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心的故事结束了，抬眼看红了眼圈的雪残，道：“我是你哥哥的结拜兄弟，你是他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你若愿意认我这个哥哥的话。还有，七年前的事，实在抱歉。”
雪残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风息和月缺看向水无心的眼神却有些怪异，两人看了看没事人一样的花零，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或许这就是命运？
风息起身，向水无心走进步，“七年前，花零也来过金陵城，她是来找你的。可是，她只找到了你的墓碑。”
水无心讶然，看向花零，惨笑：“呵呵……”除了感叹命运弄人，还能怎样呢？
“花零不相信你死了，掘了墓。”风息继续说，“那墓里没有尸体，所以，她一直都不相信你死了。”
水无心却是愣了——没有尸体？
“是我母亲。”雪残将脸埋进臂弯，“我母亲把哥哥带回家了。”
水无心笑了——回家，或许，这也是欧名阳一直希望的吧。
“水公子，”雪残抬头，“你不欠我哥哥的，我父母也都去世了，名剑山庄……已经空了。以后，你还是做回水无心吧。”
水无心却是摇头，笑了笑，“水无心已经死了。或许，我该谢谢你哥哥，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那花零呢？”雪残追问。
水无心看向花零，沉默良久，道：“我跟小英……终究是有缘无分吧。当年她是唐门大小姐，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如今……水无心成了金陵府尹欧名阳，当年的唐紫英成了红尘楼的花护法……”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花零突然问道。
水无心笑了，“她叫申紫钰，是个诗书女子，发起脾气来却比你还厉害。”
花零也笑了，很灿烂的笑容，“恭喜。”
水无心微微躬身，“谢谢。”
水无心离开了，牢门没有关。
走出地牢，水无心见两个狱卒满脸激动的样子，有些惊讶——这两人不会偷听到什么了吧？
“大人，刚刚红尘楼主来了！”
“嗯嗯，还有一个蓝衣服的公子。大人刚刚进去他们就来了，跟着大人的后脚跟进去的，刚刚走的。”
水无心道：“那你们呢？干嘛去了？”
“大人，那是红尘楼主啊，我们哪里拦得住？”
“是啊，我们还没见着红尘楼主的人呢，就被点了穴……”
金陵府衙高高的屋顶上，一红一蓝的两个身影在月光下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这夜半时分安睡中的城市，不知道这夜幕的寂静下，还有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在上演。
“堂堂红尘楼主，居然也会听墙角。”泽漆刚坐下来就一直笑。
红尘心情不错，不跟他计较，说道：“泽漆，花零是为了找水无心才逃出唐门的。”
泽漆微笑道：“那你觉得，水无心为什么来金陵城参加科考呢？”
红尘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看着无尽的夜空道：“现在这样的结局，也挺好。花零逃出了唐门也是一件好事……”
泽漆握住她的手，“红红，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红尘看他，觉得他的眼睛似乎在闪着光。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泽漆在她耳边说道，很轻的声音，却很坚定。
红尘点头，“我相信你。”
悦来客栈。
小七盘腿坐在桌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躺在床上的无言。
无言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见到那双乌泱泱的大眼睛，吓了一跳，动作的时候也不知碰到了哪里，猛地就咳嗽了起来。小七立马蹦了下来，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皱眉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无言挥手，咳了一会儿，说：“给我倒杯水。”
“哦。”小七应着，立马倒了杯水过来。
无言喝了水，嗓子总算好点儿了，问道：“你刚刚那是在做什么呢？”
小七眨眼，“看着你啊。泽漆先生说了，你身上伤口多，不能乱动。不过他也说了，都只是皮外伤，人醒了就好了大半。补补血，补补气，过两天就生龙活虎了。对了，泽漆先生还给了我这个，说是治疗外伤的神药，擦在伤口上，一个月之后，连疤都不会留的。”小七说着逃出一盒软膏来给无言看。
无言回想起坤宁宫的一切，想起红尘最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不是李明泽，不是无言，他究竟是谁呢？
“阁主，你怎么了？伤口疼？”小七见无言似乎没什么精神，有些担忧。
“没事。”虽然流了那么多血，但是无言此刻除了感觉有些虚弱之外，并没什么异常，连骨头都没伤到，不得不说，红尘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小七问道。
“不用。”无言说着看向小七，“小七，问君阁没了，我也不再是问君阁的阁主了。你以后不用叫我阁主，还有，你……也不用跟着我。”
小七没有说话，拿着水杯走到桌子旁，然后突然转身，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再是你的近卫了？”
无言点头：“是。”
小七仰头躺在桌子上，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屋顶，呼出一口气，道：“太好了！舒畅！”
无言听了这话有些落寞——果然，她并不愿意跟着他。他听见小七爬起来站在桌子上，对着屋顶大喊——
“我自由了——”
悦来客栈的隔音并不是很好，隔壁房间传来刀剑击墙的声音和咒骂声。小七浑不在意，在桌子上站着笑得开心。
无言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心想，这样也好，至少，这世上多了一个真心快乐的人。
小七又盘腿在桌子上坐下来，看着无言道：“你睡，我给你守夜。”
“我不困。”无言心想的却是她为什么还要给他守夜呢。
小七眨眼：“那我们聊聊天吧，我也不困——太高兴了，兴奋得睡不着。”
无言说：“聊什么？”
小七说：“七年前，我遇到老夫人的时候，正被一群人追杀，老夫人救了我，还给了我吃的。我当时身无分文，除了一把剑，什么都没有。我就问老夫人，该怎么报答她。老夫人说，她救我，就是看上了我一身功夫。我答应跟在老夫人身边，帮她做三件事，最后一件，就是做你的近卫，保护你。现在，我终于还了老夫人的恩情了。以后，天大地大，想去哪里都行。”
“天大地大，想去哪里都行？”无言沉吟着这句话，突然抬头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小七笑，“不告诉你。”
“小七，教你剑法的那个人是谁？”无言突然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小七奇怪。
“只是有些好奇，你从来都没叫他师父。”无言说道。
“哦，这样啊。”小七点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江湖怪人多，那人不准我叫他师父，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很厉害就是了。”
“跟红尘楼主相比呢？”无言问。
“嗯……应该比红尘楼主差一点吧，就一点点。”小七伸出手指比划一下，想了想又把距离拉大一点，“好像还要多一点。哎呀，聊那个老头子干嘛呀，脾气不好还是个饭桶，武功虽然不错，但是比他功夫好的人也不少，就他自己老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二。”
“第二？”
“嗯，这天底下他就服青空一人。”小七撇嘴，“自负的老头子。不说他了，阁主，呃……我现在叫你什么？无言公子？好像太生疏了……无言。”小七询问着看向无言。
无言无所谓的点点头。
“无言……你确定不改个名字吗？”小七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以前改名字，是为了隐瞒身份。现在改……太麻烦了。”无言摇头。
“可是，红尘楼主不是说，无言死了吗？”小七皱眉。
无言笑，“她的意思是我以后不用为了别人活，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你想做什么？”小七问。
无言沉默，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
小七盯着他看。
无言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说：“北燕。”
小七笑了，躺倒，闭上眼睛，“先养伤，两天后出发。”
灯灭了。无言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对面那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女子，有些困惑。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此刻，在遥远的北方，马不停蹄的赶到北燕的复月，还来不及休息，就被无意中探听到的消息所震惊，立马返身回了雁门关。
自慕容皇室覆灭之后，北燕皇室就一直对大昭朝称臣，北燕的高氏皇帝虽是名义上的北燕之主，但其实高氏只是傀儡皇帝而已，真正的权利掌握在大昭朝派往北燕的驻国大使手上。对大昭朝而言，北燕，不过是北方一个较大的城郡而已。
因为这个原因，如今的雁门关，虽仍有军备驻守，却早已不是往日的军事堡垒。所以，复月进出雁门关时很是顺利。
但是，轻而易举进入军营的复月却并没有多高兴。
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复月放飞了红尘楼传讯专用的黑鹰，看了一眼辽远的天空——
“黑云，一定要快点啊。”复月看着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地平线，跃下城墙，如一只黑色的豹子般在夜色中飞奔，向着北方而去。
（大家还记得么，红尘楼中，十二月是用黑鹰来传递消息的，黑云是复月的那只黑鹰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