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既然我是至尊,今夜我就要呆在这启华殿。”
“死皮赖脸的缠着我知不知羞的?”
敏抱着嫣儿走向床,嫣儿命敏放她下来,敏照做了。
一番调戏之后,嫣儿一掌将他打向贵妃匡床,匡床上仙女织锦散花打底,彩凤乘云作衾酣眠,金丝软玉化枕无忧,文采鸳鸯游戏其中……
床上的一切摆设都那么美好,但是嫣儿笑着对倒在床上看着她的敏说:“发乎情止乎礼便好。”
就这样,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没有肌肤之亲,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他偷偷看着她,她偷偷看着她,不巧的是,他与她看到的都是对方假寐模样。
熟睡之后,同床异梦。他想着这一夜陪伴能安慰到她,她想着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了保住皇位而已。
不过,在梦的尽头,他们还是找到了交集。
“如果我是寻常百姓那该多好,我便只要你一人。”
“那该有多好……”
一大清早,杨复恭便来了启华殿,本以为嫣儿因姐妹反目而大发雷霆,见到的却是她与至尊你侬我侬。
“阿爷你来了。”嫣儿笑着说:“可用早膳了没?便与我们一同用些吧。”
杨复恭笑着说:“不了不了,你们恩爱,阿爷怎敢打扰?至尊可要对我的嫣儿好点!”
“阿爷说什么呢!”嫣儿笑着,“敏重用嫣儿的兄长们,已是荣宠之至。”
“如此,老臣便先告退了。”说完,杨复恭还是笑着扬长而去。伏案匆匆走了进来,说:“至尊,娘子,宫中人求重阳宴。”
嫣儿笑着拒绝:“不准。”敏笑了笑,说:“前朝都未赏赐,后宫也不准铺张。”
敏深知嫣儿此举是为了悼念他们那死去的孩子,也是要让阖宫同哀。可他万万没想到,其实除此之外,嫣儿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省下钱粮。
“果然!连个重阳节都不给我们过!”“贵妃娘子不是恩准重阳簪菊了吗?”“这有什么好的!人丑簪什么都不好看!”“弄得真跟举行国丧似的。”“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贵妃为了她那个死去的孩子?”“你不要命了?小心贵妃剁了你!”“好呀好呀!这样我们就有肉吃了!”“人吃人!真叫人恶心!”
就日殿,看尽黄华。
“娘子。”本真匆匆走进殿内,走到韦昭仪边上,俯身贴耳,说:“安插在薰风殿的细作来报,说德妃已有身孕。”
“什么?”韦昭仪揉碎了手上那朵紫菊,恶狠狠摔在地上,“那个猪狗不如的下贱东西也能有孩子!”
“娘子息怒。”本真笑着劝道。
“我有什么好怒的,该怒的怕是淑妃姐姐吧。”
韦昭仪盈盈一笑,看向镜中如花般的面容,却看不到自己蛇蝎般的心。
韦昭仪收拾完毕,便匆匆来到拂莲殿。
“姐姐好。”韦昭仪笑着说:“这绿色的菊花好生漂亮!”
“韦昭仪,这菊花名唤‘绿牡丹’,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呀!”陈尚宫笑着说。
“花相为何取个花王的名字?”如梦苦叹道。
“都是前朝官员的一番心意。”陈尚宫笑着。
“那两盆给贤妃妹妹吧。”如梦笑着。
“是。”子衿匆匆退下。
“妹妹可要这绿牡丹?”如梦对着韦昭仪笑了笑。
“不了不了,如此珍贵,妹妹可不敢受此大赏。”韦昭仪笑着,“若是养败了可就罪过了。”
贵妃仪仗又与子衿相遇。
“贵妃娘子好。”子衿带着拂莲殿宫女给嫣儿道了万福。
“你们手上拿着什么?”伏案问道。
“回贵妃娘子,绿牡丹。”子衿笑着回答。
“绿牡丹?”坐在步辇的嫣儿看着天,笑着,“可是要送到安仁殿?”
“是。”子衿笑着。
“罢了,你们小心点吧。”贵妃笑着,仪仗向启华殿走去。
贵妃仪仗追随着夕阳,渐渐西沉,嫣儿看着微醺的夕阳,笑着说:“最后呀,三足鼎立还是变成了楚汉相争。”
伏案泼墨,一个去了拂莲殿,一个去了安仁殿,宣的都是一样的懿旨:淑妃何氏,贤妃张氏,昭仪韦氏,私相授受,牵线前朝,结党营私,秽乱后宫,现罚俸三月……如此一来,楚河汉界便更加分明了。
听闻这一消息,德妃立马笑着跑到就日殿,看着韦昭仪孤苦无依。
“现如今姐姐可满意了?”德妃大摇大摆走近殿内,笑着说:“自己作孽,还要殃及他人。”
“是你满意了吧。”韦昭仪冷冷一笑,“不管如何,你还是除不了我,只要阿爷还在,你怎么也除不了我。”
“你这个疯子!”德妃笑着说:“我定会报这杀子之仇的!你就耐心等着吧!”
“自然会等着。”
韦昭仪一身傲骨,撑起她的不甘。“听说至尊因为你们在前朝扩张势力龙颜大怒,怕是少不了几个月的禁足。”德妃笑着,“引导中宫的陈尚宫也领了顿板子,这是大快人心呀!”说完,德妃又笑着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的薰风殿了。
年迈的陈尚宫拖着残损的身子步履蹒跚地走进启华殿。
“贵妃娘子万福。”陈尚宫叉着手艰难地道了声万福。
“不错呀!受了几大板还能安然地站在我的面前。”嫣儿笑着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哂笑道:“不愧是五朝元老。”
“与娘子相见,自然要以最好的面貌示人。”陈尚宫笑着,痛着。
“你历经五朝,也不奢求你什么,只要你别再宫中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保你了却残生。”嫣儿笑着,拿起了茶盏。
“老奴在兴大义行善举,并无过错。”陈尚宫笑着说:“倒是娘子受杨复恭挑唆僭越礼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泼墨忍不住上前扇她,但还是被嫣儿截了下来。
嫣儿更没事人一样地笑着:“你怎么不说何如梦受你挑唆呢?僭越礼法?你倒说说是何处?”
“……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这陈尚宫楞是在那《代李敬业讨武曌檄》里拣了些尖酸刻薄的话大骂了起来,其情其感,毫不逊色于那原作者骆宾王。
“陈尚宫贯通诗书,引经据典,借力打力,实在精彩。”嫣儿不禁拍手称快,“那我也回你一句,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陈尚宫本想气气她,没想到反被嫣儿气出烟来,“你这妖女,就算拼上我的性命,也断不能让你葬送了武宗圣人的基业!”
“那就留着陈尚宫好好看看我如何葬送的吧!”嫣儿盈盈一笑,“您老人家可要活到嫣儿为自己立无字碑的时候呀!”
说完便招呼殿内宫女将她送回,泼墨气不打一处来,夺了嫣儿的茶盏。
“你这夜叉,可是要反?”嫣儿笑着说。
“娘子,那老泼妇如此无礼,为何不将这茶盏摔在她脸上?”泼墨气愤地说:“杀之都还不解恨!”
“可使不得,这茶盏要消多少银子你知道吗?摔了多不值当。”嫣儿笑着说:“我就要让她活着。好好活着。”
何如梦因为陈尚宫,花启嫣因为杨国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了呀。
安仁殿前的绿菊还懵懂无知地开着。
“真晦气,把这绿菊撤了吧!”
“算了,留着吧,最后还是被卷进来了。”
六、百日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肚子也长得越来越大,敏又呆在启华殿过了一夜。
“你这獠子,来这作甚?”嫣儿笑着推走他,“还与你孩子抢地方!”
敏安静地躺在嫣儿边上,轻轻摩挲着嫣儿的肚子,笑着,满足着。
“听说贤妃久卧病榻,你也不去看看。”嫣儿笑着说。
“如今你与孩子便是我心里的一切。”敏笑着说:“已遣了守一去照顾,无妨。”
“果然甘露殿与安仁殿心神一体这话所言非虚。”嫣儿哂笑道。
“如今我不是与你在一起吗?”敏笑着说。
“好死了呀!”嫣儿笑着。
“不好吗?”敏笑着说。
“不与你说了。”嫣儿转向另一头。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两个人的关系又亲密起来,可这亲密关系又能维持多久呢?
“嫣儿,我与你商量件事。”敏笑着说:“过几日便是小木犀的百岁了。便解了她们的禁了吧。”
“你想解就解,问我作甚?”嫣儿背对着他,又添了一句说:“不与你说了,我要睡了。”
如今杨复恭在前朝根基深厚,敏撬不动他,也就只能一味顺着他女儿的心意。
但敏盘算着小木犀百日一定要大办,邀请阖宫众人相聚甘露殿,想着也是美的。
清晨时分,伏案便笑着走了进来喊道:“至尊娘子可起来了。”
嫣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看着了看铜镜中的看着自己的敏,笑着说:“敏,我美吗?”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果然是个登徒子!果然好色!”嫣儿笑着说:“果然述而不作!就算你说了这些轻浮话,你也不是美男子宋玉!”
“我也只好嫣儿一色!”敏笑着说:“前人留下的字字珠玑,自然要薪火相传!再说了,我不是也加了一句吗?还有我知道你不爱宋玉爱李敏就好。”
“只是躲懒的托词罢了。真是可笑。”嫣儿笑着说。
“你也不是如此?”敏笑着说。
“只是因为我生得晚,若我早些出生,也不至于天下事物都被吟尽。”嫣儿笑着说。
“你不也是个躲懒的人!只是假辞说得自大了些。”敏笑着说。
“也比你要答得巧妙。”嫣儿笑着说。
伏案走上前来笑着说:“两位可别再吵闹了。先用早膳吧!”
“伏案你说她有没有夜郎自大。”敏笑着看了眼伏案。
伏案笑着说:“娘子说得好听些。”
“你听听!”嫣儿笑着说。
“只是你们主仆同心罢了。”敏大笑。三人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拂莲殿,松柏秀丽。
“娘子,小木犀想你了。”穗娘抱着小木犀,小木犀笑着,举起双手想要如梦抱。
“我的小木犀呀!”如梦笑着说:“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百日了!”
小木犀笑了笑。
“娘子大喜!娘子大喜!”子衿笑着跑进来,“至尊撤了禁足,还吩咐裕郎君百日时在甘露殿设宴。”
如梦看着小木犀笑着,细想想又愁了,苦叹一声,“还不如就这样禁下去好了。”
子衿悄悄贴在如梦耳边,细细地说:“上次韦昭仪所说德妃有孕一事……”
“就随她去吧!如此我的小木犀就要有小弟弟了!”如梦笑着抱着小木犀回了内殿。
安仁殿,葭草新绿。
“他今天会来吗?”苏美人看着窗外笑着想着念着。
“再过三个月他便能出来了。”雪摩挲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
“可苦了这孩子了。”苏美人回过神来,笑着说:“白绫束缚了这么多天,是不是比平常七月的胎要小?”
“小就小点吧,只要他平安诞生就好。”雪笑着说:“也不枉我一番辛苦。”“生下来便又要考虑他平安成长的事了。”苏美人一脸担心模样,苦笑道:“就算妹妹已是副后,可还是要任人鱼肉……妹妹呀!可要为你腹中孩子的未来早作打算了!”
“容我再想想吧。”雪笑着,“现如今只有弱弱相扶这一法子了吧?”
苏美人笑着说:“可不是,强者已将我们划为异己,难以攀附。现如今,我们这些弱者也只能相互团结了。”
这时,守一跑进殿内,“娘子大喜!娘子大喜!大家撤了禁足,还吩咐裕郎君百日时请娘子到甘露殿赴宴。”
寻冬沉思片刻,笑着说:“你回去代我们问敏安好。”
守一笑着跑出殿外。苏美人笑着说:“躲了那么久,总要出来透透气吧!”
“我倒希望一直这么躲下去。”寻冬苦笑道。
果然,德妃又大摇大摆笑着走进就日殿,一进门就喊了句,“姐姐大喜呀!”
“哪有妹妹大喜呀!”韦昭仪看着德妃笑着。
德妃疑她诡笑有异,殊不知德妃诡笑才有异。
“你就好好准备着吧。”德妃笑着大摇大摆走出就日殿。
“阴魂不散。”韦昭仪瞪着她的背影。
木犀白晬,但求百岁。“至尊驾到。淑妃娘子驾到。裕郎君驾到。”守一笑着在殿外喊着。迎着众人的目光,他们庄重而喜悦地登上宝座之上。一个个披金戴玉,神采飞扬,尤其是那小木犀,穿着如梦一针一线密密缝就得百家衣,不谙世事又幸福地笑着。至尊,淑妃同坐在大殿之上,穗娘手抱木犀在旁服侍。贵妃,德妃,杨复恭左向坐;贤妃,苏美人,韦昭仪,陈尚宫右向坐……甘露殿上贵贱一堂,咏歌不足,手舞足蹈,真是久违的热闹!
“满月没好好过。”敏笑着对如梦说:“百晬便好好补上。”
“七郎为小木犀太过铺张了。”如梦看着敏笑着说。
“寻冬妹妹可好久不见了。”嫣儿笑着说:“怎么?整日躲在安仁殿怕出来被我吃了?”
“贵妃姐姐说笑了。”寻冬笑着敬酒。
“陈尚宫可好些了?”嫣儿没理寻冬,笑着敬了她一杯酒。
“有劳娘子牵挂,已无碍了。”陈尚宫笑着说。
“宫中德高望重的便数你陈尚宫。”敏笑着说:“可要为小木犀送份大礼呀!”
“是。”陈尚宫笑着说:“这是老奴走遍太极宫讨来的五谷,碾粉化糊后所制成的百家饭。请至尊,淑妃娘子,裕郎君笑纳。”
“陈尚宫真是有心。”如梦笑着说,亲自走下来接下那碗百家饭,“裕郎君定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好!”敏笑着说。嫣儿看了看敏,不小心瞟到如梦,立马转过头来,两个人不声不响也有好几个月了。
“陈尚宫,待我的孩子生下来,你可要送他些什么?”嫣儿轻佻地说了一句,“可要弄些新鲜玩意,可别给重了,可不要什么百家饭了。”
“待娘子腹中子百岁,老奴必备一份大礼。”陈尚宫冷冷一笑,“尚宫局还有些琐事,老奴便先告退了。”
从桑林河畔走过,仙乐神女纷至沓来。绿腰轻舞,伶俜翩跹。凌波之后,又来霓裳。胡旋飘彩,摇曳虹光。剑器回旋,打令驾龙……
“那跳霓裳羽衣曲的舞女真是比不上德妃倾心一舞。”嫣儿看着敏笑着说:“敏你说是不是?”
敏今日高兴,随声应和道:“是是是。”
“姐姐谬赞了。姐姐当初七夕化仙才叫人难以望其项背。”德妃笑着说:“先入已为主,像我们这些迟到的便只好悉数做客了。”
“妹妹可是谦虚了。”嫣儿看着韦昭仪,笑着说:“若是能下苦功,勤能补拙,终会有后来居上的日子。你说是不是,韦昭仪?”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