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进的手术室，下午四点还没有出来！
甄笠寒坐在手术室外面，不吃不喝不说话，静静的就像一座只会喘气的石墩，脑袋也放空成一片空白。霍周不敢惹他，一个人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走动，还时不时扒在门上往里瞧。
怎么瞧得见，双门合的一丝缝都没有！
又是凌晨四点，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霍周有点沉不住气，不是嘀咕就是骂，什么狗屁医生，怎么还没有好，好不好派个人出来报个信又会怎样……然而，甄笠寒依旧一动不动，幽黑的深眸没有急躁，反而比白天更沉静，似乎做好了某种准备……
“二少，你不要这样，琬琬那么坚强，她不会有事。”霍周不敢碰他，还是怕他想不开出什么事。
甄笠寒眼皮都没动，平静的声音更像从他的胸腔发生来的：“如果只是背上的伤，一切都好办，问题是她的右手。右手受枪伤之后，一切都变得很好，只要好好养着，她会平安无事。如果有意外再生，顾青也能及时帮她处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如果只是背上的伤，他的情绪不会这么悲观。悲观的因素还是来源于右手，那么现实的存在。当时是枪伤救了她，现在又能让什么来救她？她都已经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
已经感觉不到，那说明什么？
不是他往坏处想，不是他悲观，是现实清晰的让他感到可怕，可怕到无法忽视！
霍周蹲下来，抓住他的两只无助的胳膊，用力地捏：“你中毒的时候，顾青怎么说的？他说你能保住一条命就算是最好的结果，要想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就只能等奇迹发生。你等到了奇迹，你变得比以前更好，你就不能让琬琬也等到奇迹？琬琬还没有消沉，你凭什么比她先消沉？”
甄笠寒的眼睛动了动，又极速地灰暗下去：“她没有消沉，为什么还不出来？已经一天一夜，24个小时……”
“她身上烂成那样，会需要时间处理的，二少，振作起来，让琬琬出来的时候能看见不一样的你。她是你的能量，你一样是她的能量。”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灯灭了，甄笠寒几乎是一个弹跳就从椅子上跳到了门口。霍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跳过去的，明明，刚刚，他还在椅子上，还在面前坐着。
他一个人占着门口，一个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霍周说得没错，他要让琬琬看到他身上的正能量……奇迹，奇迹，奇迹……等着，等着，等着……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要甄笠寒要失去所有耐性要砸门的时候，一个护士从里面出来，对他说：“病人的伤口进行了暂时的处理，两天后病人还要进行第二次手术。病人现在重症监护室，家属会安排时间进去探室，但最好不要进去，病人的情况比医生预计的要差许多，要尽量减少干扰和传染的发生。”
甄笠寒赶到重症监护室，只能隔着玻璃远远的看着床上的她，顾青在帮她调整睡姿，让她尽可能的睡得舒服。护士旁边调药、测量、计数……她则睡得一动不动，很乖很乖的样子……
以前，他总是觉得她很吵，叽叽喳喳的话多个没完，还动不动就爱抱着他的腿不让走，还噘嘴，卖萌，挤眼泪，各种折腾。生病的时候也不安生，不是哼哼哼，就是拱来拱去，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这痒痒一会儿要翻身打滚……以前，他总想着，她要能乖乖的，那该有多好……
现在，她很乖，很乖，乖得一动不动，不喊痒，不喊热，不说话，不……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这样的她，一点都不觉乖乖的有多好，不要，他不要乖乖的她，他要她和以前一样闹腾……
琬琬！
手放到玻璃上，摸着她的方向，却摸不到她的脸，他的眼里噙着满满心酸的泪水！
没有进去，两天的时间，他就那样地站在外面，像一座望妻石远远的望着她……两天后，她进行第二次手术，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背上的腐肉基本清除，某些小伤口已经在开始愈合，见骨的地方要麻烦些，需要的时间也会更长……
晚上，乔琬诺再次送进重症监护室，顾青弄好她之后，出来问甄笠寒：“是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让她养养背上的伤，还是先回A市？”
“她的情况怎么样？”甄笠寒跃过顾青的头看向监护室的里面，天知道他是多么的想进去看看她。
顾青侧侧身，与他一起往里看：“如果单说背上的伤，情况不好不坏。不好，是伤的比较重，某些地方虽然很小心还是有伤到神经，康复后做完理疗六成的可能会留下后遗症，阴天雨天冬天怕是不好过。不坏，是她的求生意识很强，她一点都没有沉沦，一直在努力求生。早上进手术室的时候，她醒了一会儿，跟我说，她不会有事，估计会变成残废，让你不要嫌弃她。”
眼泪溢出到眼边，甄笠寒抬起头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她要好不起来，他肯定会嫌弃死她。可她如果好起来，她就是吃喝都在床上，他也不会嫌弃她：“如果不单说背上的伤，她的情况是怎样？”
顾青挠挠头，狠心地说道：“十分的不好，可以说，我没有把握。”说完，眼睛扫了一下甄笠寒身后的霍周，前天抽空的时间，他瞒着甄笠寒悄悄地问了霍周对乔琬诺的预感，因为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一点把握。
霍周揪着头发很悲痛的告诉他：“我能力能感知到的预感，她是很凶险的。可是，二少不也挺过来了，所以我的预感不准的，不准的。”
顾青想了一夜，觉得不是不准，而是人命的事情，天一半人一半，老天让甄笠寒，甄笠寒不想死，他就能挺过来。现在轮到乔琬诺，乔琬诺能挺过来吗？
治疗右手他现在有办法，那种办法就像治疗癌症一样会给她带来生不如死的痛苦。她身上没伤，估计能挺住那种痛苦。现在身上有伤，右手恶化的地方又多，一连续的治疗，她挺得住吗？
所以，他没有把握，一点把握都没有！
甄笠寒的腿有点软，扶着墙移两步：“她的右手到了什么地步会让你没有把握？”
“大面积的异神经出现，盘缠并吞噬着附近的正常神经，你找到她的那一天，她的右手不会动，但还是软的。今天她的整只右手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僵硬，肌肉和皮肤都在流失弹性。按这种速度发展下去，用不了一个月，她就会变成她妈妈那样的石头人。”这是事实，回避不了的事实，甄笠寒有知情权。
甄笠寒的心在胸腔裂开，疼得鲜血沽沽而流，僵硬，流失弹性……比上次还要严重，上次只是没有知觉……姓马的，姓马的呢，狠狠地弄，弄死他……不，不要弄死，要弄得他生不如死……琬琬受多少罪，他就要受多少罪……
又听顾青在耳边说：“琬琬的情况现在处于两个极端，等背上的伤好透再治手，那肯定是来不及。不等背上的伤好同时治手，她体力估计不够，估计吃不消，会疼死在治疗室。我两难选择，你来选吧，是休息一段时间回去，还是现在就回去。”
甄笠寒更难，他选哪个都是把乔琬诺推向死路，回，痛死。不回，病死。好痛苦，好痛苦，痛苦的不想睁眼看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多丑陋呢？
“二少……”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甄笠寒没法做选择，这个选择太难，他要见见乔琬诺，要和她说说话。再不和她说说，他都会被憋疯。
顾青看了看时间：“刚动完手术，她的情况还没有稳定，麻药也没有散，你等到天亮吧。八点左右，我带你进去看看她。你现在先回酒店洗一洗，换一身衣服过来，免得带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甄笠寒不想离开，又不得不离开，其实他知道顾青是想让他回去先睡会儿觉，他已经一周没怎么合眼。可是，他哪里睡得着，闭上眼睛就全是她受伤的后背。
洗澡完，换了干净的衣服又赶到医院，等了三个小时，顾青带他换无菌病服，带他进去。他的脚步异常的沉重，一步步向她靠近。她趴在床上，身上连着许多仪器，插着胃管。麻药还没有撤，挂在上面，护士说：“如果她醒了喊痛，你就给她按一下，加点量。”
麻药用多了不好，但问题是她现在急需体力的恢复！
甄笠寒嗯了一声，就蹲在床边，脸对着她的脸，轻轻地叫：“琬琬，我是笠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乔琬诺当然能听见他说话，她难受，想放手，又怕自己放手后再也回不来。她强迫自己留一点点意识，一点点意识就可以，这样她能听见他们说话，也能感觉他的存在。
他一直想进来，她知道，她能感觉到！
动动唇想笑，又感觉笑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怎么都难以做到，她笑不了，就用力的睁眼，睁，睁，睁，睁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