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大力的拉扯摔在了地上,身体撞到地面的疼让她蜷缩起来,一脸痛苦却更加震惊,睁着眼睛不敢相信是看着高高俯视自己的男人,恍惚间好想看到了好多年前那个互相伤害的情景。
身心俱疲再被那些不堪的回忆撞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整个人陷入混沌的黑暗中去。
在苏醒后,自己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迷迷蒙蒙的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适应光线,她一手拉开轿帘,漓月正专心的赶着马车。
“这是哪?”声线粗哑沉闷,忽然发声让她觉得干涩疼痛,抬起手轻轻压了压嗓子:“漓月,我们去哪?”
漓月握紧了马鞭,沉了口气道:“当然是回去,故儿他们已经班师回城。”
“把他一个扔下吗?”下意识的质问,眼泪迅速蒙上眼睛,从两颊滚落。
漓月烦躁的闭了闭眼睛,不带任何语气的开口:“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在胡闹了。”
金溪儿被他冷冷的口气吓得退了回去,蜷起双腿把自己埋在膝盖上,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她没有胡闹,她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就这样把他抛在身后,抛在过去,遗落给时间,让她认清不可倒退的事实,她好不甘心,自己只是想要多一点时间留在过去,不想要遗忘的那么快。
漓月听着马车里时断时续的啜泣声,心里狠命的揪着疼,他何尝不懂她,只是他不能放任她这种自我惩罚的放逐,只要狠心掐断她的念想,替她接受事实,不去逃避。
天际擦黑的时候,他们停在了一处河边,漓月把她从马车里抱下来,就这么拥着她坐在河边的大石上,静静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怀里的人动了动,双手用力的抱住了自己,漓月缓缓一笑,摸了摸她的长发道:“原谅我刚刚那么残忍,你有多难过多不甘心,我都明白的,可是总有我们无力回天的时候,那么坚持的伤心流泪,还不是要在命运下面低头,最后只是苦了自己伤了心,他可是拼了命的回来见你,我们这么多天都没有被人追捕,如果不是他放弃了自救的机会,把人引开了,然后留给你一个万无一失的安全,那么我们现在肯定过得很惨。”
金溪儿抬起头,充满歉意的看着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有。”漓月看着她肿胀的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只是心疼你。”
金溪儿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安静的月光悄悄的从云边撕开了裂口涌了出来,水面上相拥的倒影随着水波光影轻轻摆动。
他们以为一切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万万没预料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千丝万缕交缠的大网下,谁又清楚究竟陪葬了多少感情,在岁月的长河中发酵升华。
金溪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固执而立的漓念,最终以沉默封口,漓月轻轻抱住她,聊以安慰,开口说的话却是对着已长大为人的孩子:“念儿,父皇知道你有多么痛恨和愤怒,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忘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漓念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皇儿明白,东夷与我国仇家恨,我自是分得清清楚楚。”
漓月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说来听听。”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他...不,爹爹他养我五年,教我五年,养育之恩大于天,东夷与我有杀父之仇。”漓念死死地握住拳头,用力过猛的双臂都开始颤抖,他红了双眼,缓缓抬起头,对上漓月清冷的眸子,难言痛苦之色:“父皇落难于他手,险些遇害,那个女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恨。”
漓月皱了皱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皇儿,这些都是你的私心在作祟,你不甘心放下自己心中个人恩怨,我怎敢将国之臣民交到你的手中,若你因私忘公,岂不落天下人怨恨。”
漓念轻轻的咬了咬下唇,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仰着头不屈不服:“父皇,于公于私我都有必战东夷的理由,如果父皇觉得那是我的私心,那么东夷在外人眼里本属于风月国的附属国,她领兵宣战亦是叛逆之罪,又设计陷害父皇,当有弑君之嫌,这两条罪,哪一条说我存有私念。”
漓月的眸子暗了暗,嘴角不可察觉的上扬,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得好,那就拟好公文,明日早朝颁布天下吧。”
“谢父皇。”漓念喜不自已,急忙谢恩。
“起来吧。”漓月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跪着,看着漓念有些畏惧的偷偷瞄着金溪儿的脸色,了然一笑道:“国事谈完了,那么我们坐下来说说家事。”
漓念皱了皱眉,懊恼的叹了口气:“母后不要生气了。”
金溪儿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生气,听到漓念那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心里也不免有些难过,背后那只手偷偷地暗示自己安抚不安的小孩,可是太过复杂的思绪压在心上,一团乱糟糟的感觉让她只是烦躁困扰,说不出任何宽容的话来,只是皱了皱眉,摇摇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漓月对着担心不已的漓念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自己跟了过去,走在她的身后,安静的陪着她,他知道,只要给她一点时间,这个女人自己就会开导自己,放下坚持。
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的假山下,双手扶上栏杆,出神的看着假山,眼前似乎被雾气蒙上了视线,眨了眨眼睛,雾气消散,赫然出现当年她与漓落和风敏在假山上结拜饮酒的一幕,那些吹箫起舞的画面,看到了湖边上,紫钗与自己并肩而坐,相视而笑,两个女孩像是姐妹一起的日子,看到了那年怀着身孕,鹰王爷带着她流落在琉璃岛,陪伴了她剩下了漓念,那些过往滴滴点点的记忆,全都蜂拥而至,像是一部缩减的电影,那些悲欢离合冲击了她脆弱不堪的心,一滴眼泪模糊了那些画面和记忆,眨了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如雾消失了。
漓月知道她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快步的来到她身后,紧紧的抱住她:“不要想了,停下来。”
“我看到了漓落,还有风敏哥,紫钗,鹰王爷,好多好多,可是都过去了,找不回来了。”听着她的哭诉,漓月的心抽搐着,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再多的言语此刻都抚不平她心里的伤口,如果她疼,拿自己就陪着她疼吧。
“漓月,我害怕失去,不想再失去了。”金溪儿转过身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我不想让念儿活在仇恨里。”
漓月摇摇头,轻轻拍着她:“不会的,念儿是个心有抱负的人,他的胸怀可容世间,可人并非是神,人有七情六欲,人摒弃不掉六根的杂念,就像我们都做不到对过去淡然的放下,何况念儿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鹰王爷于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你我都很清楚,可如今落个不得善终身首异处,你要他如何不恨不怨,怎么能逼他,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呢?”
“我懂了。”金溪儿闭了闭眼睛,舒了口气:“我好累。”
“我们回去休息。”漓月亲了亲她的额头,牵起她的手笑着:“等我把一切都交给念儿,就可以与你一世一双人了。”
金溪儿垂眸浅笑,看着十指相扣的手,心里滋生起饱满的幸福感,逝者如斯,一切一如昨日忘,再伤怀留恋,伤的只是身边人,踩着他的脚步,两个人踏着夕阳的邪影,在暮光中渐行渐远。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月色柔美,两个人窝在黑薇花架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漓月眨了眨犯困的眼睛,换了个姿势抱着怀里的人更舒服点,准备眯一会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花簇,轻轻开口:“漓月,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那么喜欢吗。”
漓月皱了皱眉,也不知她又在忧郁什么:“乖啦,你不是你还会是谁。”
金溪儿撒娇的摇了摇头:“不是,我…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漓月困的迷迷瞪瞪,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你说吧。”
金溪儿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地从自己出生的那个世纪开始讲,越过了繁琐的成长过程,说给他听的是这辈子都无法抹掉的回忆,包括回忆里重要的人,特别的事,也委婉的说出自己莫名其妙穿越而来,与他因缘际会的相遇,伤害,深爱,漫长的夜晚,她好像重新活了一次,那些过往竟然这般清晰的刻在脑海里。
等她抬起头,才发现漓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安然睡去,恬静的睡相跟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排阴影,嘴角微微上翘,怕是做了个美梦。
扬起下巴凑过去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浅浅的弯起嘴角,在他的怀里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漓月缓缓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透彻,不像是刚刚睡醒的眼神,他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睡熟的人,无奈的闭了闭眼睛,长长叹息:“傻瓜,这些莫名其妙的故事里,就是你自己的故事吧,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如果你不是你,我还那么喜欢吗?你这个笨蛋,那个让我爱让我恨,让我伤害却还是爱着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一直都是你,那个时候的我,心被仇恨禁锢,是你解开了它的枷锁,让它自由,让它重新活了过来,然后爱上你的,你曾说过你的记忆是从遇到我开始的,那你可知道,我的爱也是遇到你开始的,一直都是你,好好的睡吧,醒了就是梦一场,你还是你,我爱的你。”
舒服的蹭了蹭她的头,轻轻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软被,仔细的把她裹好,然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不过终究梦一场,就让过往的恩恩怨怨遗落在昨日的那场梦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