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可知小人得志且小人善妒?”苏美人还是哭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敏吐了一肚子苦水,又吐了一肚子。“至尊可知一切因你而起?若没有昨夜恩宠,就没有今日德妃眼红,也没今日这劫难!至尊既有心恩宠,便请拼尽全力保护寻冬!切莫等紫玉生烟后才追悔莫及!”
苏美人指着那地上的碎玉浸血哭着说。
听到这里,敏很伤心,很愧疚。她们都是他的妃嫔,却不能保护好他们,特别是他心里的嫣儿。一切都因自己而起,爱也是因他,妒也是因他,恨也是因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
“至尊要干什么?”
苏美人见敏将张婕妤小心背起,走出相思殿。
“我要保护她!”“妹妹可解相思了。”
苏美人笑着望着他背着她从内殿到殿外,渐行渐远。
在路上,敏碰到如梦和嫣儿,也没说什么,只是小心背着张婕妤径直走向甘露殿。
“张婕妤伤势很严重呀。”如梦说。
“还背着她,碰到伤口该怎么办?”
嫣儿看着他背着她从太极宫的北边走到太极宫的南边,渐行渐远,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就这样,来到了甘露殿,只见一排太医在殿外候着。敏将张婕妤轻轻放到龙床上,宫人们也开始为她清洗伤口,涂药擦膏。
“哪来的太医?”敏狐疑道。
“淑妃娘子吩咐了太医在甘露殿候着。”守一笑着说。
“如梦。”敏看着远方太阳昏沉下去。
回到启华殿内,如梦嫣儿闲话家常。
“嫣儿一路惆怅,可是吃醋了?”
“怎会?”
“不是眼巴巴地望着吗?”
“只不过心疼张婕妤受了重伤还要经他折磨。”
“明眼人都知道你是在心疼七郎。”
如梦笑着说,喝着茶。
“不与你争辩了!”
嫣儿扭头看着外面的星空。
这时,子衿走了进来。
“娘子。”子衿行了礼后又满带愁容地说:“大理司来了消息说贵妃娘子小产的原因是当日娘子案上的雪婴儿。”
“什么?”
嫣儿站了起来,里紧攥百家衣,看着子衿。
“娘子,他们说娘子案上的雪婴儿并非蛙肉而是蟹爪肉。”子衿颤颤地说:“太医也看过了,说蟹爪肉主破胞堕胎……且尚食局将所有责任推向了夏花。”
“夏花现在在哪?”
嫣儿恶狠狠地看着子衿。
“已被收押于掖庭。”
“我要去见她!”嫣儿说着便跑了出去,“掖庭怨气重,姐姐你有孕在身便别跟来了。”伏案泼墨紧紧相随。
至尊谕:门下。德妃杜氏失德,残害婕妤张氏。着令德妃杜氏禁足三个月,静思己过;婕妤张氏聪慧娴静,毓秀名门,可为贤妃。
“诶呀,德妃那个不中用的,真蠢。”“你可别这样说,她还在宫里呢!”“是呀,有这么强大的母家,还怕什么?”“韦氏不也一样,害了两个都还能不死。”“倒是张氏摇身一变就变成贤妃了。”“她母家……”
甘露殿,灯火通明。
“张婕妤你醒了。”
守一高兴地喊了一声。
“你醒了。”
敏慌忙跑了进来。守一赶着太医退下,自己也退下。
“至尊。”
张婕妤见自己身处甘露殿而非相思殿,想着下床行礼。
“你别动了。”
敏慌忙制止了她,扶她躺下。
“谢至尊。”
张婕妤笑着说。
“德妃这个毒妇,我已将她幽禁薰风殿……但她毕竟失了一个孩子。”
敏看着张婕妤。
“至尊仁慈,是后宫之福,是天下之福。”
张婕妤笑着说。
“此事因我而起,若是昨夜没留你……”敏看着她。
“我愿意。”张婕妤笑着说:“昨夜是我自愿留下,是非对错与至尊无关。”
“寻冬……我便唤你寻冬吧!你也别为我开脱了。”敏笑着说:“都是我的错。”
“至尊你何错之有?”张婕妤笑着说:“妾不加修饰不顾脸面出现在至尊面前才是错。”
“天然去雕饰,你便如出水芙蓉般美丽。”敏看着她,深情地说:“入了宫,见了我这位朋友,怕是今生最大的不幸吧!”
“入了宫,见了你,便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张婕妤看着敏,亦是深情,可是他们两个的深情不尽相同:似乎一个是止于友情,一个是始于爱情。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贵妃娘子好。”穿越阵阵恭维,嫣儿来到了掖庭。
“娘子,夏花在这!”泼墨发现了蜷缩在一角的夏花。
“夏花,你可还好?”嫣儿看着她。
“花娘子可还好?”夏花看着嫣儿。
“花娘子知道夏花受了委屈,现在便来接你回宫。”嫣儿笑着说,手里攥紧百家衣。
“回宫?花娘子,听他们说我要被处死了。”夏花笑着看着她:“娘子接我回宫他们又会把我接回来的!”
这时嫣儿眼里,心里阵阵酸楚涌了上来。
“夏花不怕,我们家娘子会保护你的!”伏案笑着,接了她出来,四个人便手牵着手回宫了。
“花娘子,他们都说我害了你……”
“你没有,我信你。”嫣儿的回答如此坚定,如此简单。
夜已深沉,甘露殿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
“夜深了,你便在这好生歇息。我去殿外睡。”敏笑着站了起来。
“敏,你别走!”她紧紧攥紧了他的手,他听到这一声“敏”心动了一下。
“我便在殿外,若有事喊一声即可。”他笑着准备离开。
“敏,我怕黑。”她黑色的瞳孔在放光,不管她的理由是多么的滥。
“昨夜你借了我肩膀,今夜我便借你吧。”他笑着说。
他正襟危坐,她便侧身将头倚着他的肩,他的头靠着她的头,头靠着头,头倚着肩,十指相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还没睡,他半梦半醒。她便在他耳畔娓娓道来,她似乎知道,他对她没有始于友情止于友情;他似乎也认为,他们只是无情后宫中的知己而已。
不管这么样,现在的他们,他靠着她,她倚着她,十指紧扣,不论爱情,已然幸福。
十四、一往情深
晨鼓又复念。
他们醒了,羞涩地松开双手。
“至尊恕罪。”张贤妃忙忙赔罪,“昨夜是妾失态。”
“好好躺着吧。”敏笑着说:“至尊生疏,今后便叫我敏吧。”
“至尊取笑贱妾了。”张贤妃笑着说:“昨夜已酿成大错,可是万万不敢再犯了。”
“你想我唤你雪还是寻冬?”敏笑着说,“既然你唤了我一声敏,我便答你一声雪吧!”
“贱妾惶恐。”张贤妃羞红了脸。
“今后贱妾至尊喊着生分,便你我即可。”敏笑着说:“你便在甘露殿呆着,什么时候好了便什么时候回去。”
“是。”张贤妃目送敏走出殿外。
“守一,去崇文馆那些书来给寻冬解闷。”
“是。”
只要后宫还在,宫中的风便绵绵软软地吹着。
“你说,这贤妃娘子是前世修了多大的福气,今生便能久居甘露殿。”“娘子刚进宫时不声不响,现在可是如日中天了。”“听说花鸟使在采择良家女时,便十分看好贤妃娘子!”“那我们当初对贤妃娘子爱理不理的,娘子可会报复?”“娘子仁慈,应该不会。”“可见娴静少言多重要。”“贵妃娘子的时代便这样过去了。”“贵妃娘子也是可怜,失了龙裔又丢了恩宠。”“国老会对他的掌上明珠置之不理?”“对呀,国老只手遮天,贤妃娘子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我也想做他的养女,这样……”
杨复恭匆匆来到了启华殿。
“嫣儿。”杨复恭看着嫣儿面容憔悴,于心不忍。“几日未见,你瘦了。”
“阿爷,怎么一来便说我瘦了,宫中的风水就这么不养人吗?”嫣儿苦笑道。
“来的时候听说何淑妃与你同住,可还方便?”杨复恭问。
“自然方便,姐姐现在还在歇息呢。”嫣儿笑着说。
“睹物思人总伤情,这百家衣便烧了吧。”
杨复恭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百家衣,苦叹道。
“不。”嫣儿将百家衣攥得更紧了。
“罢了罢了,敏可来看过你。”杨复恭扶着她坐下来。
“我已将他打入冷宫了,老死不相往来。”嫣儿苦笑道。
“你若不理他也无妨,阿爷必能护你周全。”杨复恭笑着说:“听说他新宠了个贤妃,至尊还有意扶植她姐夫朱全忠……”
“阿爷你可别害了她,我倒希望她得宠。”嫣儿看着远方,笑着说:“总比韦氏杜氏顺心。”
“若不是韦家杜家在朝中与阿爷分庭抗礼,阿爷必早早铲除了这两个祸水!随后我便去夷平尚食局!”
“嫣儿小产缘由尚不得知,阿爷切勿滥杀无辜。”嫣儿看着他。
杨复恭听了一惊,“不是祸起尚食局吗?”
“凶手另有其人。”嫣儿笑着说:“但尚食局中的宫人除了夏花其余都该剪去,真是大煞风景。”
“夏花?”杨复恭笑着说:“便是那个你十分中意的丫头?”
“是。”嫣儿笑着说:“她便是这宫中的最后一点纯真。”
“你若喜欢,便收了她当自家宫女。”杨复恭笑了笑,“可宫中这趟浑水迟早将她玷污。”
“阿爷可知近朱者赤?”嫣儿看了看他,笑了笑,“我不希望她一直天真无邪反被加害,我只希望她明善恶懂是非,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在宫中平安活着。”
“嫣儿既有心,便如此吧。”杨复恭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说了句,“我会为你帮她洗清罪名的。”说完便拂袖而去。
其实,夏花是杨复恭的安排。这样一来,夏花就彻底是嫣儿的忠仆了。
这时伏案端上了茶,伏案看了眼杨复恭,再看了眼嫣儿。
“娘子请用茶。”
“夏花呢?”嫣儿环顾四周。
“夏花正和泼墨准备午膳呢。”伏案笑着说:“娘子可是知道了凶手?”
“还未可知,只是夏花绝不可能。”嫣儿看了眼伏案,“那日家宴我未曾动过雪婴儿。想必是大理司拿来搪塞我们的理由。”
“是呀,娘子已为人母,断然不会吃……娘子恕罪。”伏案一时恍了神。
“我已不再是人母。”嫣儿紧攥百家衣,“我必将亲手了结了那个罪人。”
“娘子可曾怀疑过淑妃娘子?”伏案悄悄说。
“那晚送来红玉膏时确实起了疑窦,可后来不是让你察看了夜宴上的香灰吗?你说香灰上的麝香是事发之后才扔进去的……想来也是遭人陷害。”
嫣儿看着远方。
“娘子可是怀疑韦氏?”伏案笑着说。
“就她那小伎俩,只能哄得德妃乖乖用那红玉膏,根本害不了我.,只是她的明目张胆好生笑话……那红玉膏可扔了?”嫣儿看着伏案。
伏案从容地说:“已经扔得远远的了。”
“可是当时德妃身上的麝香损害了娘子?”伏案又问了句。
“或许吧。”嫣儿看着她。
“能做到疑点重重,却逍遥法外的怕是个大人物。”伏案小心添了句。
“在宫中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怕只有……”嫣儿盯着远方。
“娘子可是在疑心大家?”伏案吃惊地看着嫣儿。
“是。”嫣儿看着伏案,“至尊与阿爷,君上与臣下,明争暗斗了这么久……许是我的孩子能成为他登上权力顶峰的障碍吧。”
“娘子所指他,是?”伏案略显尴尬地问。
“至尊怕我的孩子成为阿爷自行废立的利器,阿爷怕我的孩子成为阿爷身上的软肋,两者都有可能吧……人在权力的游戏下,便真连骨肉亲情都能抛下?”
嫣儿笑着问了问天。
“你们主仆俩在嘀咕些什么呢?”如梦笑着走了进来。
“没什么,只是想着怎么安置夏花。”嫣儿笑着说,“姐姐你快坐。”
“既然夏花从尚食局出来,便安置在你宫里的厨房便好。”如梦笑着说。
“伏案告退。”
伏案匆匆地退下了。
“姐姐怎么现在才起?”
“昨夜这孩子折腾了我一宿,也是天蒙蒙亮才睡下。”
“真好。”嫣儿紧攥百家衣。
“嫣儿若想要,便快与七郎和好吧。”
“姐姐别激我了。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嫣儿看着如梦,嫣儿已经分不清这是对如梦的试探,还是对至尊的决绝。
“七郎还没驾崩呢……那我便要做那掀起波澜的石头。”
“不可能。”
嫣儿不愿相信如梦不怀好意,只能将过错全推给至尊。
“那七郎便是能掀起波澜的石头。”
“……”
果然,杨复恭以雷霆之势剪除了尚食局的毒花毒草。果然,夏花成了启华殿的宫女。果然,嫣儿还是对敏,对阿爷心存芥蒂。自然了,随着尚食局毒草被除去,贵妃小产一事也告一段落。
“娘子用午膳了。”
坠兰看着德妃在窗前发呆。
“废弃之人,还吃什么。”
德妃苦叹道。
“娘子只是被禁足,并非与韦氏一样被废。只要娘子待在薰风殿,便是高贵的德妃娘子。”
坠兰看着德妃。
“至尊忌惮韦杜两家在朝中的势力,才会如此。”德妃苦叹道:“若不是为了权力,我与韦氏,行事愚蠢,都不知身处何处?怕只是刀下亡魂了。”
“韦氏害死了龙裔,今生今世便是不能翻身了,娘子丧子,至尊必会垂怜。”
“可恨不能将韦氏打入十八层地狱!”德妃摸着自己日渐被脂肪肥肉堆积的肚子,苦叹了一句,“可怜我的孩子!”
“娘子可别伤心了,孩子总会有的。”坠兰忙忙劝慰哭泣中的德妃。
“现如今张贤妃独揽圣宠,还怎么会有孩子?”
泪流满面的德妃恶狠狠地盯着远方的甘露殿。
“妹妹,姐姐可来迟了?”苏美人笑着说。
“不迟不迟。”张贤妃趴在床上,“让姐姐见笑了。”
“我原想早些向妹妹讨喜,可想着,今日甘露殿必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便熬到了现在。”
苏美人很是欣慰,是她推了妹妹一把。
“妹妹深知姐姐心性,不随波逐流,不去争也不去抢。”
张贤妃拉着她的手。
“妹妹亦是如此,才是我的知音。”苏美人看着她,笑着说:“今后我可要攀附贤妃了。”
“姐姐说笑了。”张贤妃笑着说:“惺惺相惜便好。妹妹还要感谢当如姐姐替我解围。”
“既然惺惺相惜,又何必言谢?”苏美人看着她,笑着说:“只要你能解开相思我便知足。待今后诞下龙裔,便要改口张皇后了!”
“姐姐实在是说笑了。”张贤妃羞涩地看着她,“未曾侍寝,何来龙裔?”
“未曾侍寝,那……那几夜你们是如何度过的?”
苏美人惊讶地看着她。
“以礼相待,并未……”
张贤妃红透了脸看着苏美人,苏美人也不好意思地看着张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