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觉得是院长偏帮我,因为我也把胖子苏明狠狠的揍了一顿呀,怎么会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孤儿院的小朋友都是很快忘记事情的,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我和胖子苏明打架,我们的萱萱一直在旁边哭个不停这些种种的事情就发生在半个月之前吧。
一个人呆久了就成为习惯。甚至忘却当初的孤单如何噬咬自己,如何辗转反侧、痛不欲生。
习惯是一种忘却。忘却最初的梦想和壮志,忘却所有刻骨铭心的欢笑与泪水,有人说这叫成熟。还有人说这是衰老。
事实上,这不过是习惯。——文外音。
现在,孤儿院的小朋友已经全然不记得了。我们还是一样手牵着手玩丢手绢,玩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
唯独我和胖子苏明,心里一直记挂着我们打架的那件事儿。我觉得他一定是怪我把他那自以为英俊的脸弄伤了,然后一直怀恨在心。
我也恨他,我说了每当有小朋友被领走的时候,我都在心里想,如果不是额头上的这个伤疤,那么被领养的人就会是我了。
我会有好多好多数不尽的巧克力,和好多好多不一样的衣服,还有好多好多美丽的舞蹈鞋子。这一切我到现在都没能拥有,都是怪这个胖子苏明!
虽然说我和苏明两个人的小事情在孤儿院里早已被小朋友们忘怀,但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杀人犯的女儿”这个称呼再次出现了。
你能不能想象,在一个偌大的教室里,暗黑色暗黑的天空弥漫着小雨。我被五六个男同学指着坐在角落里的我,用一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眼神和语气。
嬉皮笑脸的对我说:“你没有爸爸,因为你的爸爸是杀人犯对不对?”“你是杀人犯的女儿对不对?”
他们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着急的等待着我的回答,想利用我的回答来证明他们是对的。
他们知道了一件别的同学都不知道的事情,好像这件事情,是有多么的好笑,和被知道的价值是有多么大!
我一直没有说话,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缩在角落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的同桌是个女同学,她被同学们吵得不耐烦的走开了,剩下我一个人。
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被讨厌你的人改编成什么样子传到那些陌生人的耳朵里。
你又能不能想象,在一个偌大的教室里,窗外的小雨都飘进来了,洒在我脸上,桌子上,也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去把窗户关紧。
所有同学都在站起来看着我被这一群男生围着,那种感觉,比在孤儿院里被胖子苏明指着鼻子骂,往我身上吐口水儿还要恐怖。
我的身体一直在不停的发抖,一直到有个男同学问的不耐烦了,轻轻的推了我一下,大声的说着“你说呀,欧阳爱,你快点儿说呀。”
我被惊吓的流出了眼泪,可是这里的男同学们一个个比胖子苏明还要狠心。他们不但没有停止责问我,还一个个都上前来推我一把。
继续逼问我“你爸爸到底是不是杀人犯呀?你到底是不是孤儿呀?”总有一些你不能说的话偏偏有人逼问你。
总有一些你不喜欢做的事偏偏不得不去做。总有一些你不想见到的人偏偏出现在你的视野。总有一些你想不到的事偏偏发生在你身上,使你措手不及。
那时候我才知道胖子苏明原来算是一个好人。
这件事情的结束来自于上课铃声响了。我不记得那是一节什么课了,也不记得是什么老师在上了,更加不记得我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上完了那节课直到放学的。
当放学铃声响起来了时候,我连桌面上的书本都没有来得及放进书包里,就直接拿起书包往教室门口跑了。
下楼梯的时候我的身体还在发抖,五月份的天气,我的牙齿像寒冷的冬天时一直在“打架”。学校离我们孤儿院很近,近的我觉得所有学校的人都应该看见过我进孤儿院。
而且我在学校里也经常跟一同来自孤儿院的小朋友们玩耍,难怪会遭到那些可恶的男同学的取笑和责问。
我回到孤儿院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被取笑是“孤儿”,还有其他许多小朋友也这样被其它同学取笑。只是被指责是“杀人犯的女儿”,只有我一个。
我一直哭着闹着不要去上学,我不要去教室。院长那时候很疼我,我没去上学的那一个星期里,院长天天都找我聊天。
要么是陪我看语文书、音乐书,要么是讲故事给我听,再要么,就是陪我在操场上玩捉迷藏。我的名字也是院长帮我取的,她说我需要阳光,需要爱。
但我依然是变得很孤僻,我开始很少很少说话,我开始不愿意跟没见过面的人交朋友,我开始避免跟一群小朋友们玩耍。
因为我害怕类似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又会再次发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时候。
但是当我看到我的小伙伴们一个个背着书包,高高兴兴的走进孤儿院,各自都在讲着自己在班上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像是宁宁那个班今天有个同学做错事儿被老师责骂时竟然尿裤子了,像是圆圆那个班今天有个同学又穿反裤了……
等等这些有趣的学校里发生的事,都使我的心开始动摇了。
特别是当萱萱讲起她的音乐老师教他们唱了一首孤儿院里没学过的歌时,他们可高兴了。那些还没上音乐课的小朋友们一个个围着萱萱,听萱萱唱着今天新学的歌曲: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
我躲在角落里听着,看着,脑袋里一直想过去跟他们一起聊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没去上学呀,我拿什么来跟他们交换来听呢?
院长在我面前蹲下来摸着我杂乱的长短发说:
“我们美丽可爱的爱子呀,你现在还不想上学吗?再不上学你学的知识就会比其他小伙伴们少很多的了哦,你也听不到美妙的音乐,看不到漂亮的舞蹈咯!”
她从来不跟别人一样叫我‘小爱’,而是像日本人的称呼一样叫我为‘爱子’。她说这样感觉比较亲切,她希望她跟别人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对了,忘了说她跟日本也是有一点儿关系的,她过世的奶奶是日本人。
我没有说话,嘴唇一动一动的看着院长和蔼的眼睛,我这时候才看见,她额头上还有一撮头发,尖尖的显得整个脸就像是一个心形一样。
很特别,很好看。我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就是古代所谓的“美人尖儿”,也是古代的传说,只有美丽的女孩子才会有“美人尖儿”,怪不得院长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亲切和好看。
但我还是对她打不开心怀,我一直没有出声。院长笑着帮我决定说:“不如这样吧。”院长说着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紫色的蝴蝶夹子夹到我的头上,对我说:
“明天我们可爱的爱子就夹着这个可爱的蝴蝶夹子去上学吧?你会发现,学校里的同学都会对你不一样的。”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努力把眼睛朝上看着,想要看看那个蝴蝶夹子长什么样的,但是我怎么抬头也看不见。
人生在世,注定要受许多委屈。而一个人越是成功,他所遭受的委屈也越多。要使自己的生命获得价值和炫彩,就不能太在乎委屈,不能让它们揪紧你的心灵、扰乱你的生活。
要学会一笑置之,要学会超然待之,要学会转化势能。智者懂得隐忍,原谅周围的那些人,在宽容中壮大自己。
这是我在看大人看的杂志里面看到的一段我很喜欢,很喜欢的话儿。虽然那时候的我还不太理解这句话儿的意思。
但是句子中“委屈”两个字直入我的内心,我的感觉告诉我,这段话儿描述的人和事儿就是我,太适合我了。
早上起床准备去学校的时候,院长特意来看看我有没有把那个蝴蝶发夹夹上去。她真的很了解我,竟然会知道我偷偷把它取下来了。
因为我昨晚看了看这个蝴蝶发夹,它是紫色的,很耀眼。可能因为我成长的环境吧,我一直不太喜欢太耀眼的东西。
我的衣服裤子什么的,不是白色,黑色,就是天蓝色和浅粉红这一系列的颜色。院长蹲下来捏捏我的脸蛋儿说:“爱子,快去把蝴蝶发夹夹上去好不好?”
我望着院长那期待的眼神,忽然有点儿不忍心拒绝她。我没有说话,直接回去宿舍我的床上,在我的枕头下拿出蝴蝶发夹别在左脑勺上。院长看见后,满意的对我笑了笑。
我没有和孤儿院的小朋友们一起手牵着手去上学校,而是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着。因为我内心开始有点儿嫌弃他们,我害怕我和他们走在一起又会被路人发现我也是孤儿。
我知道我这样的思想很坏,但没办法,经过以前那些“羞辱”之后,我实在是太在乎我的自尊了。
我不知道蝴蝶夹的是不是真的有魔力,为什么戴上它以后,
所有同学对我的态度都变了一个儿样呢?真是蝴蝶夹的魔力吗?
上楼梯的时候,“杀人犯的女儿”这个词儿一直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我一直在默默念着,千万不要有人说出来,千万不要有人这样叫我。
一直反反复复的走到教室门口时,忽然一个同学叫住了我“欧阳爱!”我吓了一跳,好像那种上课走神儿了突然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感觉一样害怕。
我慢慢转过头去看,是上次那群围在一起欺负我的其中一个男生,我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内心里还是着有说不出来的害怕。
从他走到我面前这短短的三秒钟时间里,我都在不停的思考,如果他提起“杀人犯的女儿”这个词儿时,我应不应该冲上前去撕烂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