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口,诨号孙三招。这个名号在这块小地方对外唯有的几个拿得出手的东西之一。
孙三招、孙三招,跟着绰号有三招:
一招、刀斧片肉、薄如蝉翼。
二招、伸沽手取药、分毫无差。
三招、剔骨解牛一把刀。
迎平城,汉平国东汉地界上一个小城,属东汉郡归治。
一来不是军事要冲,二来不是商贾必经之路,平日里倒也清净,只有到了每年捻花节前后,药材和木材都能挂在货台了才能多上一些置办药材,木材的商贾和大家的采办,才显得这块小城热闹许多。
孙三招在这迎平城中开了家楼肆,主做药膳。虽挑旗迎客,贩卖酒食。平日里却并不见老板人影。即便是这小小酒肆中的小二和账户也少有见得自家东家。
不过有意思的是却从未有人敢动这间酒楼半只桌凳,缘由皆是因为那孙三招平日都在都郡之中,与那些见都见不得大人、商贾之间来往,皆为上上宾。
虽然只是一个厨子,但是这城中的长官也得以礼相待,丝毫不敢怠慢。
“喂!~画儿!你爹啥时候回来?”一个小胖子,手里拿着一柄三尺多长的木剑在墙头上盘坐着。
“我咋知道。我都好些时日没见过我爹了。”墙头下,阴凉地里,一个小孩将手里端着的书一合,抬头对着小胖子望去。“再说李胖子!你要喊我大名,我叫孙画,喊全成不?”
“那不成!你啥时候不喊我李胖子,喊我李印开,我就喊你全名。”胖子哼了一声道。
孙画一看又是这样,索性道:“还是喊你胖子好听!不喊你胖子,感觉跟不认识你了一样。”
“哼!”小胖子将剑收在背后,顺着墙头向远处跳去。只留下孙画一个人在原地羡慕的看着远去的胖子。
孙画卷了卷手中的书本,背在身后,一边数着脚下的青石,一边向着家里的酒楼走去。
黄昏的太阳如同醉汉,跌在了山坳里,挂在地平线上,酒楼外的灯笼早就已经点上。
孙画从后院进了院门,看见自己的娘亲穿着蓝色布衣围着花白围裙,正端着一只汤勺站在一排火塘边上,盯着那一只只沸腾的瓦罐,时不时掀开沾上一口。
孙画几步跑到边上,一把搂住娘亲的腰,撒娇道:“娘!爹啥时候回来?”
“谁知道你那死鬼老爹啥时候回来!”妇人掀开一只瓦罐,尝了一口,将盖子掀开一半随手从一旁的案上抓了一把材料扔了进去,对着房里喊道:“六子!~翡翠菇鲜骨汤好了,上桌!”
“小画别闹!回来了就帮着去冷案拼些小菜,那新来的厨子还不如你手脚利落些。”孙画被娘亲赶去厨房帮忙,孙画看了一眼前厅满满的客人,也知不是碍事的时候。
一路小跑,回了房间,取了一套衣服换上,去了后厨冷案。
孙画虽不过15、6岁,却已经在厨房了里打磨五年有余,正案上剁骨、颠勺的力气活做不来,但是却从一个大师傅那里学了一手雕花的好功夫。
白塔泛舟,孙画的拿手菜,豆腐雕成三层宝塔,坐在白玉豆腐底座上,调好的冷汁一浇,撒上三五红果,菜花,皮蛋,一口下去清凉可口的紧。
而正中的豆腐宝塔尺高不过半盘,身壮不过拳粗,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不散,雕成镂空,用特殊糖饼托着配上甜豆一干甜菜,又是一钟香甜滋味,美不胜收。
而冷案上那新来的厨子,也多少知道自家少东家的大名,也不敢有所逾越,孙画去了以后,那人已经将冷盘要用的材料已经备好放在一旁,才将洗好的碟盘放上摆花垒在一侧,就等自家小东家上案。
那厨子抬过一张低矮的木台放在桌案下面,静静站在一旁,孙画道了声:“廖师傅,辛苦!”便上了案子
人小,气势却已经有了,桌案下的孙画如寻常家里的小儿一样,看书、读字,嬉戏玩耍,桌案上,拿起自己的半尺长小刀却一副老城持重的样子,脸色浑然一变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似乎再也不知道这片桌案之外的其他事情。
取了一块已经去皮洗净的萝卜,一手沾水两指抚在萝卜上,一手三指持刀,两指抵在底部,刀起刀落,整片冷案只能听见案子上“擦!擦!擦!”的声音。
身子连着手臂岿然不动,手腕飞速抽动,小刀在萝卜上如蜻蜓点水,丝毫不见刀刃切在木案上的声音,嚓嚓嚓的声音不停,只能见得孙画手中的小刀不停抖动,从萝卜头切到尾。
一丝汗水从发隙落在眉间,小刀从萝卜中央一划而过,插入萝卜下方托起,放在一旁盘中,小刀轻抽,完好的萝卜被放入摆盘,逆着方向如抚琴一般抚过,薄如冰,脆如玉的萝卜片纷纷倒下,被分开放在好几个盘中。
调好的冷汁从头教下。将翠绿的萝卜染成了红色,薄如冰片的萝卜片完全浸入汁液,青萝卜成了红萝卜。
将一旁早已切好的缨子,放在一头,在一旁被震住的厨子才醒悟过来,小心端过冷盘放在一边,等着送堂的来拿。
冷盘虽价格最贱,材料最平常,工序最简单,但是却最讲刀功。
一只萝卜两碟冷盘,一连七八个萝卜下来,饶是老道的小画也终究是个孩子,伸了伸胳膊,趁着那新来的廖师傅收拾桌案,准备下一冷盘材料的时间,赶紧歇了歇。
厅堂中的客人是置办酒席来的,一共是十二桌,再单出一个包间,十三桌。八荤六素,九热五冷,摆了满满一桌,看的那些个握着筷子不敢动弹的小孩子,直流口水。
孙画将最后一盘银花菜切成细丝,摆拼好,浇上酱汁送上推车,孙画主刀的三道素冷菜就全齐了。
端起比自己脸还大的海碗,灌了两口,从嘴边流出来的茶水浸湿了衣领,孙画随手解开两颗扣子,便下了案台,上了一旁楼梯蹲坐着。
看着那新来的厨子切着冷荤菜的肉片,剁着肉酱,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排,但是多少还是有那么些怨念在心里,吐不出来。
十岁学厨,十二岁给冷拼做雕花,十三岁上案台,做的却都是干净的素盘,自己那便宜师傅和爹娘,却根本不让自己做荤菜,碰血肉。
既不给自己说缘由,更是也不打骂自己,但是只要是自己切过的荤菜,一律直接倒掉,哪怕是推了客人,也不愿上菜。
孙画学厨时就存了一口怨气了,平日里自然也不肯问了一问。
做完了自己的份子,如往日里一样,蹲在二楼,看着在台上的大师傅,颠勺、炒菜,那锅里的火还没灭,大师傅空中翻了一翻,撒上一勺热油,整个菜再次燃烧起来。
菜肉燃着火,根本不去理会,直接倒入器皿,又浇过一碗热酒,火焰冒的更高,那送堂的似是早已准备好了,拖着下面的木盘就快步奔去。
前堂上的惊呼声,在后厨里都听得清楚。
这副光景孙画已经看了两年多了,却从没有自己上过灶台,两年磨了下来,周艺也懒得再去想那些事情了。
上了二楼,关上楼板,插上销子。
二楼里一片安静,下方的嘈杂再也听不见了。
后厨的二楼,是孙画最喜欢的地方,却也是在孙画眼里最神秘的地方。
明明楼下是厨子们吼叫炒菜的声音,却盖上楼板就到了另一片世界,整个屋子里都听不见一点外面的声音。
孙画原本那颗躁动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一旁放了些许床褥,茶几。茶几上散放着两本闲书,看了看屋外的天色,虽日落西山,月已当头,却还不饿,也不知是真不饿还是已经饿过了劲头。
热茶挨个茶壶泡上,散上些茶叶,躺椅一靠,从台子上抽出本闲书看着。
书是闲书,杂书,内容却颇为吸引眼球。
和自己平日里看的那些个医道之术的书不同,讲的尽是些修道之人除魔卫道的事情。
书中的那些个正派大能,抬手间风云变四,挥剑斩刀之下天地崩裂,一拳一掌天地破碎,万物归寂,打的那叫一个痛快。
但看书的人也就不过是看看罢了,汉平国存在于世五百多年,也没听说哪里被那些修士真人打的山河破碎。
不过孙画倒是颇为向往那书中所写的修炼圣地,据说修炼圣地的人都是仙人,以及仙人的弟子。女的美若天仙,冷若冰霜,即便是凡间皇子贵族也懒得看上一眼。男的皆是正道君子,高冠束发,衣袖飘飘,云里来雾里去。
不过也就是想想,孙画虽然还是孩子,却想的明白,自己家是酒楼,自己爹娘是厨子、东家,那么自己只要守好这间楼宇,一方家产,为自己家继续香火就好。那些天上地下的神仙不是自己这样平凡之人可以沾染的。
不过说起修道之人,孙画倒是想起来平日里来自己这里蹭吃蹭喝李胖子。
李胖子是个南山道观观主从外地带回来的孤儿,那观主和李胖子好像就是修道之人,书里的飞剑、云翼虽然没见过,但是却亲眼见过那胖子神奇的法术。
说着孙画想起了那日在山里被李胖子救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