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茶将小濯放平在车座上,双手不断按压着他的胸口,每按压几次便做一次人工呼吸,为他的抢救争取时间,眼眶早已哭得通红,泪水却从未停止,巴掌大的小脸尽是泪痕。
佘蒙看着漠茶的举动,再看了眼毫无任何睁眼迹象的小濯,心口狠狠抽痛着,再也忍不住,别过头望向车窗外,看着为出租车带路的交警,心口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没多久,出租车便在交警的带路下来到了最近一家医院,早已接到通知在医院门口等候多时的医护人员见出租车来了,立刻上前协助漠茶几人将车上男孩送进急救室内。
漠茶全身瘫软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全身的力气在小濯被送进里面那刻就好像被尽数抽走那般,心弦紧绷着,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唇边,贝齿咬紧下唇,不顾已经被她咬破的唇角和充斥着浓厚血腥味的口腔。小濯那张粉嫩的小脸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心,犹如刀绞,再也控制不住那紧绷着的情绪,双手捂着脸,紧绷的心弦倏地崩断,啜泣出声。
靠在墙上的佘蒙静静的看着漠茶,无奈暗叹一口气,上前来到她面前,轻轻揉弄她的脑袋,眼眸一直注视着,看着那躺在雪白病床上,正在接受抢救的小濯,心脏难以抑制的一阵抽痛,暗暗咬紧牙根,从喉间溢出声音。
“放心,小濯跟你一样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那颤抖的语气不难看出佘蒙的恐慌,就连那只揉弄漠茶头顶的手都在颤抖,手背上清晰可见的青筋。
心脏病,还双目失明,一只耳朵失聪……
小濯今年如果没有算错的话,也就五岁。
而五岁的他,却经历了同龄人难以体会的绝望。
这种经历换做是同龄人,怕是早就撑不住了吧。
可他却支撑了这么长时间。
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满头大汗的从急救室内走出来,看着站在门口一直观察着里面的男人,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唇角扬起一抹轻松的弧度,安慰道。
“放心吧,病人经抢救已经没事了,不过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能出院……”
医生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后,有意停顿几秒,看向坐在长椅的漠茶,见她默不作声的模样,眸光渐渐变得犀利,脸色逐渐转冷,厉声道。
“我在病人的腹腔内发现了橙汁的残留物,你们是不是喂他喝冷饮了。”
漠茶闻言,瞳孔骤然一阵紧缩,难以置信的看着医生,心口掀起惊涛骇浪,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清楚知道心脏病人是不能喝冷饮的。
怎么可能傻到给小濯喝橙汁。
那不是等于要了他的命吗。
而且,她也不记得最近给小濯喝过冷饮。
至于池申旭,是更加不可能了。
毕竟他也是小濯的主治医师,是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
不是她,也不是池申旭,那到底会是谁喂小濯喝下了冷饮。
最近与小濯接触过的人除了幼儿园的老师,同学和他们之外,便再无其他人了。
不过幼儿园老师的话,是嫌疑不大的。
因为幼儿园的老师们都知道小濯有心脏病,是不可能给他喝冷饮的。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那还有谁……
不对,最近不是还有一个人和小濯接触过吗。
那个人就是裴尧!
“是我请他喝的冷饮。”
漠茶思绪万千间,裴尧那低沉且暗哑的嗓音在狭窄走廊响起,蓦地回过神来,瞳孔骤然一阵紧缩,惊讶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的裴尧,窗外柔和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竟有种似真似假的朦胧感,那张棱角分明且冷峻的面孔面无表情。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一路跟踪他们来到了这家医院。
还有,他刚刚说什么?
请小濯喝冷饮的人是他!
看样子她的猜猜果真没有错。
就是他害小濯病发的。
虽然他很有可能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请小濯喝冷饮。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改变他是害小濯病发的真凶。
她不会原谅他的。
良久,漠茶缓缓站起身,微眯着眼眸,脸色逐渐转冷,哭得通红的双眸警惕的看着裴尧,眸底尽是防备,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丝毫不像刚哭过的样子,喉咙一阵阵干涩,不适蹙眉,抿了抿唇,从喉间溢出。
“裴先生,我要你现在立刻滚出这家医院。”
裴尧听着漠茶那好似在砂石上磨过的嗓音,不由得蹙起眉头,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却没有理会她,迈开步伐来到医生面前,饱含歉意的道歉道。
“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就请他喝了杯冷饮,没有想到会酿成大祸,这是我裴某人的错,在这里跟你们说一声抱歉了。”
医生听着男人那真挚的道歉,那双眼眸只有浓烈的自责,没有丝毫做作,不像是装出来的。良久,无奈暗叹一口气,稍稍整理身上的大褂,厉声道。
“要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就直接把病人送进停尸间。”
话音落下后,医生不再理会男人是什么反应,转身带着一行医护人员离开了急救室。
裴尧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一动不动,依旧站在原地的漠茶,眸底柔情一片,唇角噙着温柔的弧度,好心情的微挑眉角。迈开步伐往她走去,靠近她后,准备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中,不想,落了个空,搂住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漠茶泰然自若的后退一步,看向裴尧的眸光是那样的冷冽如冰,漠然,眸底隐隐燃烧着烈焰,精致小脸蒙上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朱唇紧抿成一条线,不语。
裴尧看着漠茶那双阴寒到令他感到一阵畏惧的眼眸,心跳陡然漏了几拍,一团怒火在心口燃烧着,委屈的看着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又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你疯了?”
她是在怨自己给那个男孩喝下了冷饮是吗。
他事先不知道男孩患有心脏病好吗。
而且他也不知道心脏病人不能喝冷饮。
她有必要这么看着自己吗。
真是一个爱斤斤计较的女人。
反正,那个男孩死就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他承认,他还是无法接受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本来就是错误的存在,死就死吧。
要是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许他和茶茶之间真的是毫无隔阂了。
不过是背叛的结晶,死了对他没什么坏处。
漠茶闻言,脸色越发阴寒,暗暗咬紧牙根,清楚捕捉到裴尧眸底的委屈,怒火将她那仅存的理智燃烧殆尽,心弦倏地崩断,倏地,迈开步伐,来到裴尧面前,扬起手往他的脸上重重扇去。
巴掌落下瞬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响起,迟迟不散。
而裴尧的半边脸被打偏,鲜红的五指印落在那半边脸颊上,清晰可见,而他整个人却像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呆站在地上。
裴尧只觉半边脸颊都被打麻了,火辣辣的疼,口腔内尽是那浓郁的血腥味,想必是磕破了唇角,可见漠茶打的那个巴掌用的力道是有多大。她刚刚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心,心,犹如刀绞。
她竟然为了一个没有他血缘关系的孩子打他。
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
在她眼里,那个孩子就比他重要是吗。
重要到可以毫不在乎他的面子。
而他,也通过这一巴掌清楚知道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他在她心里的位置真的比不上一个孩子。
意识到这点的裴尧,只觉心脏的疼痛已经渐渐麻木了,缓缓转过头,看着漠茶那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样子,唇角笑意越发苦涩。
也对,她和他之间确实有深仇大恨,她恨自己是应该的。
而糊里糊涂爱上她的自己确实应该接受这些来自她的恨。
“跟我来。”
裴尧柔声道,没有给漠茶丝毫反应过来的时间,拽着她的手往医院外面跑去。
一直被忽视的佘蒙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挠了挠后脑勺,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两人的事太复杂,他还是不要插手吧。
不然,可能会更加复杂。
他相信茶茶能够处理好自己的私事的。
至于他……还是老老实实交住院费去吧。
裴尧拽着漠茶的手来到了外面,粗鲁的将她塞进轿车内,随后,绕道来到另外一边车门钻进车内后,大掌毫不犹豫的攥住她那宛若幼童般的小手,眷恋的摩擦着,再也舍不得松开。
漠茶的眸光缓缓从车窗外移开,波澜不惊的眼眸紧锁裴尧那只攥着自己的大掌,眸色一沉,葱白手指缓缓将他那骨节分明且毫无瑕疵的修长手指一根根缓慢的掰开,随后,单手托着下巴继续望向车窗外,另外一只手则是置于自己的膝盖上。
裴尧没有想到漠茶的力气会这么大,而且,她只是用一根手指,便如此轻易的挣脱开自己束缚,不得不令五年后的她刮目相看。怔楞过后,唇角扬起一抹如沐春风的浅笑,慵懒的靠在车座上,幽深淹眼眸紧锁漠茶那无暇可击的完美侧脸,那精致的五官线条,无一不是上天的精心雕刻,内心激荡一片,情不自禁的开口赞叹道。
“茶茶,这五年时间,你变得更加令我着迷,令我不想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