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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古堡遇险

自从尼克·戴克和帕塔克走后,维斯特的村民是如何焦虑地等待呀!时间不断延长,这种焦虑也无边无际地膨胀着。

柯尔兹老爷、乔那斯老板、哈默德老师还有其他几个村民一直在楼顶平台上面翘首等待,每个人都时不时地眺望远处的城堡,看城堡主塔烟囱里是否又冒出了烟。没有出现烟——这用望远镜可以看得很清楚,为买望远镜付出两个福林当然物超所值,虽然总督大人花钱很节俭,但他对这种应该的花销从未犹豫懊悔过。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弗利克赶着羊群回来了,人们纷纷上前询问。弗利克说他刚到过瓦拉几亚河河谷,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迹象。

回家吃过午饭,才过下午两点,平台上又站满了人。谁在家里也呆不住,但同时又不想再聚集在那个听到恐怖警告的金玛阡客栈,人们尽管早听说过隔墙有耳,但这是无形的嘴!乔那斯完全相信他的客栈可能开到头了,这更令他担心。如果没有客人,他就得整日关门,自斟自饮直至喝光所有的酒。为了重新在村民心中取得信任及消除对大厅的恐惧。他费了好多时间和力气翻箱倒柜,甚至掘地三尺,不放过每个角落。深恐有古怪的家伙藏在附近什么地方,搞出这种捉弄人的名堂。

结果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包括那个有高高的窗子、坚直的墙的面向纳亚河的房间也没放过,好了!谣言总会不攻自破的,到了它烟消云散的那一天,就是金玛阡客栈重新开张大吉的日子。

耐心等一阵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许那有点丧气的设想不会实现的。

但几天以后,谁也想不到,村子里一些举足轻重的人物竟又聚集在金玛阡的大厅里了。

但这次的议题却要从尼克和帕塔克说起。

我们都记得尼克·戴克离开维斯特时,他曾承诺悲痛欲绝的米丽奥塔,他不会在喀尔巴阡城堡待很久。要是他没有遭到凶险的话,那冲他大声发出的警告没有效果的话,那天晚上上半夜他就能回来。所以人们都在等他。真是度日如年啊!姑娘、姑娘的父亲、教书先生都猜不出一路上阻挡看林人尼克在天黑前到达城堡前的重重障碍。

当乌尔干教堂的钟敲响晚上8点时,人们白天那种无尽的焦虑愈发沉重了。是什么让尼克和帕塔克一天后不能按期返回呢?在他们回来之前谁也不要回家去。人们都想象着仿佛看见他俩正从大街的尽头拐过来。

柯尔兹老爷和米丽奥塔到大街的尽头去了,弗利克在那儿搭了个了望台。好多次他们幻想着有人穿过林中的空地,但其实没有!像往常一样,山边没有人,因为住在边境上的人夜里不敢冒险去那儿。何况这天是星期二晚上——邪恶的星期二——在这一天特兰西瓦尼亚人在太阳下山后决不会迈出家门。尼克·戴克却选择这么个日子去探察城堡,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其实尼克根本没考虑过这些,村里的其他人也都没考虑过。

可现在米丽奥塔在冥想。多么恐怖的先兆压在她的心头上啊!想象中,当心上人朝奥加尔高原走去时,她就连续数小时追随着他,穿过浓密的普利萨森林。现在天黑了,她似乎看见他在墙内,正在极力躲避占据喀尔巴阡城堡的幽灵。他已成为它们恣意玩耍的猎物……他是投身于它们复仇的对象……他被关押在某个阴暗幽深的地牢深处——甚至他已经死了……

伤心的姑娘!要是她能寻着踪迹找到他,她将不惜一切代价!既然她无法做到这些,她至少可以整晚在屋外等待。但她父亲坚持拉她回家去,让弗利克留下来观察,他与女儿一起回到屋内。

她父亲刚走出她的卧室,她就禁不住热泪盈眶。她全身心地爱着他,这个勇敢的尼克,因为年轻的看林人没有按当地特有的方式来追求她。在这些特兰西瓦尼亚国度里,婚姻有其特定的方式。

每年,在圣保罗节上,同时举行选亲集会。那一天,本地所有达到婚配年龄的姑娘们都聚在一起,她们乘着帅气的马,拉着的最漂亮的车;她们带着嫁妆,那些衣物是她们亲手织的、缝的、绣的,都装在色彩鲜艳的箱子里;由亲戚、女友或邻居陪伴着。年轻的未婚小伙子也来了,他们穿着节日盛装,束着丝绸腰带;他们趾高气扬,得意非凡地穿过集会,挑选他们中意的姑娘,送给她一枚戒指和一块手绢作为定亲的信物,婚礼于第二年的集会举行。

但尼克·戴克并不是在这种选亲集会上选中米丽奥塔的。他俩并非一见钟情。他俩从小就青梅竹马,待长到恋爱年龄时便自然地恋爱了。尼克没有到集会上选自己的新娘,米丽奥塔对此很感激他。

啊,为什么尼克·戴克是一个如此倔强的人呢?为什么他如此固执地信守一个冒失的诺言呢?虽说他爱她,可她对他的影响力却不足以阻止他到那个鬼神聚集的城堡去探险!

伤心的米丽奥塔是怎样在恐惧和眼泪中度过这一夜的啊!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站在窗边,望着地势逐渐升高的大路,好像听到一个低语声:

“尼克·戴克蔑视警告,米丽奥塔失去未婚夫了。”

她那错乱的神经愚弄了她。没有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金玛阡客栈大厅那令人费解的现象并没在柯尔兹老爷家发生。

第二天天刚亮,维斯特人就全都起床了。从平台到山坡,有的人向东,另一些人向西,沿着大路不停地走动——一些人打听消息,一些人带回消息。据说牧羊人弗利克远离了村子足有1英里,但不是到普利萨森林中去,而是沿着林子边走了。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呢?人们必须等他,为了尽快地与他取得联系,柯尔兹老爷、米丽奥塔和乔那斯来到村头。

半个钟头后,弗利克出现在几百码外的山坡上。

由于他看上去不是很兴奋,这便被认为没有带回好消息。

“喂,弗利克,”一等弗利克走近,柯尔兹老爷就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弗利克答道。

“什么也没发现!”姑娘重复自语,眼里溢满了泪水。

“黎明时,”弗利克接着说,“大约在1英里之外我看见两个人,起先我以为那是尼克与医生在一块,但却不是!”

“你问过他俩是什么人吗?”乔那斯问。

“两个外地人,刚刚越过瓦拉几亚边境。”

“你跟他们交谈了吗?”

“是啊。”

“他们是来咱们村吗?”

“不,他们想到雷特亚扎山去,正准备登山。”

“两个登山者?”

“他们看上去像,柯尔兹老爷。”

“昨晚他们穿过乌尔干时,在城堡附近没发现什么吗?”

“没有——因为那时他们还没越过边境哩。”弗利克答道。

“你没得到关于尼克·戴克的一点消息吗?”

“没有。”

“啊,天哪。”不幸的米丽奥塔掩面长叹。

“另外,”弗利克说,“过两天你就可以问问这两个登山者了,因为他们计划在维斯特休整,然后到科罗斯瓦去。”

“如果没人说我客栈的坏话,”乔那斯寻思,“他们就会在店里留宿的。”

在过去的一天半里,这位精明的店主一直在担心从此再没有过客敢在金玛阡吃饭住宿了,这搅得他一直惴惴不安。

弗利克与柯尔兹老爷之间的对话根本没有把事情明朗化。既然尼克与帕塔克医生在早晨8点时都还没出现,那难道这么干等下去就是办法吗?喀尔巴阡城堡不可能畅通无阻地轻易走近。

米丽奥塔由于被一整夜的痛苦折磨,她再也承受不了了,她精神几近崩溃,连迈步都很费力了。她父亲把她扶回家去。在家里她号啕大哭。她用催人泪下的声音呼唤着尼克的名字,她想出去寻找他。大伙儿都觉得眼里酸酸的,担心她会大病不起。

当前的事态使大家意识到,必须再派些人去城堡一趟,而且越快越好。因为尼克和帕塔克很可能遇到了危险,或已遭到了什么不测。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应尽快得知他俩的情况。这不但是他的亲友的责任,也是全村村民不可推卸的责任,有俩人在前面,村中不乏勇敢的人穿过森林,直达古堡。

经多次商定,最后三个最勇敢的人:柯尔兹老爷,牧羊人弗利克,还有客栈老板乔那斯——再没有别人了。至于哈默德老师,在学校上课时他的腿突然抽筋,只能平卧在两个拼起来的椅子上讲课。

一小时以后,同样装备精良的柯尔兹老爷带领两个同伴出发了。走到了上次和尼克分手的地方他们也拐了弯,一头钻进森林里。他们认为这是正确的,因为尼克和帕塔克回来时必须从此路过;另外通过他俩开辟的路径穿过森林,会很容易发现他俩的踪迹。

他们急切地搜寻他们俩。这时村里人在他们走后产生了许多想法:两个探险者已经一去不复返,再搭上这三个人不是同样于事无补吗?尼克和帕塔克多半已经遇难,这无可怀疑。但柯尔兹老爷、弗利克和乔那斯的朋友也会陷入懊悔和自责当中,那损失不是太大了吗?

维斯特村被一片愁云笼罩,且有加重之势,即使他们没遭到伤害,三个人回来时天也会很晚了。

但刚过下午四点,就有人吃惊地发现他们回来了!他们立即告知米丽奥塔。她立即飞奔出村迎接他们。

回来的并非只有三个人,帕塔克出现在第四个位置上,走动的只有这四个人。

“尼克呢?”姑娘叫道,“尼克没回来吗?”

但很快就发现了尼克,不过他躺在弗利克和乔那斯抬着的用树枝编织的担架上。

米丽奥塔飞快地扑向未婚夫,她俯下身去,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可怜的尼克!”她哭喊着,“你竟然就这么死了。”

“不,他没有死,”帕塔克回答道,“不过他应当死——我也该死。”

尼克只是失去了知觉。他四肢僵直,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得看不到胸腔起伏。至于帕塔克,他的脸色不像尼克那样没一点血色,那是由于一路行走使他的脸色恢复了往常那种红润的颜色。

尽管米丽奥塔的声音那么温柔,那样令人心碎,也没能把尼克·戴克从昏迷中唤醒。他被抬回村里,躺在柯尔兹老爷家的卧室里。

不过他不久就睁开了双眼,当他看见姑娘正关切地看着他时,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却力不从心。他身体的一部分失灵了,好像中了风一样。这时,为了使米丽奥塔放心,他虚弱地低声对她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

“尼克——我可怜的尼克!”姑娘不停地呼喊他。

“我只不过有点乏,亲爱的米丽奥塔,有点虚弱……在你的照料下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病人需要安静地休养,于是柯尔兹老爷出去了,留下米丽奥塔陪伴在未婚夫床前,他不可能渴求有比她更放心的护士了,很快他便安然入睡了。

这时候,人们正簇拥着乔那斯老板,听他指手划脚地大声讲述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他和柯尔兹老爷以及弗利克通过尼克走过的小路后,就继续朝喀尔巴阡城堡前进。他们爬上了普利萨山的大斜坡,过了约两个小时,再有半英里就到森林的边缘了,这时突然发现两个人,正是尼克和帕塔克,一个腿不听使唤了,一个已经筋疲力尽,甚至将要摔倒在树下。

他们赶忙跑上前去向帕塔克询问,但他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很快用树枝编了个担架,把尼克·戴克放在担架上,然后扶帕塔克站起来。随即除了帕塔克之外的三人轮流抬着担架,慢慢地返回维斯特村。

问到尼克怎么会成为这副模样,他把城堡查看过了吗?乔那斯老板了解得不比柯尔兹老爷他们多,帕塔克神智尚未恢复,此时人们的好奇心并未得到满足。

要说帕塔克当时还没有开口的话,现在他可以放心说话了。什么魔鬼!他现在在村里安全了,由朋友包围着,待在他的家人中间。对城堡那儿的神灵不必再说“怕”字了。而且即使它们强迫他发下毒誓,对他在喀尔巴阡城堡所见所闻绝不泄露只字片语,大伙儿也会央求他违背诺言的。

“好了,振作起来,医生,”柯尔兹威严地说,“好好回忆一下。”

“你是叫我说?”

“以维斯特全体村民的名义,也为了村子的安全考虑,我命令你必须说出来。”

乔那斯敬上一杯雷基酒,这酒有助于帕塔克恢复舌头功能,帕塔克用强烈的语气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俩人出发了,我和尼克……傻瓜!傻瓜……穿过那些该一把火烧光的森林,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直到黄昏我俩才到城堡外面……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后悔哩,我这一辈子一想起它时都会心有余悸……尼克想进去……是的!他想到城堡的主塔里睡觉,也就是说睡在魔王的床上。”

帕塔克医生用如此低沉的声调追忆这些往事,以致于那些听众都觉得毛骨悚然。

“我坚决反对!”他接着说,“是的,我反对。要是当时我对尼克·戴克的要求不退让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想起这些我就头发发竖。”

如果说医生的头发真的竖起来了,那是因为他的手在不停地扯住它揉着。

“尼克让步了,他同意在城堡外露宿……多恐怖的夜晚啊!……朋友们,多恐怖的场景啊!……想睡觉,可恶魔不会让你安稳一个小时……是的,甚至一个小时也不放过……突然钟声大作,云里腾出火红的怪兽,是常见的蛇头怪!它们从高原上猛扑下来,想吞噬我们。”

每双眼睛都朝天空张望,人群中不止一个人似乎看到了空中飞舞的火妖。帕塔克的叙述,在听众中产生了神圣的效果。

“突然,”他接着说,“空中吼声响成一片,说得具体些是野兽的吼叫声,……接着一道耀眼的光从城堡主塔的窗户里射出来……一团地狱之火照亮了整个高原,甚至山下松树林,……我和尼克·戴克对望着,啊!看到了恐怖!……我们俩像两具僵尸……两具僵尸,那死灰色的光照在我们脸上弄得像鬼一样吓人!”

众人一起看他的脸,一张抽搐变形的脸,两眼空空,目光散乱,真以为他还没从他亲手送去了很多人的世界里游回来。

让他喘口气吧,因为他说不下去了。乔那斯只好又端过来一杯雷基酒,帕塔克一饮而尽,仿佛又清醒了一些。

“可是,医生,尼克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柯尔兹老爷问。这合乎道理,他非常重视帕塔克的回答,因为他们就是在金玛阡客栈的客厅里受到了神秘声音的警告。

“我记得什么说什么,”帕塔克接着说,“等到天亮……我要求放弃进堡打算……你们都很清楚他的脾气……九条牛也拉不回来……他下了护城河……我只得跟着下去……真的,当时他拉着我,我早吓傻了……尼克到了门边……他抓住吊垂下的铁链,几下就攀了上去。

我猛然清醒我们身处何地……还来得及喊住他,这个冒失鬼……或者说……这个无视神灵的年轻莽汉,我最后一次命令他下来和我一起回维斯特去。‘不!’他固执地喊。我想逃……真的,朋友,我承认……我想逃,处在当时那种状态,你们中没有一个不会产生逃的念头!……我试图从那个该死的地方跑开,但根本就是徒劳。我的双脚被吸住了,钉紧了,在地上扎了根。我想抬起脚来——但却办不到……我奋力挣脱——可是那是白费心机!”

帕塔克医生模仿着一个人的脚被吸住时的绝望动作,就像一只困在陷阱中的野兽,随后,继续讲了下去——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惨叫——慑人心神的叫喊声!是尼克·戴克发出来的惨叫……他紧抓铁链的双手松开了,落到了护城河的河滩上,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击中了。”

显然,帕塔克讲出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尽管这很惊心动魄,却没有掺杂任何夸大的成份。如同他所描述的一样,事实就是这么发生的,奇事就发生在头天晚上的奥加尔高原上。

以下是尼克·戴克倒下后的经过。

尼克昏倒了,帕塔克不能跑过去帮他,因为他的靴子正粘在地上,而他又难以把肿胀的双脚从靴子里抽出来……忽然,那个固定住他的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消失了……他的腿重获自由了。

他向尼克奔过去——这无疑被村人所敬佩——他拿小手帕在水里浸湿后敷在尼克的脸上……尼克慢慢醒了过来,但他的左手和部分肢体受到那可怕的一击后仍不能行动……但在帕塔克的搀扶下,他艰难地站起身,爬上护城河的山坡,翻过高原……一刻不停地回村……一小时后他的手和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他不得不停下……正当帕塔克准备独自返回维斯特叫人时,柯尔兹老爷、乔那斯,还有弗利克恰好赶到了。

当询问尼克的伤势是否严重时,帕塔克避免正面回答,尽管他在给人诊病时总是充满了自信。

“单看身体的正常症状,就已经相当严重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加上是拜魔苏特所赐,病因就无从查起,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去求苏特了。”

由于无法确诊,尼克·戴克的病情也就无法判断其发展,但庆幸的是这并非福音书所载:自从神医希波克拉底和盖伦后,几乎天天都有医生误诊的事,但那也比帕塔克医生高明。尼克年轻,体质又好,再加上米丽奥塔的悉心调养,假如恶魔不从中作梗,康复还是大有希望的,只要不严格按资深的老护理员所开的药方执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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