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敲门声倏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无声。
裴尧怔住,重重咬着唇,不让哭泣声逸出,没由来的屏住呼吸,一颗心,狂跳不止,瞪大眼眸看着房门,不敢出声,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敲门声还在继续,就像一首不曾停下的钢琴曲,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口,难以遏制心底的恐慌。
“里面有人吗。”
裴尧听着漠茶那清冷的嗓音,心脏“咚”的一声佛狂跳了一下,瞳仁止不住的紧缩,紧绷着神经,脸颊沁出细密的冷汗,甚至连汗水沿着侧脸弧度滑落而下都不自知。
这里是男士卫生间啊!她出现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刚刚发现什么端倪了吗,不可能啊,他隐藏的够深了,甚至还是一个月前感送餐员时穿的那件被弄脏的内衬穿上,就是为了避免被她发现,她怎么可能还会发现自己。
漠茶没有听见回应的声音,狠狠拧眉,不耐烦的敲着紧闭的门板,见徒劳无功,便转动着门把,不想纹丝不动。怔楞了半秒后,危险的眯起双眸,攥紧成拳头,更为用力的敲打着门把,恨不得把这扇紧闭的房门破坏了,“里面的人好了没,我有事想要问你。”
一边敲,一边瞄了眼围在卫生间门外的人,其中不乏几个男义工,小脸一红,尴尬的别开视线,继续猛烈敲击着门板。
进男士卫生间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裴尧眯起双眸,听着那敲门声,暗色双眸深了几分,缓缓将口罩蒙上,严严实实的,没有丝毫缝隙,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好,缓缓推开门。
漠茶怔住,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凝着那张蒙着口罩的脸颊,与他那双暗色双眸深深对视,那一刻,心口某个角落被深深撞击到,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全身就像被定住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她竟然会觉得那双眼眸与裴尧是那样的相似,明知道眼前这个邋遢到全身散发着臭味的男人不是那个一向注重仪表的裴尧,可是她却控制不住的将眼前这个男人和他作比较,是她太过思念他造成的幻觉吗。
怔愣了几秒后,压下心底的躁动,暗暗深吸一口气,尴尬的清清嗓子,“那个,我要问你的是——”
“这位小姐,这里是男士卫生间。”
裴尧没有等漠茶说完便抢先一步开口,意有所指的开口,瞄了眼她那绯红的小脸,眸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丝丝柔情,口罩下的唇角微微扬起。
漠茶一听,小脸瞬间爆红,脸颊如火烧般的灼热,隐隐感觉到男人那灼热的视线,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尴尬的垂首,重重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半晌,缓缓仰起头,对上他那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暗色双眸,没由来的被他的眼眸深深吸引,再也移不开,抿了抿唇,缓解喉咙的干涩,大步上前,一声不吭的抓起他的手往卫生间外面走去。
掌心下的温度是那样的熟悉,他的大掌是那样的宽厚,而且,在牵住他的手时,她竟然在同一个地方发现了与裴尧同样粗糙的厚茧。
凝重的蹙起眉峰,眸底深邃,思索,暗暗收紧他的手,甚至就连与他十指交缠都毫不自知,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厨房,在煤气灶面前停下,“我和院长商量好决定让你负责孩子们的饮食。”
裴尧看着那干净的煤气灶,怔楞了半秒后微微颔首,眸光若有似无的瞄了眼十指交缠的双手。下一刻,立刻反应过来,瞳仁骤然一阵紧缩,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凝着那双如淡水般没有波澜的双眸,心脏“咚”的一声狂跳了一下,“你在胡说什么。”
漠茶瞄了眼他那难以置信的样子,凝着那黑色的口罩,眸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暗芒,却没有多加解释。缓缓松开交缠的双手,与他擦肩而过往门口走去,来到院长身边,低声交待着什么,眼角余光观察着那怔楞在原地的男人,朱唇紧抿成一条线。
移开眸光,径直往停靠在门口的红色跑车走去,钻进车内后,慵懒的倚靠在车座上,蹙起的眉头却从未舒展开,院长跟自己说的话还回荡在耳畔。
那个男人来这家孤儿院有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个时间跟裴尧消失的时间近乎吻合,重重可疑迹象,令她不得不怀疑这个义工的身份。
夜已深透,漠家别墅内,偌大卧室只传出时针行走的声音,床榻上传出浅浅的呼吸声。
一抹黑影忽然从敞开的阳台钻进卧室,月光笼罩着来人的身影,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宛若男模般无可挑剔。
黑影缓缓靠近床边,居高临下的凝着漠茶那张沉沉的睡颜,阒黑双眸尽是不加掩饰的满满爱意,寡情的薄唇扬着浅浅的笑意,笑纹绽放在唇角,骨节分明且无可挑剔的长指隔着空气抚摸她的脸部轮廓,似不敢惊醒沉睡中的她。
“裴尧,我就知道是你。”
如淡水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有一瞬间,空气凝结了,时间也跟着静止不动了。
漠茶缓缓睁开双眸,带着笑意的双眸深深凝视那张在黑夜中阴暗不明的脸部轮廓,清楚看到了他眸底的惊愕,唇角笑意越发深刻。
挣扎着坐起身,攥住他那宽厚带着厚茧的大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依恋般轻轻蹭着,眼角隐隐闪烁着泪光,鼻头泛酸。
裴尧怔住,整个人如遭雷击,挺拔背脊一颤,大脑有短暂的空白,怔怔看着那贴在自己掌心的精致脸蛋,忘记了将手抽离。怔愣了几秒后,眯起双眸,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抽开,转了个身,往阳台跑去,倏地,腰间温热一片,铺天盖地的淡雅自己将自己团团围住,一动不动的怔在原地,任由身后的她抱着自己,舍不得挥开她的手。
漠茶的藕臂紧紧圈着裴尧那精壮的腰身,将脸分毫不差的贴在他的背脊上,呼吸他那熟悉到令她心脏很怀念抽痛的熟悉气息,心口某一处的空缺瞬间被填满,被没由来的圈得更紧,不允许他离开。
这熟悉的味道,这炙热的温度,就连他手心的温度都是自己所熟悉的,真的是那个消失了足足有一个月的他。他可知,这一个月她又多么思念他,他可知,她每天都在思念着他,是有多么的痛苦,这是她第一次体会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毒药,一旦中了这种毒便无药可救,她原本以为,刚开始那几天会痛苦是一定的,可不想,会痛苦整整一个月。
明明他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是那样的屈指可数,给自己温柔是那么的短,而且他还曾经失手,险些导致小濯心脏病发作。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无法自拔的沉沦其中,就像是鱼离不开水般不能没有他,可偏偏他是天中鸥,而她是海中鱼,这个却是难以改变的命运。
天中鸥和海中鱼能够跨越海水相爱吗。
他和她之间能够舍弃那些血腥回忆携手永恒。
这些不确定的因素她之前是想未想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度见到他,竟然会想到这些。
裴尧僵硬的垂首,凝着那双置于自己腰间的小手,心,犹如刀绞,在泪水即将落下的瞬间轻轻的阖上眼睑。暗暗咬紧牙根,压下想要反手将身后这具娇躯拥入怀中的冲动,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倏地,泪水落下,淌入那紧抿的薄唇。
“茶茶,放手吧,我不是说了吗,忘记我吧,所以,请让我当做从未来过那般消失好吗。”
久违的沉入磐石的醇厚嗓音宛如额毛绒般轻柔,却难以撼动漠茶那想要留下他的决定,置若罔闻,反而是双手改为交叉的手势圈紧他的腰身,使劲蹭着。
放手?她不会放手的,她很清楚,这一次放手,就等于永远的失去了,不再是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很有可能更长,甚至接下来的几年,几十年。
“难道你忘记了是我杀了你的父母的吗。”
裴尧近乎低吼,他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天亮之前,他必须离开这座城市,T市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隐姓埋名,过着罪人应有的生活。
漠茶怔住,停止轻蹭的动作,瞳仁有一瞬间的紧缩,当年画面闯进她的脑海中,母亲临死前说的话在耳畔响起。怔楞了几分钟后,眯起双眸,踮起脚尖,松开圈紧他的腰的手,如藤蔓般缠绕着他的脖颈,以着及其艰难的姿势偏过头去亲吻他的唇角,缓缓阖上眼睑,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她知道他们之间包含着太过痛苦回忆,身上都肩负着彼此的血海深仇,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想和他在一起。
裴尧瞄了眼漠茶主动凑过来的朱唇,甜美气息渐渐靠近自己,轻易撩拨着他的心弦,心底控制不住的泛起骚动。盯着那诱人的唇瓣,倏地偏过头,她那唇瓣就这样落在自己的侧脸,电流从她亲吻的地方钻进他的心口,全身的血液都在热血沸腾。
“漠茶,你还真的是够不要脸。”
讽刺出声,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而待他说出口后便后悔了。
漠茶怔住,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心脏“咚”的跳了一下,有几秒钟的骤停,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他的话就像单曲循环的歌曲般在自己的耳畔不断回荡。
他竟然说自己不要脸,她是第一次做出主动吻他的动作,他竟然这般说自己,他是真的打算要彻底与自己划清界限了?一瞬间,所有的尊严都被他狠狠踩碎在地上,碾压,主动送上的真心落空,狠狠摔碎在地,找不到一块完整的。
五年前,他骗了自己,五年后,他却将自己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心再一次摔碎,连带着尊严一同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