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子里头的,是钱氏雅宅旁边住着的秦家大哥。
芳华不知道这几个大哥是做什么的,她偶尔能在门口遇到他们几个,也就是点头之交而已,忽然此刻在济世堂看到他们几个,有些惊诧,完全弄不懂他们来是要作甚:“你们……可是要来看病?”
“姑娘,不是不是,是这几位拦住了那伙歹人哪!”清宁急急忙忙的告诉芳华:“那群歹人真是奔着大婶和伯伯去的,幸得秦家这几位大哥从这边经过,认得大婶和伯伯,赶着上来和那些歹人打斗,一直拖到了五城兵马司赶过来。”
芳华赶紧行了一礼:“多谢几位大哥了。”
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几个秦家大哥一眼,芳华觉得这几位……好像不是平常人呢,她没有仔细看他们与歹人打斗,但能拿着刀剑与那伙人对打这么久,她看不清他们打斗间的招数,可她心里很清楚,他们绝不是没有套路的乱打,故此,这几位应该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可能身手不错。
“那些人见着五城兵马司的过来就想跑,只不过还是被抓到了一个,想要知道是谁下的手,那就要撬开这人的口了。”秦宁笑了笑:“只不过我觉得他应该熬不住,五城兵马司可不是开善堂的。”
“那就好。”芳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那我便等着五城兵马司那边的消息了。”
秦宁抱了下拳:“钱大夫,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以后出门都要多留心,最好不要单独行动,注意自己的安全。”
“多谢秦大哥提醒。”芳华感激的笑了笑:“我知道了。”
“姑娘,今晚要不是秦大哥他们……”清月一想到那刀光剑影便有些后怕:“以后咱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罢。”
“哪用得上这般紧张?就因着这件事咱们就不出门了,这一辈子都窝在济世堂里?”芳华摇了摇头:“那些人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动手,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想应该是与那盛思文脱不了干系。”
“老爷?”清月轻声惊呼了一句,忽然想到现在自己已经不是盛府的下人,赶紧改口:“姑娘,你说是吏部盛尚书找人做下的事情?”
“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芳华轻轻哼了一声,每个人做事都会有自己的目的,绝不会有一伙人冲出来无缘无故就朝钱香兰下手。钱香兰是个心慈的主儿,根本就不会与他们发生纠葛,跟她有恩怨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盛思文,至于他为何要下手,芳华觉得应该是与那张字据有关系。
莫非她那渣爹唯恐东窗事发,故此找人下手,想要将钱香兰给了结,这样就没能有人对她构成威胁了?芳华仔细琢磨着,这应该就是答案,现在就看五城兵马司那边审讯的结果了。
与京城的繁华有些不同,璋王府的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下人们似乎都已经各自休息去了,青石小径上走动的人都没几个,唯有天空里时而绽放的几朵焰火发出嗤嗤的响声将这平静打破。
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许瑢停下笔,静静倾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书房门口停了下来:“殿下,秦宁过来了。”
“这时候他怎么来了?”许瑢一皱眉:“让他进来。”
“殿下,今日有歹人偷袭钱姑娘一家。”
“什么?钱姑娘有没有受伤?”许瑢吃了一惊,按着桌子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盯住了秦宁:“我想你不会连几个歹人都对付不了罢?”
“殿下,那不是简单的几个歹人,他们带着刀剑,颇有身手,属下觉得,该是有人花银子收买了他们,雇他们去下狠手的。”秦宁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有人的拳脚套路看上去很熟,仿佛是崆峒门下的。”
“你先别说这些,且告诉我,钱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许瑢有几分着急,这秦宁素日里很是机灵,为何今日便这般愚笨起来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便是钱姑娘的情况,谁又耐心听他来说那些歹人是谁。
“钱姑娘……”秦宁抬起头来,只觉有些莫名其妙:“钱姑娘很好啊,仿佛歹人下手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冲着她母亲去的。”
“冲她母亲去的?”许瑢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
“属下很确定,开始钱姑娘她们一家人在一起,后来那伙歹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将钱姑娘骗到了前边,然后又折回来向钱姑娘的母亲下杀手,属下最开始也以为他们的目标是钱姑娘,跟着走了几步,后来见着他们回撤方才醒悟过来,可是去得晚了些,有个歹人一剑刺了过去,刺中了梁大夫。”
许瑢喘了口气:“歹人抓到没有?梁大夫受伤不重罢?”
“歹人捉了一个,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殿下,属下觉得你最好还是派人注意下五城兵马司那边,只恐那幕后下手之人会动用关系将那歹人放走,让钱姑娘再也捉不住把柄。”秦宁想了想,笑着道:“钱姑娘医术可真是好,我们从五城兵马司那边回济世堂去以后,她便已经将梁大夫的伤势料理了,梁大夫躺在床上睡得很香,都没有哼一丝痛。”
“当真?”许瑢惊诧的一挑眉,曾听褚昭钺说过芳华给他疗伤的事情,可当属下再一次提起,他依旧还是觉得神奇:“梁大夫当真没有喊痛?还睡着了?”
“是真的,属下亲眼所见,真心觉得惊奇,放眼大周,只怕也没哪个大夫能做到钱姑娘这般妙手回春。”秦宁由衷赞了一句:“像钱姑娘这般妙手,真不该屈居在药堂里,应当去太医院供职才是。”
许瑢摆了摆手:“你错了,去太医院供职哪里比得上自己看药堂,自由自在,不必看人眼色,我倒是觉得她这样很好,银子赚到了,名声也有了。”他想了想,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边摸出了一张烫金名剌来:“你拿了我的名剌去五城兵马司……不,”他沉吟一声,又将那名剌放了回去:“我先按兵不动,看谁去救那个歹人,这样一来,幕后指使之人便自己走了出来,都不用我们再去费心寻他。”
“殿下这法子确实不错,以静制动。”秦宁抱拳:“属下赶着回去,就此告退。”
“你们盯紧些济世堂和钱氏雅宅,千万不能有半分差池,万一钱姑娘出了什么事,褚大公子回来,我便不好交代了。”许瑢摆了摆手:“你去罢,仔细些。”
“是。”秦宁领命转身离开。
许瑢坐了下来,一只手提起笔,慢慢的落了下去,一颗墨汁落在宣纸上,团团的一个黑色墨点,很快就在纸上渲染开来,他看了看那块黑色的印记,拿起笔来开始就着那一块添补起来,不一会儿,那团墨汁印记便变成了云鬓鸦青,如意髻,胸前垂髫两缕。
他没有歇手,提笔又勾出了一张脸的轮廓来,鹅蛋脸上琼瑶鼻,两道眉毛弯弯,下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仿若灿灿星辰,又若潺潺流水,让人看了有一种怦然心动之感。
这是谁?他偏头看了看,很熟悉可却又略微带了点陌生。
是钱姑娘?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他凝神看了看那幅画像,仔细的思索着,忽然间轻轻的“啊”了一声——难怪他觉得有些陌生,钱姑娘喜欢梳大辫子,跟阿钺成亲以后,丫鬟给她梳的是堕马髻,而这画中美人梳的却是如意髻,这不是那日褚昭莹的打扮么?
自己是在画钱姑娘还是画褚昭莹?许瑢手里拿着笔,站在书桌前看了好半日,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画出这样一个美人来。
像她,又像她,就连他这个画师,也不知道究竟在画谁。
他有些心烦意乱,将笔搁到了笔架上,负手走到了门边,外边的夜空被焰火照得通明透亮,乌蓝的夜幕里,一朵朵璀璨的花朵绽放,仿佛间春天已经提前到了人间。
仰头看着天空,焰火就如银白色的流星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似乎要直直扑进人的眼里。他下意识闭上了眼,可是眼前依旧银白一片,过了好一阵子才变成暗色。而那沉沉的黑暗里,又慢慢的浮现出了两张脸,不断的在他面前交叠变幻,最终静止了下来。
“三皇兄要娶她做侧妃?不,怎么能这样委屈了她?”许瑢喃喃自语,那句话就如从心底深处里钻出来的一般,脱口而出,让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惊讶。
那般灵秀可人的姑娘,如何能去做皇子侧妃?正如她自己说的,皇子侧妃只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她需要一个配得上她的人,一心一意的对她,与她白头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看似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真正要践行却是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