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认为我的经历已经是非常惨非常惨,父母双亡后来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世上没有几个人会比我惨了。
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一直能保持阳光健康积极向上的心态还是非常骄傲的,可是当我读取了巨鬼将阿憨的记忆后,我才知道世上比我惨的人还多得是。
阿憨抱着他父亲跑到了深山里以后,村子里的人为了报仇不依不饶的进山追捕他们父子,阿憨抱着他父亲在山里到处躲避,结果我估计是因为没有及时治疗,他父亲除了右眼瞎了以外还瘫痪了,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弹。
阿憨力气又大速度又快,在山林里奔跑纵跃如飞,就算是抱了一个人那些村民也完全追不上他,村民们追捕了他们父子几天几夜,最后接连有两三个人失足摔死了以后才终于悻悻的放弃,离开山林回去村子。
我一直飘在空中看着这些情形,阿憨杀了人,可是他真的有罪么?他虽然看起来这么高大但却实在是个孩子,甚至还是个白痴一样的孩子,他恐怕根本不明白杀人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保护自己的父亲而已。
而那些被阿憨杀死的孩子呢?他们有罪吗?他们虽然嘲笑辱骂阿憨,虽然打瞎了阿憨父亲的眼睛,但是他们原本是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的,他们可能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结果就招来了杀身之祸,死得多么冤枉。
而阿憨的父亲呢,他更是无辜,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他甚至没有动手打人,只是骂了侮辱伤害他儿子的人两句就被打瞎了眼睛……
我飘在空中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心里充满了惆怅和悲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
阿憨和他的父亲就在山林里住下来了,我身处的场景不断变幻,我看到阿憨从一个只知道玩耍的白痴孩子变得会打猎会照顾他父亲,父子两人虽然在山林里缺衣少食但却平安快乐,我的心里也觉得很安慰,希望他们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但是我心里也同样知道希望只是希望而已,如果阿憨的一生真的是那么简单,能够侍奉他父亲终老山林然后自己无声无息的在山林中死去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变成了我所遇到那个高级鬼将了。
能成为高级鬼将需要的不仅仅是鬼气,也不仅仅是鬼力,还有执念。
对于鬼物来说,执念往往就是怨念,虽然也有少数执念是善念的,但那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了。
阿憨成为鬼将的执念是什么?或者说阿憨成为鬼将的怨念是什么?我很想知道,因为那或许就是我解除现在这状态的契机,但我又不想知道,因为我一幕幕的场景看下来,实在不希望这个痴痴傻傻的阿憨遭遇更多的变故。
老天如果有眼,就让他浑浑噩噩的走完一生难道不好么?
身处的场景再次变幻,我飘在半空中,俯视着下面变成了一片银白的山林。
冬天来了,春天却还很远。
对于山林里的动物来说,一年四季最难熬的就是冬天。
不光对于动物是这样,对在山林中生活的阿憨和他的父亲也是这样。
我看到阿憨一天天在山林里到处寻找猎物,一次次空手而归,他饿得饥肠辘辘,而他的父亲也饿得奄奄一息。
我看着这对父子在寒冷的冬天互相取暖,我看到阿憨把他父亲抱在怀里,他的体形如此巨大,以至于他父亲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婴儿,这情景就像最初他父亲把还是婴儿的他抱在怀里一样。
如果灵体的状态还能流泪的话,我想我已经湿了眼眶。
场景变幻,我看到阿憨出现在山下的村子外,他庞大的身子就像一片乌云遮住了村子的夜晚,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他只是去偷村民的牲畜,这个偷字用的其实并不恰当,因为他那样子实在是干脆去抢的节奏。
对于阿憨来说,那些牲畜是他父亲活下去的希望,但对村民来说,这些牲畜是他们宝贵的财富。
一户村民面对阿憨这样一个巨人会害怕会恐惧,但是整个村子的村民面对阿憨就会变得敢于反抗了。
阿憨虽然凶猛但他赤手空拳,而这些村民平时也经常打猎,也不是没有和老虎狗熊这样的猛禽交锋过。
这场没有对错的争斗到了最后,村民被阿憨打死了几个,阿憨抢去了一把斧头和一头羊,逃回了山林中,而在他巨大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被村民砍伤,射伤,刺伤的伤口,他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我漠然飘在阿憨头顶跟着他来到他和他父亲藏身的山洞,还没等我飘进山洞里,就听到山洞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我心里一沉飘进山洞,就看到阿憨已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父亲大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他已经死了。
他是活活饿死的,在他的儿子为了他和村民们拼命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到死都没有吃到他儿子为他拼命抢回来的食物。
我的目光转向山洞的一角,我看到一个影子站在那里,那是阿憨父亲的魂魄。
在鬼魂仅有的那只左眼里,望着他的儿子依旧充满了慈爱,尽管他的儿子是个傻傻的巨人,尽管他的儿子让他早早失去了妻子,尽管他的儿子让他受尽了苦难。
可是作为父亲,他的眼睛里仍然只有慈爱,没有一点点怨恨。
看着那鬼魂渐渐消失,我恍然若失。
场景变幻,在积雪消融的天气里,阿憨孤独的在山林里出没,他茹毛饮血,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个野人。
他没有再去过他出生的村子,但是不代表村民忘记了山里还有他这样一个危险的巨人存在。
我飘在空中看到村民在山里阿憨常常出没的地方埋下了陷阱,看到他们在箭头上淬上剧毒的毒药,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提醒阿憨。
阿憨落进陷阱,一条腿被村民高价请铁匠打造的捕兽夹死死咬住的时候,我就飘在他头顶上。
村民们用淬毒的弓箭远远射向他的时候,我就飘在他的头顶上。
而当阿憨像困兽一样嘶吼着,活活把自己的一条腿扯下来摆脱陷阱时,我也飘在他的头顶上。
我看到这个傻傻的巨人单腿跳着,用自己的一条腿当作武器把想要杀掉他的人一一砸成了肉饼,我看到这个巨人终究倒了下去,我甚至看到了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眼……他在十几把长矛一起刺进他身体时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方向,只有我知道,那是他埋葬他父亲尸骨的地方。
村民们终于杀死了这个危险的巨人,但他们却并不知道,更可怕的危机很快就会向他们袭来。
我看到那些幸存的村民围在阿憨的尸体边叫骂着甚至用武器攻击他的尸体……我可以理解他们的行为,因为阿憨给他们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我飘在空中只是觉得难以形容的悲哀,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的。
没有人有错,但却造成了这么大的惨剧……
被阿憨杀死的村民当然得到了安葬,但阿憨却没有这样的待遇,他的尸体被村民们用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处理……他们费尽力气把这个巨人的尸体挂在了一棵大树上,并且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插在一根长矛上就立在树下。
村民们这样做是为了泄愤,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付出了这样对待一个死人的代价。
场景变幻,我飘在挂着阿憨尸体的那棵树上,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月亮的周围有一圈白毛一样的东西,我叹了口气,总算知道了阿憨是怎么成为厉鬼的了。
一般来说能够成为厉鬼一定要在心中有足够强大的怨念,但是阿憨明显的不在此列,他虽然死亡的情形很惨,但他最后的执念是他的父亲而不是报仇,正常情况下他的魂魄应该被接引而走而不是成为厉鬼。
但是那些村民在阿憨死后自作聪明的把他的尸体那样处理,结果导致他的魂魄还在他的身体里无法离开,我不知道村民这样做是不是故意要把他的魂魄封印受苦,可是阿憨的头七正好是白毛月的大凶之夜,这只能说是老天注定了。
当月圆的夜晚月亮周围有一层仿佛白毛的光晕时,这个夜晚就是大凶之夜,又称白毛煞,在这种晚上凡是能看到月亮出现白毛光晕的地方,不是有厉鬼出现就是僵尸夜行,总之各种灵异的事情那是层出不穷的。
而在这座山林里的这个大凶之夜,我就目睹了一头厉鬼的诞生。
我看到阿憨一直没有腐烂的尸体上出现了一层黑雾,在月光的照射下这层黑雾越来越浓,终于浓烈到近乎实质的地步。
这时候的黑雾几乎看起来已经像是液体,它不断的蠕动着并且不断变大,渐渐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而在这巨大人形出现的时候,方圆百米之内,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部枯死。
那是肉眼可见的奇异景象,所有的花草树木,所有的蛇虫鼠蚁,也就是说所有的生命,全部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