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那么久都没有孩子，怎么老四一离开，这四弟妹反倒有了孩子，这不是太过于蹊跷了吗？”门外还隐隐传来几个嫂子的议论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朱高爔早已松开了紧拥着我的手，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此刻他只怕连杀我的心都有了吧？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捂着自己微微有些发疼的伤口，挪到一旁的圈椅前坐下。
好累！历经一场没有刀枪箭戟的战斗，竟比亲身上战场，还有让我觉得疲累。我默然坐在哪儿，等待着朱高爔火山爆发一般的怒气，在说出那番话后，我就准备好来承受他的怒气。
“为什么？”朱高爔的语气比我想象中来的平静。
“什么为什么？”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我还是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为了离开我，甚至牺牲比你们女人性命还要紧的名节？”朱高爔握着我的肩头，毫不客气地将我从圈椅上提了起来。他巨大的握力，昭示着他无法掩饰的怒气。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话已经说出去了，你还要留住我这个已然身败名裂的妻子吗？放我走吧！”我忍住肩头剧烈地疼痛，淡淡地说道。
该死的朝廷大军，哪里不好射，干嘛非要射我的肩头？该死的朱高爔，哪里不好发泄，干嘛非要握我受伤的肩头？
殷红的鲜血，瞬间就浸湿了我的衣衫，鲜血浸染了朱高爔白皙的手掌，朱高爔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呆错了地方。
“怎么样？淙淙，你没事吧？我弄疼了你对不对？”朱高爔皱着眉头温柔而焦急地问道。
朱高爔的温柔，让我难过的越发想哭，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这样的温柔，终究要离我远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在说出孩子是正风的后，我就选择放弃了他的温柔。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我必须要为自己选择负责。
“我不疼！”我噙着眼泪说道。比起心里的痛，肩上的疼又算的了什么呢？
“还说不疼，你看！疼得眼泪花儿都在眼眶里打转呢，就是不肯流下来。你呀！就是那么倔强！”朱高爔心疼地抚上我的脸，拇指轻扫过我的眼睑。
我的泪水无法抑制的飞流直下……
越是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就越是会回想起在一起时的甜蜜，那些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看似平凡，却永远镌刻在了我的心里。我怎么想，竟也想不起他让我伤心的那些日子，仿佛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统统都从我的记忆中自发删除！
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些甜蜜的日子，和他曾经的温柔。他是个好丈夫，我却不是一个好妻子！
“你真的那么想离开吗？对我就没有一丝留恋？”朱高爔凝望着我，笑得温柔，笑得痛苦。
我慌乱地点头，又慌乱地摇头，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不想离开他，但是我却不得不离开他，在这座人吃人的燕王府里，我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又怎么会对他没有一丝留恋？因为爱他，我才会为他拼命守住北平城，守住他功成名就的梦想。我可以对自己说，守住北平城是为了全城的百姓，但是我心里更清楚，我原动力其实来自于他……
“淙淙，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还是伤害了你。我想保护你，却害你伤痕累累。你有一颗渴望自由的心，所以……你走吧！我给你自由！”朱高爔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似乎想在眼中永远留下我的身影。
我渴慕已久的自由，突如其来的到来，竟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他真的就这样放我走了吗？在我说了那样的话后，他还能如此平静地放我离开吗？
“那个……那个……孩子是你的。”踌躇了半晌，我还是开口说道。
“我知道！”朱高爔回答的十分平静。
“那你……你不爱我对不对？你巴望着我早些离开，你就可以娶如月了对不对？”我任性地叫道。本就是我要求离开的，现在却还是心有不甘。
“淙淙，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的女人，以后永远都是。以后我还会多爱一个人。”朱高爔抵住我的额头，温柔而坚定地说道。
“谁？你又爱上了其他的女人吗？”想象着我离开后，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取代我的位置，我竟有心如刀绞的感觉。
“他！我们的孩子啊！无论他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只要他是我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我都会爱他。”朱高爔将我的背靠在他的怀中，从身后搂住我的身子，一只手，轻柔地抚上我平坦的小腹。
孩子，你感觉到了吗？你的爹正在抚摸着你，有他的爱，我们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幸福！
“爔！”我怯生生的唤道。
“嗯？”朱高爔意犹未尽地抚着我的小腹轻声应着。
“你……你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吗？我们可以朝看日出晚看霞，每天我都可以给你泡茶喝。你可以看着我们的孩子出身，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甚至还可以看着他成亲，看着他……”我闭上眼睛描绘着未来美好的蓝图。
“淙淙，我不能！我答应过我娘，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尽管她只是个别人都瞧不起的风尘女子，但是她终究都是我娘。如果你愿意，就给我五年的时间，五年后，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去找你们。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们的。”朱高爔坚定地说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吗？”我低声呢喃着，心中虽百般不情愿，但是为了爱我的他，或许我也可以忍受。
“不！你走吧！燕王府不适合你，我不能自私地将你留下。当我急冲冲杀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你从高高的城墙上，掉进护城河里。那一刻，我就知道，以前我错了！如果我自私地让你继续跟着我，这样的危险，就永远不可避免。不知道下一次又会在什么时候，总有一天，我就会彻底失去你。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心中总还有一份盼望，有期待重逢的那一天。”朱高爔看着我，目光炯炯，脸上虽写着不舍，目光中流淌地却是不悔。
“五年是吗？许早不许迟哦！否则我就带着你的孩子去嫁给别人，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爹。”我仰起下颌，骄傲地说道。
打仗可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也不是什么夜卧谈兵，而是四处喷溅的鲜血和尸横遍野的争斗。五年！没有朱高爔的五年，我应该怎么过？
“裴副将，淙淙就拜托你了，还有我的孩子，替我好好照顾他们，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给她幸福吧！”朱高爔拥着我来到一直傻傻地杵在哪里的正风身前。
“你这算什么？五年？你凭什么让淙淙等你五年？凭什么要我代替你照顾他们，担心的话，就自己来啊！否则就不要奢望淙淙会等你五年。我要照顾他们母子，绝对不是因为你的拜托，因为他们迟早都会是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正风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的表达了对我的情意。
“谢谢你！”朱高似乎并不生气。
“谢什么谢？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告诉你，你要来就趁淙淙还没爱上我的时候来，否则，无论你是谁，你都休想带走她。”正风看向朱高爔的眼神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我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世间如此出色的两个男子的爱恋……
建文二年春正月丙寅，燕府大军攻克蔚州，此战先锋为燕王爷四子朱高爔。
建文二年二月癸丑，燕军至大同，率先攻破城池的是燕王爷四子朱高爔。
建文二年夏四月……
建文二年秋八月戊申……
在燕军攻克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要留下一个响亮的名字，燕王爷第四子——朱高爔。
随着燕军攻占了越来越多的城池，我的肚子也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
建文二年冬十月，我为朱高爔生下了一个眉眼十分象他的女儿。女儿十分乖巧，知道她的娘生性疏懒，除了饿了才会抗议的叫唤两声外，其余时候都自觉地不来麻烦我。孩子是早晨下雨的时候出生的，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折磨，阵痛一夜后，早上听到雨声后，我听见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哭声。
爔，你听见了了吗？冲杀在战场中的你，听见你孩子的声音了吗？
光阴荏苒，寒暑易气，转眼四年过去了。建文四年，燕军攻占南京，皇宫燃起熊熊的大火，建文帝朱允炆却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点火****了，有人说他从暗道逃逸了。想起‘雨花阁’中那条通往宫外的密道，我更愿意相信，朱允炆已经离开了……
永乐元年，燕王爷终于如愿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论功行赏，当然少不了战功显赫的第四子朱高爔。历经四年的战争，朱高爔已经成了掌控朵颜三卫指挥权的新首领。拥有了这支大明朝战斗力最强的军队，是任谁都不可小觑势力。显然为朱高爔坐上太子之位增加了不少的砝码。
“淙淙，已经四年了，等到这个时间已经够了，他现在功成名就，是不可能会回来找你的。”又为爹生下一个儿子的娘，变得丰盈了不少，和几年前的纤细大有区别，可是爹却越发的疼爱她了。
我是不是应该感激燕王爷和朱允炆都是重情重义的男人？但凡挂了‘米记商号’旗帜的店铺，在战火中都有幸避开了战火。许多人为了保住家财，都纷纷自制米家的商旗，挂在门前，以保平安。
“娘，我答应过给他五年的时间，现在不是还没到吗？”我淡笑着说道，平静地没有一丝火气。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女子心急火燎地冲进府来。
“小姐没什么不好！春儿，你都嫁人几年了，怎么还是没个大人样？”我嬉笑着娇嗔道。
“人家……人家是着急嘛！”春儿噘着嘴，懊恼地说道。
“姐姐！”紧跟着进来的马云，虽然和我打着招呼，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春儿。春儿总是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马云，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我淡笑着问道。
“姐姐，你听说了吗？四公子……他……箭伤发作，性命危在旦夕，皇上贴出告示，昭天下名医为其诊治。”马云偷瞧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说过等他五年时间，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会等他五年。”我平静地说道。
“淙淙，你这样做对正风不公平。四年了，他一直默默地守在你的身边，朱高爔活着，他不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他如果死了，你苦守着又有什么用？”娘一脸不赞成的说道。
“五年，只是五年而已！”我轻松地说道，仿佛五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正风真的很好，他默默地付出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只有一颗心，早在四年前就全部给了一个人，在他没有将心还给我的时候，我的心就只能永远属于他。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不值得我付出所有，但是爱情他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正风没错，唯一的错在于我没有爱上他。十岁那年拒绝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正风对于我来说只是哥哥，一个比亲哥哥还要亲的哥哥。
“淙淙，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正风的声音，在我恍然神游的时刻在我耳边响起。
“谁？”我疑惑地抬眼瞧去。
“淙淙，我回来了，你还要我吗？”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花间处。
这一定是我的幻觉！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在还是白天，我怎么就做起了白日梦？我低下头，沮丧的掩饰着自己的失望。现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看来我很不受欢迎！裴副将，你将她照顾的很好！如果她选择了你，我还是离开吧！我的孩子呢？在我走之前，我想看看那个孩子，他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希望他是个女儿，一个象淙淙一样可爱、美丽的女儿！”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地飘荡在我的耳边，真实的我几乎触手可及。
“爔，真的是你吗？”我抬起头，凝望着不远处那个千百次回旋在梦里的身影，这一次似乎不是我的幻觉。
“淙淙，对不起！我似乎来迟了！”朱高爔苦笑着说道。
“迟了？不是五年吗？现在也才不过四年而已。”我噙着眼泪笑道。
“这么说……这么说你还是我的妻子对吗？”朱高爔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我。
“如果你还要一个什么都不会做，什么也懒得做的妻子，那我就还是你的妻子！”我流着眼泪微笑着。
“我要！我当然要！你什么都不用做，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朱高爔冲上前来，紧紧将我拥入怀中，恨不地将我彻底揉进他的心坎里。
“我不会做饭！”我微笑着说。
“我不需要一个厨子！”朱高爔宠溺地说。
“我不会洗衣服！”我依然微笑着。
“我不需要一个丫头！”朱高爔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庞。
“我不会带孩子！”我笑得越发灿烂。
“我不需要一个奶娘！”朱高爔的话音落在我微笑的唇瓣上。
不同的时间，相同的话，隔了数年，我们依然还有相同的答案。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我们存在。透过舌尖的缠绕，我们诉说着彼此的相思。众人早已识趣地自行回避。可是这世界总是有意外存在！
“娘，这个小子就是我亲爹爹吗？”才不过三岁而已，我的女儿，不！应该是我和朱高爔的女儿就老气横秋的象个小大人。
“雨宝宝，你觉得你亲爹爹还好吗？”我微笑着问道。
“看起来好象还不错，不过我觉得还是正风爹爹比较好！”上下打量了一番朱高爔后，雨宝宝摇头晃脑地说出了自己鉴定后的结果。
“小丫头，爹爹怎么不如你的正风爹爹了？”朱高爔蹙着眉头，吃味的说道。
“正风爹爹差一点当上大将军呢！”雨宝宝仰着头得意地说道。
我恍然想起，正风为了我，曾经失去过什么，做大将军一直是他的梦想，为了我他却放弃了。对他的抱歉，我又何止千言万语？
“爹爹已经是大将军了！”朱高爔骄傲地说道。
“那……那正风爹爹可以背我，让我当马骑！”雨宝宝噘着嘴，不服气地说道。
“爹爹也可以给你当马骑呀！来吧！”朱高爔说着将衣摆塞在腰际，不顾自己身着一袭白衣，爬在地上，招呼女儿上马。
“娘，我可以吗？”雨宝宝疑惑地望着我。
“当然可以！他是你的亲爹爹啊！”我含着泪微笑着说道。
“好耶！以后我又多了一匹战马了！以后米小山和米小泉都不是我的对手了！”雨宝宝兴奋地说道，她艰难地爬上朱高爔的脊背，吆喝着示意他的马儿快些跑。
米淙淙的人生，就此完满了吗？一个可以和自己相守的相公，一个可爱到极点的孩子，还有一群爱自己的家人。只除了对正风，我满是愧疚和遗憾……
我不用问，也知道朱高爔为了我放弃了什么，或许是那只有一步之遥的皇位，没有那些，我们不是依然快乐着吗？
次年，皇榜昭告天下，皇四子朱高爔病故……
这个皇朝没有了皇四子，米淙淙的身边却多了一个相濡以沫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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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日，尚待字闺中的老丫头夏儿，突然欢喜地冲进我房间里叫道：“小姐，你看，这是谁来了？”
春天来了吗？连沉闷了许久地夏儿也露出了春潮泛滥的表情……
“皇上！”在看清来人后，我欣喜地叫道。
“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什么皇上，而是一个来讨帐的人。淙淙，还记得吗？你曾经还欠我一杯茶！”青衣儒衫的朱允炆，比起皇袍在身的朱允炆快乐了许多。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有一天，你回来我这里喝这杯茶！”我露出了欣慰地笑容。他还活着！我早就知道，区区一场大火，又怎么可能烧死他？
“允炆，你怎么来了？我父皇可一直在找你，听说你去了西洋，我父皇还派了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去寻你呢，没想到你竟然大摇大摆地跑来找淙淙。你别忘了，淙淙可是我的妻子！”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的朱高爔，忙不迭的赶了回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叔满世界找我，却没想到我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呢！”朱允炆一脸得意地说道。
男人呀！无论多大，都幼稚的跟个孩子一样。我懒懒地看着眼前暗中较劲的两个男人，幸好正风帮爹押货去西域了，如果他在这儿，三个男人在一起，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