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从朱雀街行过，走到济世堂前边，车夫“吁”了一声，把手中的缰绳一勒，拉车的两匹马当即便停了蹄子，朱轮也缓缓的止住转动，四角的铃铛滴溜溜的响了几声，被风吹得东摇西摆。
马车侧窗的软帘被掀起，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孔。
眼睛望着那黑底金字的牌匾，他轻轻的念了一遍：“济世堂。”
念毕，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名字实在大气，她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就能想到这样的名字呢？”
“殿下，是进去还是喊那大夫出来？”侍卫翻身下马，拱手相询。
两道眉毛舒展开来，那年轻公子笑了笑：“自然是我进去。”
帘幕一撩，车上跳下来一个白衣公子，紫金冠上有美玉闪亮，锦衣华服，看上去气度不凡，街上的行人皆侧目而视，心里都在推测这人的身份，瞧着那马车，看着他的穿着打扮，以及侍从都骑着高头大马，肯定不是一般人等。
“四殿下？”芳华一挑眉，她这济世堂大抵是真做出名气来了，就连四皇子殿下都来了。
“钱姑娘，你的药堂可真是做出名气来了，就连我都听说了你家药膳的大名。”许瑢笑着看了芳华一眼，她站在自己面前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羞怯的神色，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自信。
济世堂的药膳真是做出名气来了，早两日有内侍总管出宫采买，偶然听到有人提起济世堂的药膳，只觉新鲜，于是买了几副送进宫去，经过太医院验看过以后进献给了徐贵妃，贵妃娘娘用过以后，只觉自己精神了不少，也没以前那般畏寒，故此如妃托人带话给许瑢，让他买些进宫，她想试一试。
“你要买药膳？自己用？”芳华惊奇的看了许瑢一眼：“你身子不弱啊。”
“不是我用，是我母妃要用。”许瑢扫了药堂一眼，走到靠墙的八仙椅上坐了下来：“她听说济世堂的药膳有名，特地要我替她买些。钱姑娘，你说该用哪一种比较好？”
“这个药膳，因人而异，也不能胡乱用的。”芳华皱了下眉头：“人有寒凉体质之分，你母妃是什么体质，可知否？”
许瑢愣了下，摇了摇头：“不知。”
“那你最好先去弄清楚，否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担当不起。”芳华正色道：“这药可不能乱用，有些药对于一些人有用，可是换了个人，未必就会有这般效果，四皇子殿下，你母妃乃是万金之体，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担当不起。”
许瑢坐直了身子，心中惊叹，这钱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别的地方，只要是有生意做，谁会管你那么多，可她却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宁可不做这笔生意也要保证人的安宁，有这份心思，真真是难得。
“钱姑娘说得极是，我先回宫去问问我母妃。”许瑢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除了体质方面，可还有哪些要注意的事宜？”
“本来最好是把了脉以后再用，可是我这寒微之身，绝无进宫的资格，四皇子殿下，你去问问你母妃，她可曾患过什么大病，太医是否有交代过，素日里有哪些药是不能吃的？”
许瑢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深深看了芳华一眼，这才站起身来，吩咐了秦旻一声：“让车夫调转马车，我要进宫。”
帐幔低垂，隐约见着内室里边半扇牡丹屏风，绿叶托出了一朵朵硕大的牡丹花，格外鲜艳无比，便连花瓣上的脉络都看得清清楚楚。屏风之侧有黑色檀木桌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美妇，眉目微蹙，似乎有无限的忧思。
“娘娘，您也莫要想太多，公主殿下她自有自己的福分哪。”楼嬷嬷弯腰给如妃奉上一盏热的百合莲子酥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听闻皇后娘娘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总要皇后下了懿旨我这才安心。”如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一只手不自觉抚上了胸口：“总是觉得有些不稳妥，毕竟高国公府也是大周有名的世家，他家的长公子，身份高，即便皇后娘娘答应了，高国公府未必见得会同意。”
这驸马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一般的高门大户，都不想让自己的子弟尚公主，特别是长子，基本上都是要袭爵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想着去做个区区驸马爷。
“娘娘，您不是已经……”楼嬷嬷说了半句，不再往下说。
“皇后娘娘，只不过是口里应得好罢了，你以为她会是真心？”如妃惨然一笑：“太子殿下身子不适，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其余的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楼嬷嬷微微佝偻了背，似乎在侧耳倾听，一脸深思的神色。
“娘娘，四殿下来了。”门外走进一个宫女，娇滴滴的通传了一句。
“瑢儿来了。”如妃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快些让他进来。”
许瑢大步走了过来，宫女慌忙将那锦缎门帘擎起，朝他娇媚一笑，只可惜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大踏步走了进去，那宫女恋恋不舍的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全是倾慕之色。
“再看也没用，四殿下是不可能将你带回章王府的。”旁边的同伙推了推她：“莫要看痴了，还不如等着做满这十年，拿了银子出宫去，年纪不算太大，赶紧去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打门帘的宫女的叹息一声：“都见着这般人才，如何还看得上旁人。”
“心比天高，命如纸薄，自己要拎得清，你想想自己的出身，就是去给四殿下做个美人都不配哪。”同伙眉眼里全是不屑：“听闻如妃娘娘准备给四殿下选皇子妃了，等三殿下那边选好就要开始挑了。”
“唉……”叹息声愈发的惆怅了，幽幽，就如落花的轻语。
“瑢儿，今日怎么想着进宫来看母妃了？”如妃笑眯眯的看着从外边走进来的许瑢，心里格外的舒畅，她的儿子，气宇轩昂，在皇子里头算是长得最英武的，即便是那如花一般的徐贵妃，生下的三皇子也不及自己的瑢儿。
“母妃，儿子听说有人进献了药膳给徐贵妃，用了很好，故此想给母妃去寻些过来。只是今日去了济世堂，那位大夫说药膳不能乱用，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药，她让儿子先来问过母妃，究竟是何体质，可有忌口的药材。”
“瑢儿有心了。”如妃听了十分高兴，两条眉毛飞了起来，直入鬓脚：“母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体质，可能属寒凉，冬日里总是睡不热被子。”
虽然有汤婆子暖着被窝，如妃的一双脚总是如寒冰一般，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伴着度过长夜，炕烧得再暖，汤婆子弄得再热乎，心里总是凉的。
“那……可有忌口的药材？”
“这个母妃也不大清楚。”如妃有皱了皱眉，早些日子有那趋炎附势的内侍总管，从外边药堂采买了药膳进来，经过太医院仔细核查过，进献给了徐贵妃。这些日子，眼见着徐贵妃的脸色好了许多，就算是在这初冬时分，她的脸孔也是一片微红滋润，瞧着让人嫉妒。
若是这药膳真有这般效果，如妃也想试试，且不说容光焕发能吸引皇上的目光，自己心情好也是不错的。她还在考虑着要不要派人出去寻了药膳回来呢，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般贴心，就在为此事奔走了，如妃心中只觉得一片儿甜。
即便徐贵妃得皇上宠爱又如何，她那儿子许珑，断断然没有自己的瑢儿体贴关心。
“母妃，不如……”许瑢想了想，忽然有了个主意：“不如儿子将那大夫带进宫来，让她给母妃把下脉，如何？”
如妃笑了起来：“瑢儿，你却是糊涂了，太医院难道是用来做摆设的不成？”
“母亲，你却是不知，这位大夫可不会比太医院的大夫们差，最重要的，”他笑了笑，眉间漾起了开心：“她是个年轻姑娘，为母妃诊脉可能会更方便些。”
“年轻姑娘？”如妃一愣，望着许瑢那满是笑容的脸，忽有所悟，眉毛一竖：“瑢儿，你可不能糊涂！”
“母妃你在说甚？”许瑢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推荐钱姑娘来给母妃诊脉，母妃却忽然疾言厉色起来——母妃难道以为自己中意于钱姑娘么？许瑢慌忙摇头否认：“母妃，你想错了，我与钱姑娘怎么可能会是……”
如妃仔细打量了下许瑢的神色，好半日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的瑢儿是个聪明人。”
“母妃，你且放心，我的亲事自然是要你来帮我看过的。”许瑢朝如妃行了一礼：“母妃还没给瑢儿挑，瑢儿怎么能自己去选？”
“瑢儿……”如妃叹息了一声：“还是你贴心，若月夕要能有你这般明白，那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