两人一起出了客房,出了小院子后再左拐,往药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突然撞见步伐凌乱的匡尧,卓青华连忙拉住他,“匡尧,你伤还没好,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匡尧拿开他的手,“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倪嘉尔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眉头紧蹙,“青华,我觉得不对劲,你跟上去看看他吧。”
“你一个人行吗?”卓青华担忧地道。
倪嘉尔轻轻推他一下,催促道:“放心,我可以的,你快去吧。”
卓青华见匡尧已跑出视线,怕跟丢了,便点点头,“那你当心脚下。”说罢跑出走廊,在空旷的院子里施展轻功去追。
匡尧重伤未愈,竟也施展轻功,而且还是往中午回来的雪山的方向,卓青华赶忙用全力追上去,将匡尧从空中拉了下来。
卓青华单手扶住他的胳膊,不明所以的问:“匡尧,这天都快黑了,你去山里干什么呀?”
匡尧像吞了灶火似的,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矜贵公子哥模样,狠狠地一把推开他,怒道:“走开!”说罢又施展轻功往前飞去。
踉跄一步才站稳,卓青华一稳住身形,赶紧追上去保护他。
不一会儿,匡尧的伤口崩开,白纱布慢慢染成红色,然而,还是直到他再不能施展轻功时,才落到雪地上走,再然后几步一歇,身体已然快支撑不住。
跟在不远处的卓青华现身,二话不说将他的胳膊横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往前走。
匡尧也不说话,两个男人沉默着往前走。
此时天已经黑透,不过好在是雪山,即使天黑也能视物,地上若是有什么东西也能看得到。
一直走到白天受到雪怪攻击的地方,匡尧停下脚步,胳膊从卓青华肩膀上拿下来,步履维艰地弯着腰,在地上寻觅着什么东西。
卓青华上前问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匡尧依旧低着腰,头也不抬地说道:“一个红色的同心结。”
听他的语气很是着急,卓青华没有多话,立刻帮忙找起来。
两人几乎将这座雪山的低坳寻遍,都没看见哪里有什么同心结。
实在坚持不住了,匡尧跌坐在地上,颓废地垂下头,好像是对卓青华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真没用,我竟然把她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他的声音有些令人动容的哽咽,他的侧脸,看上去章比这荒凉冷冽的雪山还要萧瑟几分。
卓青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难过,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前面再找找,兴许可以找到。”
匡尧没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仿佛丢失一个同心结,连同他的魂儿也一并丢了去。
卓青华径自去寻,又将这片地方找遍还是没有,就在他不得不放弃时,恍然一眼看到雪怪的尸体旁边,有一根细绳露在外面。
赶忙跑过去,从冻得僵硬的雪怪身下,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东西取出来。
他没有细看,立刻拿回去,兴奋道:“匡尧,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
匡尧猛地抬头,怔怔望着那只同心结,缓缓伸手拿过去,贴在心口的位置,缓缓闭上眼睛。
卓青华看着他如至宝一般护着同心结,脸上却是一副至痛无言的模样,不禁狠狠皱眉,坐下来道:“你一定很爱送你同心结的女子吧?”
匡尧睁开眼睛,摊开手中被冻成冰块的同心结,因掌心的温度,冰块正慢慢融化的消融。
望着同心结,他仿佛看见一个女子的笑脸跃然掌心,她性子纯然得就像这漫天冰雪,没有一点杂质,她活的鲜烈,如同这同心结的火红。
可就是这样一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他那时却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才知她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半晌,匡尧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淡定,“这是我师妹送与我的。”
“什么?!师妹?!”卓青华大惊失色,陡然拔高的声音,清厉的在回荡在雪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