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若游丝的肖扬满身是血，如同一条肮脏不堪的烂麻袋，被几只汗津津的多毛手臂拽住穿过甬道，粗暴地扔在冰凉的地上。被惊恐和焦灼折磨了好几个小时的叶非立刻扑了上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时断时续、极度脆弱的生命迹象，泪如飞雨。
“所有的药剂，无论是苯二氮、巴比妥或者LSD之类，敌人都有可能使用，包括邪恶的催眠术，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击垮你的精神控制力，得到你大脑里的一座座原生矿……士兵，如果你在反复冲击下感觉已无法再坚持，又不愿缴械认输，这时候的方法就只有一个，彻底摧毁你的大脑，物理死亡或者变成……疯子。”
“睡吧，就这样沉睡，我是你的姐姐，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妈妈，我会一直看护着你，没事了，所有人都离开了，放松下来，不要抗拒，爱怎麽想就怎麽想，想到什麽你就能得到什麽，做个好梦吧……”
“肖扬，你一定要醒过来……别忘了，你还没有为你的小非，戴上婚戒……”
一颗颗滚烫的的珠泪砸在僵滞的面颊，冲淡了暗红的血渍，汇成一条粉红色的小溪，肖扬咂了两下干裂的嘴唇，吐出一串含混的呜咽，眼睑突突跳动着，却怎样也无法醒来。冰凉的地板上，小河一样流淌的鲜血终于停止了蜿蜒，坐在一滩血水里的叶非，细碎的牙齿咬破了樱唇，伏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别忘了，很多人都在等着你平安回去，一直都在等，高大、老郑、胖爷、小李还有大黑，你一定要醒过来……你的蝎子师父，他正在看着你！”
沉睡的丈夫没有一丝回应，让叶非的心变得冰凉，实在无法忍受的她，搂着正在渐渐远离她的肖扬，恸哭失声。
舒缓的表象之下，在肖扬的身体里，在他的大脑神经中枢，正在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而他几乎就要输掉了，放弃的诱惑是如此巨大，让他全然忘掉了一切……
幸运的是，他有叶非。
耳边不曾停息过的哽咽，满含着惊惧和迷茫，像是一根锈蚀的针，在每次他就要放弃的时候，狠狠地扎进了一根最为脆弱的神经，唤醒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快醒过来，不要再吓我，没有你我一个人无法坚持下去，你是我的保镖，我需要你……”
叶非抱着丈夫的头垫在她柔软的大腿上，一边在绝望中哀哀抽泣，一边动手撕碎床单，蘸着清水轻轻擦拭丈夫满身的伤痕和血渍，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让昏迷中的肖扬感觉有一把尖刀划过绷得发烫的皮肤，割开皮肉，痛彻心肺……
苦涩的泪水滋润着龟裂的嘴唇，却蕴含着丝丝甜蜜。
肖扬的手指在她的手掌里轻轻动弹了两下，她惊喜地停止了哭泣，接着，会意地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
“我快要被你的眼泪淹死了，呵呵……”
肖扬咕哝了一句，脑袋偏向了一旁，再次融入无边的黑暗，这一次，终于看清了那张魂牵梦萦的俏脸，躺在爱人温暖的呵护里，他是真的完全得到了放松。
沉睡。
时断时续的昏迷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烈的震动中，肖扬因为疼痛短暂苏醒了片刻。
察觉到他已经醒转过来，叶非胳膊上又用了些力气固定住肖扬不让乱动，伏下身体贴在他耳垂边用细微的声音说：“别动，继续睡吧，好好恢复，为你自己，也为了我。”
叶非瞥了一眼周围不怀好意低语猥亵的匪徒，轻柔而坚决地抱紧了胳膊，一脸宁静。
等到肖扬再次醒来的时候，一抹黄昏透过窗口洒在小小的牢房里，空气中湿润的腥味和隐隐的波涛声、匪徒们纵酒嬉闹的喧哗都在提醒着他，这里是海边，他们被连夜转移到这里，或许再等上一段未知的时间，再被转移到某个未知的地方去。
叶非和衣躺在身旁，各有一只手互相握着，实际上，要分开也不容易，两人被一副手铐锁在了一起。她睡得很香甜，呼吸绵长，以至于肖扬坐起身来时的微微牵动也没有惊醒她。归功于这一路并不算短的行程中她耗尽了自己的气力来保护丈夫，才使得肖扬现在感觉好了很多，手足间已经可以重新感受到力量的回归，似乎连再度受损的内腑创伤都已自行修复了不少，竟然还产生了一丝饥饿感。
洒在叶非脸上的夕阳，让她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宛如婴儿一样酣睡着，很可爱很惹人爱怜的的幼稚姿势，不甚雅观，甚至还流出了一丝细细的口诞，丝线般闪耀着她憔悴的面容。
这一刻，肖扬觉得她美丽无比。
她拥有着足以自傲的骄人身材，此刻呈S型蜷伏着的睡姿更是引人遐思，透过衣料间隙，偶尔还能瞥见一些令他脸红心跳的旖旎景色……肖扬极力克制着亵渎的荒唐念头，小心翼翼地躺回她的身旁，贪婪地嗅着她的芬芳气息，睁着眼睛发着愣怔，痴痴地看着她呼吸间的起伏，她鼻翼犀合间的香甜随着呼吸一股股喷在他的脸上，让他很陶醉……此刻，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这里，一栋海边的小小牢房的硬木床上，正睡着一个完全依赖他需要他去保护的可怜姑娘，生命脆弱与否有什么关系，明天又要面临什么又有什么可惧，只要现在能够看见她守着她，就已经足够。
一时间，肖扬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
窗口射进的光亮逐渐微弱，颜色也越来越暗。
“很好看吧？”
一只手臂穿过肖扬的颈间，柔软的手指轻轻扯住了他的耳朵，很用力地作势却只是轻轻扯了扯，仅仅是为了让他不再愣怔。叶非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却悄悄不露声色地拉了拉衣角，掩住了偶然间泄露的春光，她的语气慵懒娇媚，带着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戏弄着尴尬的他……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苏醒了好一阵了。
肤色和暗淡的光线掩饰了肖扬的脸红。
“为什么要那样救我？”
“怎么，不应该吗？”
“你以为我会为此感激你？恰恰相反，我恨你，要是我被她盛怒之下一枪打死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还要去担心你的死活……”
她睁开了眼睛，迷蒙的哀伤里犹自是不屈的强硬，坚硬的指甲掐进了他的耳垂。
“肖扬，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她松开手指，轻抚着肖扬脸上的血伽：“你是知道的，我不能活着，虽然上级并没有硬性规定，可我们都知道，这是根本不用多说的…纪律，我不想他们肮脏的手碰我，连一下都不愿意……你把我杀了吧，我不会怪你的，求你，帮我……”
肖扬伸出笨拙的手抚上了她眼泪肆意流淌的脸，昨天那个女人下手挺狠，她憔悴的脸上还没有完全消肿，有几处指印和淤青在白腻的皮肤上触目惊心，让肖扬的心很疼。
“傻姑娘，不用担心，一切都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我们还有机会，真要到了那个不可收拾的关键时刻，我答应你，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一指头。”
肖扬沉吟着提醒她，可能过不了几天又得被转移到别处，甚至有可能偷渡出境，但这些都无能为力，现在唯一能做的，是需要趁着清醒还没有打扰，坐下来好好想一想，是否自己曾经在执行任务期间出现过失误，以及接下来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不管两人怎么搜肠刮肚地回忆，都没有发现有可疑之处。
“肖扬，你怕死吗，或者说，现在，你想死吗？”
在肖扬沉默的时候，叶非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保护你，是我的使命……”
肖扬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着，却让她一下子很光火地爆发了：“让那些该死的任务见鬼去吧，我说的是你自己的意愿，你愿意为我去死吗，就是现在？”
她的情绪突然间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愤恨无比地紧盯着她，指甲几乎掐进了肌肉里去，时间在静静地流逝，为了那个答案她紧张得近乎要崩溃了。
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肖扬终于很缓慢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愿意为你去死，这是到现在我仍然还继续活着的唯一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