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刻。
病房内,卢乔拿着刚刚拧干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漠茶的身体。
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伤口的地方。
每划过一寸肌肤,小手便止不住的颤抖下。
眼眶内早已积蓄了泪水,强忍落泪的冲动。
那一处处结痂的伤口再也不复从前。
大大小小的伤口就好像便鞭打了那般。
没有在背脊上留下一块完整的肌肤。
漠茶眼角余光看到了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也很清楚她的背脊伤得有多重。
转头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看到那安慰的眼神,卢乔心口抽痛着。
伤成这样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是她感觉不到疼痛还是不在乎了。
她宁愿茶茶哭出来,也不愿她现在微笑回应。
因为她知道,茶茶的心此刻正在滴血。
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所伪装出来的罢了。
强颜欢笑不累吗。
不想看到她在伪装下去了。
看着她每天都饱受谩骂,煎熬。
那些家属的无理取闹。
情况也由一开始的谩骂转为伤害。
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没有亲眼看过的她都那样难受了。
那她呢。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茶馆被砸。
却没能上前阻止的心情。
她的心情得有多沉重。
毕竟那里是她充满童年回忆的地方啊。
“茶茶,这里只有我和你,不必伪装的,想哭就哭吧。”
漠茶闻言,瞳孔一紧,呼吸一置。
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至今为止还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如今因为卢乔一句哈,再度勾起那些记忆片段。
被砸坏的茶具,满地碎片,以及那人狰狞的面孔。
渐渐的,眼眶渐渐湿润,一行清泪从眼眶滑落。
将头埋在枕头里,任由泪水将枕头浸湿。
沉闷的低泣声传出,引起守在门外裴尧的注意力。
偏过头去看里面的状况,发现那抹哭泣的身影。
唇角微微上扬,眸底闪过一抹欣慰。
能够看见她将情绪发泄出来,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她一直在伪装,不让任何人看见她哭泣的一面。
在他面前更是这样。
自己的安慰她不屑,唯一能够安慰她的只有卢乔这个人了。
情绪低落对于她的康复有很大的坏处。
他要的是一个能够成天跟自己对着干的漠茶。
而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漠茶。
那样的日子少了乐趣。
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还是别进去打扰两人好了。
毕竟现在的她不想见到自己。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来,裴尧循声望去。
鞠晗高挑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中。
巴掌大小脸面罩寒霜,与他擦肩而过。
却在即将走进病房时被拉住手。
眼神落在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
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
裴尧意识到这点,松开自己的手。
“她,没事吧。”
这个她,鞠晗当然知道指的是谁。
颔首,不再理会裴尧,走进病房。
刚走进门,便看见漠茶脸上带着的淡淡笑意。
眼角还带着泪花,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压抑。
看样子,她的心理状态在逐渐好转。
至少会笑了。
“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漠茶闻言,淡淡点头,说道,“好多了,谢谢你。”
鞠晗听后,只是淡淡摇头,来到她的床前,仔细检查着伤口。
看着那一道道渐渐愈合的伤疤,不得不感叹她身体的愈合能力。
那么多伤口,短短一个星期时间,竟然接近愈合的状态了。
看样子离出院不远了。
“伤口愈合得不错,明天再仔细检查一天,后天应该就能就能出院了。”
卢乔闻言,瞳孔一紧,激动的握着漠茶的小手。
眼眶早已湿润,激动的心情化作泪水滴落在被单上,渐渐晕染开。
漠茶眼眶一热,与她的手相握,唇角噙着浅浅笑意。
“出院后,每个星期来医院做一次检查,每天记得上两次药,避免伤口感染的可能。”
话音落下,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谢谢你,院长。”
漠茶见她要走了,连忙出声,感谢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帮助。
没有她的话,自己可能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还有机会与卢乔坐在这里说话。
鞠晗背影一僵,心跳漏了几拍,随后,迈开步伐朝外面走去。
高挑背影逐渐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出门便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裴尧,将他视作空气,渐渐走远。
裴尧听见了病房里的对话,眼眶泛红,激动的心情至今还难以平复。
她总算没事了。
这真的是太好了。
这些天的悉心照料果真没有白费。
蓦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拿起一看,特助的电话。
接通后,听特助的报告。
脸上表情逐渐转冷,幽深瞳孔波涛汹涌。
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着,寡情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挂断电话,起身朝楼下走去,高大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
没多久,几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女朝这里缓缓走来。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病房门前。
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看着漠茶。
眼神落在她的后背,咂砸出声。
漠茶眼眸危险一眯,优雅唇线紧抿成一条线。
卢乔循声望去,再看看漠茶。
直觉告诉她,这几人很有可能就是拿下家属。
“看样子你好得差不多了。”
中年女人讽刺出声,眸底燃烧着熊熊怒火。
其他人纷纷看着病房,眼神中尽是嫉妒。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住这么高级的病房,生活用品因有尽有。
这其中的关系不得不令所有人暗自揣测。
“我们今天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听说你受伤住院的事,来看望你。”
卢乔闻言,嗤笑出声,脸上尽是嫌弃。
看望漠茶。
别说笑了,他们会这么好心。
中毒一事,将漠茶推上了舆论的巅峰。
大街上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骂她的话不堪入目。
当事人岂会这么好心,说来看望她。
怕是来侮辱漠茶的吧。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开口那人看到了卢乔脸上的表情,暗暗咬牙。
“第二件事就是来要我们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戴着一副厚大的无框眼睛,棱角分明的轮廓面无表情。
高挺鼻梁,深邃的眼眸,淡淡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漠小姐,你好,我是一名律师,免贵姓李。”
“接下来我就开始宣读了。”
他手中拿着一封牛皮信封。
只见他缓缓拆开,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
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念着。
卢乔和漠茶听着,直觉五雷轰顶,大脑反应不过来。
只听清几个关键的内容。
医药费总共一百五十万,精神损失费加起来是三十万。
就是说漠茶将要支付这一百八十万。
一百八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可偏偏就是这个数字让漠茶陷入了困境。
自己多年的积蓄要支付这一笔数字不是什么难事。
可分店的房租呢,别墅的房租呢。
这两种加起来,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茶馆短时间内也无法开业。
即便开业了,生意肯定很冷。
现在距离缴纳房租的时间还有半个月。
这半个月时间要她如何凑齐这样一笔庞大的数字。
就算她没日没夜的工作,兼职。
也很难凑齐。
如果自己没有按时交的话,别墅和分店将会被房东收走。
到时候就真得流落街头了。
卢乔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颊边肌肉不断抽搐着。
两道愤怒的眼神从眸底迸射出来。
两只小手攥紧成拳。
“这位阿姨,不觉得你们有点过分吗。”
茶茶的伤口正在愈合,茶馆生意又面临倒闭的可能。
这个时候出现,说要漠茶赔偿这些钱。
她很清楚,以漠茶现在的积蓄,顶多只能解燃眉之急。
但是,用完这些钱后,漠茶就等于零积蓄了。
准备发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回过头一看,便立刻对上漠茶她那淡定自若的眼神。
心跳漏了几拍,只能瞪大眼眸看着她。
漠茶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自己。
卢乔不懂她要干吗,只好俯身靠近她的耳畔。
周围人只看到漠茶的唇瓣在蠕动着,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卢乔瞪大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说话。
摇头,眼眶早已湿润,泪湿小脸。
漠茶说完之后止不住的喘息着,巴掌大的小脸布满一层汗水。
“乔乔,听我的,快去。”
卢乔不断摇头,紧接着,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
吓得她全身止不住的轻颤。
茶茶很少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有的话,说明她是来真的,没有开玩笑。
闭上眼睛,强忍那股落泪的冲动。
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卢乔再度回到病房中。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袋子。
看上去沉甸甸的,那些家属眼神纷纷落在她手中提着的袋子。
眼眸闪烁着如饥似渴的幽绿光芒。
毫不掩饰的贪婪本性令人作呕。
“这里不多不少,一共一百八十万,拿去吧。”
说罢,将袋子扔在地上,面无表情。
卢乔的声音就像三九寒冰般,冷冽至极。
眸底闪烁着愤怒的火光,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烧得连骨灰都不剩。
鹅蛋脸绷紧,优雅唇线紧抿成一条线。
话音落下,所有人家属蜂拥而上。
没多久,一袋钱便被搜刮干净了。
家属领到钱后纷纷向漠茶和卢乔道谢。
卢乔直接别过头去,不想看他们恶心的嘴脸。
漠茶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
她笑了,但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没有温度的浅笑,一心栽在钱堆里的家属没有看见。
仔细看的话,那浅笑里面包含着太多的含义。
凄凉,嘲讽,心寒,满心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