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
柴狗双眼发直,浑浊的眸子里射出一丝璀璨的光芒,只是这光芒很快便黯淡了下去,他咧了咧嘴,算是笑了。
“你怎么了?怎么蹲在这了?而且看你的样子好像受了重伤。”妙应帮他整理散乱的发丝让他的面容尽量显露出来,中医注重望气,通过面容便能将一个人身体的大概情况估测出来,不过柴狗的发丝散乱遮住了大半个面庞,露出来的部分都被厚厚的泥垢遮着,根本看不清真实颜色。
见到柴狗如此凄凉,这才一两日没见便成了这幅模样,妙应焦急起来,虽说与柴狗认识的时日不多,他的命格也是注定平平无奇,妙应本着出于对老天的记恨与他相识,可是现在见到柴狗这个模样,她顿时有些不忍。
“咳咳……”柴狗龇了龇牙,道,“没事。”
“还没事?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妙应探手抓住他的手,一把捏住他的脉搏。
柴狗挣了挣,却是没有挣脱,妙应尽管是女流之辈,可是柴狗如今重病在身,根本使不上劲,所以他甩了甩手没甩脱之后也只能苦笑着任由妙应施为。
“我…没事…”
“闭嘴。”
须臾间,妙应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柴狗的脉象犹如是将军令般此起彼伏的,根本不像是正常时的四平八稳,仔细一探查,妙应一惊,先前还只是听他这咳嗽的声音不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脉搏一把在手中,妙应才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
“谁干的。”
妙应脸色铁青,刚才的脉象显示,柴狗已经算是重伤不治了,最多再能拖延一天的时间,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明日的清晨,这个墙角便会多出一具衣着褴褛的尸体,可能是平躺,也可能是蜷缩在一块,甚至有可能趴在地上,可是不论如何,都没有人知道这个死去的人的名字,他死去,与一只蝼蚁并无区别,不过是收尸的方式不同而已。
蚂蚁的尸体被扫进垃圾堆,而柴狗的尸体则是会被官家的人随意用一片破席子卷着,丢到乱葬岗。
回头望了一眼在柴狗对面那朱红色的大门,妙应深吸了口气,那血红色的大门似是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正在伺机吞噬这边柴狗这即将逝去的弱小生命。
虽说妙应的医术高明,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不知道她要用的那几味草药在这个世界到底有还是没有,所以她不敢打包票说能将柴狗的命给从阎王那边抢回来。
“没…没人,我自己摔的。”柴狗努力莞尔一笑,咬牙道,“陆姑娘,谢谢,你是除了家乡那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我谢谢你,我柴狗贱命一条,来这之前我就做好了客死异乡的打算,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刚才我看见我奶奶了,奶奶在冲我笑,叫我回家……”
柴狗的双眸突然晶光闪烁,一行清泪自眼角冲刷而下,黄褐色的污垢被泪水冲开,在他脸上流出了一条边界不明的曲折小路。
“我给奶奶写了信,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我说,这里的人都很好,都很和善;这里的狗也很可爱,会大老远的摇着尾巴跑过来舔我的脚指头;这里的东西也很好吃,工钱也高,每餐我都能吃上糯米鸡……陆姑娘,我知道,我的时日可能不多了,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若是我长久未曾写信回去,未曾托人带钱回去,她肯定会挂念……”
妙应点头,道:“那你要更要好好的,一会我帮你看看然后再给你抓药,没事的。”
说着妙应便准备松开捏着柴狗脉搏的手,要给他看病。
岂不料柴狗突然用力,双手抱住妙应的手臂,乞求道:“陆姑娘,能不能先别走,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好人有好报,你帮了我,我来生愿意做牛做马……”
“你说。”妙应皱眉,她不喜欢这种场面,死人她见得多了,可是与她有关的人都不曾死过,眼前这还是第一次与她有关的人重伤,此刻她的心中充斥着满腔怒火与不甘。
“我要是去了,能不能麻烦你每隔十五天,哦,只需要坚持三两个月,过了这几个月就可以一个月一次给我乡下的奶奶汇送钱粮了…不…不需要很多,每个月十个铜板便成……求你了。”
言罢,柴狗眼巴巴的望着妙应,眸子里透着一股哀求。
妙应摇了摇头,道:“你的事,必须你自己去做,柴狗,我不能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就死定了。我一会就去给你找药,你得撑着,你记住你的追求,记住你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在等着你发达,等着你一车车的把上等白米运回去,上等的白米,还有真正的叫花鸡,而不是发干黑黄的糯米鸡,你睁大的双眼,看着我,先前的忙我不能帮你,但是从今天起……”
说着妙应指了指自己,再拍了拍柴狗的胸膛,继续道:“你信我,只要你挺过这一关,从你身体好一些那天起,我会帮你达成你的愿望。”
柴狗咬了咬牙,看着妙应,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妙应笑了笑,道,“你我相识时日不多,可一见如故,以后你我自当与好友相待,我不当你是民夫,你也不必当我是通判夫人。”
妙应真情流露,她在天上就是这么与猴子认识的,两人也是一见如故,随后便无话不谈,在她心中,既然看对眼了,那便当成朋友,没有世间女子那般诸多顾忌。
柴狗抿了抿嘴,看了妙应良久,重重点了点头,道:“谢谢陆姑娘,从今天起,我柴狗若是能够侥幸不死,就……就以陆姑娘你马头是瞻,我奶奶常说,不管活成什么样,对自己好过的人都要记着,有机会就还回去加倍的好,陆姑娘…咳咳…我听说通判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就不叫你通判夫人,叫你陆姑娘,你以后得当心,通判昨日大清早就去了东门市场,找我先前在那干活的王老板,虽然我不知晓具体的事情,可是我在小巷里听到了他们提到了今晚,还有你的名姓……”
妙应眼角微微颤抖,心道汤家兴这厮果然在暗地里搞鬼,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处理柴狗的伤势,她装作没事的笑了笑,道:“你可不要暗地里说通判坏话,被他听到了你少不了一顿好的,这样,我带你去一家客栈呆着,我自小学了些医术,一会便去找药,你给我好好呆着。”
听到妙应要走,柴狗目光有些闪烁,直到妙应递过去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他的目光才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