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历二十三年,贵州城通判府。
虽已经是午时时分,红漆大门依旧敞开着,一些青衣小帽打扮的家丁正在门口忙碌着,有的扫着地,有的为门前一对石狮子挂着红绣球,有的则是正在一边吆喝指挥着匾额的挂放……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是离大门不远的里厅不时传来刺耳的吵闹声,家丁们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里瞅,却不敢真走进去看个究竟。
“你倒是把脖子伸进去啊,真是不知所谓,你们女人也就这么几招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如今你前面两招你表演过了,还有最后一招,干脆一起做完得了,我倒想看看你这臭婆娘死了之后,你的家人怎么办。”
说话的声音低沉如闷雷,灌入昏昏沉沉的妙应耳中,震得她耳膜生疼,妙应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缓缓睁开双眼,入眼处是一片朦胧,如同是眼前的景物被一层厚厚的雾气遮住。
迷蒙间,她看到一个头戴黑色纱罗幞头、身穿绿色圆领袍衫、腰围着一根大约一掌宽的金腰带的魁梧男子,只不过如今她的双目焦距还没调整好,此人在她眼中仿若是一道朦胧幻影,而并非真正的人,她晃了脑袋,想使得自己视线更为清晰,只是这么做亦是徒劳。
眯着眼,她的目光扫向男子的周围,入目处左边是一张白色带幔帐床,床头两侧摆放得有几个腰圆凳……想要再继续看下去,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想睁眼。
就在方才,她为接管这具身体而耗费了大量的气力,从谪仙井跳下之后,那空间缝隙中刮骨的罡风便将她的修为给全部剥去,而后经过空间乱流时身体也被罡风刮破,只剩下一缕残魂,本以为自己会陨落在时空乱流中,没想到最后竟然让她偶然间觅得一个生机----她竟然发现了一具已经死去却是余温尚在的身体,她赶紧将自己的残魂附在了这具身体上,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莆一附身在这具身体上,一股庞大的信息量涌了过来,妙应本就只剩下一缕残魂,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让她也费了些功夫,经过一番梳理,妙应这才大概了解了这具身体主人的大致情况。
如今是一个名为大华朝的地方,历史的裤衩在当年韩信为了自己脸面没钻人裤裆而被人活生生打死在街头…项羽弄死了刘邦之后开了裆之后几经变革慢慢发展下来的朝代。
原来是大华朝而不是她在天庭看到的那个科技已算发达的现代,难怪眼前人的穿着和房间的布置这么陌生。
感慨了一下,妙应继续理着脑中的信息,大华朝皇帝姓刘,都城是在一个叫顺天城的地方。
至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她姓陆名凝,爹是前任贵州城知府,因被陆凝相公告密诬陷其与正在密谋造反的林王有密切来往而被判以腰斩极刑。
陆凝有一弟弟,与其父母一起被关押在顺天城河西监牢,她自己则是因为是女儿身,原本被判罚到教坊做一名舞女,说白了教坊就是官办的妓-院,舞女是做什么的陆凝自然知晓,当时她拼命逃跑,可惜力不从心。
在被抓住的一瞬,她的相公,也就是此刻站在她身前正大吼着让她上吊的男子---汤家兴将她救下。
原本陆凝有些小感动,因为她开始并不知晓爹被抓是相公写的告密信,可是回到汤府后,汤家兴丑态毕露,说出了事情原委,竟然还说她不去教坊便要去做一名道姑,道姑在这时代与后世的道姑不同,这时代的道姑,做的是与教坊女子一样的事情,只不过教坊那边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拉皮条,而道姑……则要闲散得多,属于自由职业。
汤家兴让她做道姑的目的是想让她去陪他如今的上司---贵州城新任知府崔广同睡觉,此官职在大华朝与后世的贵州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相差无几,在贵州城可谓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让自己陪人睡觉,陆凝自然是不肯,于是,就上演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陆凝虽是大家闺秀,可家庭突遭此难,她也没有应对之法,岂不料方才将头伸进绳套里不小心被挂了一下,又惊又怒之下,她魂归天外,正好妙应下凡,一律残魂附在了这具身体之上。
大华朝当今流行的,是女人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越没文化的女人,就越是被男人们所推崇,因为这样的女人好骗好管理。
可是稍有思想的女人们便对这种流行很是不忿,曾经出了个木兰花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女人们的视野,她那璀璨夺目的光芒,令有思想的女人们都向往不已。
为男当如房崇德,为女当如木兰花!
此句,是整个大华朝不甘成为男人附庸的女性的人生座右铭。
“希望你考虑清楚,遵照判罚去教坊,那你一家老小都要人头落地;为夫救你出来,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你乖乖的去陪新任大人,以后日子好过得紧不说,你的家人……
你的父母弟弟,为夫给你一个承诺,让上面的人改判处以流放之刑,你也知晓杀头与流放的惩罚都是差不离几许的,那广粤一带乃蛮荒之地,流放到那里,也是死路一条的,不过,好歹也是个机会,比被杀头的生面大不是?
你如今也知晓了,你爹曾是这贵州城只手遮天的大官我都能让他落得如今的下场,你再怎么反抗,亦是徒劳,为夫如今对你说这番话,是念及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及你多年来伺候我的份上,实在是不想看到你遭难,若是你依然不愿意,那就休怪我不念及夫妻情分,来人,把夫人送回|教坊去。”
话音一落,门边正在候着的两位丫鬟重重叹了口气,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左边的红衣丫鬟推了推右边的绿衣丫鬟小声道:“小绿,你跟老爷走得近些,你去劝劝老爷吧,夫人是个好人啊,去教坊太惨了。”
小绿嗯了一声轻轻点头道了句我试试吧,夫人对我们不错,如今她出了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商议好后,两人轻轻推开房门,莲步轻移,走了进来,两人在陆凝上吊的边上停下脚步,小绿看到陆凝的惨样,有些心酸,心中感慨了一句好人没好报后挤出一丝笑容对着汤家兴道:“老爷,请让奴婢将夫人抱下来吧,这么站着……”
汤家兴眼角一跳,笑了起来,他冲小绿勾了勾手,没有说话。
小绿不明所以,一边凑过去一边问老爷有什么吩咐。
“啪!”汤家兴等到小绿走到他跟前,他狠狠一甩手,扇了小绿一耳光,这一耳光力大势沉,身子娇小措不及防的小绿被扇得转了一圈后扑倒在地,嘴角渗出殷红的血液,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红衣的丫鬟吓了一跳,妙应也是愣了愣。
“混账东西,这里轮的到你说话?记住,你只是个下人,我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话,明白没有!再有半句多言,老爷我把你和夫人一同丢到教坊去!”汤家兴冷哼了一声,目光凌厉地瞪了小绿一眼。
小绿吓得身子一颤,惊恐的看着汤家兴唯唯诺诺的点头。
镇住了小绿后,汤家兴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妙应,一副很是和善的模样。
汤家兴敦敦善诱,威逼利诱,一棍打来又给一颗甜枣,若是先前那自小被灌输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软弱陆宝琪兴许就会答应下来,可是如今,掌控着陆凝身体的,是妙应。
连天庭都敢反的妙应真君!
汤家兴禽兽不如的言语与行径,让妙应气不打一处来,她念力一动便想将眼前此人千刀万剐,再去监牢将此身体的父母亲以及弟弟救出来,好歹也占据了人家的身体,得知恩图报,可是……她在动了念头之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了仙法。
有些错愕之下,她检查了一番身体,经过三个呼吸时间的检测,她长叹一声,此刻她与普通人无异,体内没有一丝半点的仙法,倒是原先修炼过的法术仍然历历在目。
她是靠着茅山术法得道飞升,先前自谪仙井一折腾,没了任何仙力,这也是天庭的惩罚,如今想有一技傍身,也只有重新修道了。
不过修道是很长久的,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促就,想要留下陆凝亲人的生命,唯有自己明日去做那陪睡的道姑了。
脑中回忆着以往修炼法术的经验,妙应想着今日还有一天的时间,希望能熟门熟路,修炼成一点保住贞洁的小法术,例如障眼法之类的。
心中这么计较着,妙应盘算好了退路之后便狠狠发誓,汤家兴,等我法术大成一有机会便来取你狗命!
发过誓之后,妙应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异常愤怒的情绪,用已然恢复了焦距的双眸盯着汤家兴道:“好,我去做道姑,你也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闻言,汤家兴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陆凝答应得这么快,盯着陆凝看了片刻,发现没什么异样后才欣喜若狂道,“那是自然,来人,给夫人沐浴更衣,稍后陪夫人逛逛街市,看看道姑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