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渐渐远离，除了隐隐传来的哗哗流水声，山谷里终于恢复了平静……胳膊、脸上被划破的伤口早就结上了血伽，而趴在河谷荆棘丛中的肖扬，却一动也不敢动，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潮湿空气里的一切动静。
奶奶的，又想阴我？
整整一个下午的“追逐”，已经让他彻底见识了对手的无赖与狡诈，保不准，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玩上了瘾、全然忘了游戏道德的王八蛋们，此刻也和自己一样，就藏匿在附近的山坡后、树林或者是草丛里，静静地等待着对手率先松懈，然后现身于他们的枪口之下……
这是一场比拼，耐心，以及意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急如焚的肖扬，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告诫自己，不要动，忍耐，再忍耐……那种仿佛被一双隐匿的眼睛盯住后背的不安，丝毫不曾减弱。肖扬绝对确信，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
又是一个小时之后，浑身上下肌肉都在痉挛的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无比痛苦地使劲揉搓着自己僵硬“瘫痪”的右腿，一边比划着口型“破口大骂”，一边焦急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形……逃命时失足落入这个河谷，固然可以暂时摆脱一阵子搜捕，可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现在的他，已经从被追赶的对象，变成了落在敌人屁股后面，要是按原定路线继续前进，再次遭遇是无可避免的。
望着手边的两支“烧火棍”，还有咕咕作响的干瘪肚子，士兵实在没有那个底气。明明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咬了咬牙，挣扎着沿溪而上，走上一条完全陌生的路线。
残月如钩，流云幻化，涛声如鼓。
弥漫的水雾中，一条孤独的身影，以和细细瀑布平行的角度，紧贴着滑不溜秋的青苔，肖扬死死攀附在近乎垂直的峭壁上面，借着山岩的突起，一点点缓慢地向上攀援……从未练习过徒手攀岩的他，每一步都迈得胆战心惊无比艰难，这座高达六七十米的峭壁，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每一分气力，稍有走神不慎失手，悬停在半空中的身体，就会一头栽落下去……要不是那把拆下来充作“冰锄”的步枪刺，他已经粉身碎骨好几遍了。
额头的汗珠汇成了溪流，沙得眼前一片迷蒙……这最后也是最艰难的十来米距离，就将决定士兵的生死。
“啪！”
突然，一根绳子从头顶抛落下来，摇摇晃晃悬垂在距他不足一米的峭壁上，喜出望外的肖扬，也下意识地伸出了抖抖索索的手臂……
“胡闹！”
星光中浮现出了半边脑袋，吐了一口悻悻骂道：“傻X！”
是蝎子！
肖扬惊愕地看着那个朦胧的影子，突然反应了过来：在那个河谷里，一直在暗中窥视着我的，不是敌人，而是眼前这假惺惺的混蛋，如果不是出于忌惮，他至少可以少耽搁一个多小时！
不公平，绝对不公平！
肖扬欲哭无泪申诉无门，因为严格说来他并未犯规，暗中观察选手表现，也是教官的职权之一，可这个跟斗栽得也太冤了点吧？！
“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不算你作弊，快点，没和你开玩笑，熊兵……”
“呸！”
面对催促，被愤怒驱赶掉恐惧感的肖扬，丝毫没鸟教官的援手，恨恨地吐了口唾沫，然后，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脚下用力一蹬，借势使劲抓住头顶凸起的石棱，竟然以前所未有的敏捷身手，飞快地向上攀援着……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峰顶坚实的土地上以后，蝎子似乎也暗自松了口气，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大傻X，为了抄近路连命都不要啦？明明不会攀岩你他妈逞什么能啊？看得老子提心吊胆……我告诉你，小老乡，当特种兵是得不怕死，可也绝对不是像你这么莽撞！”
一阵山风吹来，前胸后背的冷汗登时激得肖扬打了个哆嗦，也懒得和鸡婆一样喋喋不休的教官废话，径自站起来拍拍屁股，梗着脖子顶了一句：“我犯规了吗？”
“你”
为之气结的蝎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大吼一声：“没有！滚吧！”
一边匆匆赶路，肖扬已经全然忘记了后怕，心里忍不住洋洋得意：就算你说得对又怎样？我他妈就是要气气你……好心帮忙不计作弊？我呸，逗小孩玩呢？
恶气是吐出来不少，可他还是低估了教官的报复欲望。等到他刚从隐秘小道贼头贼脑探出半边身体，一阵噪杂纷乱的树枝晃动声，就又在不远处哗哗响了起来……
蝎子，你这阴险歹毒的活王八！
在心里气急败坏地暗骂了一句，他撒丫子就跑，不由分说一头扎进了树林……
说曹操曹操就到。
黎明时分经过一处简易公路时，肖扬再次看到了“蝎子”，戴着观察员的黄色袖标，全无被打击后的沮丧，很舒服地斜躺在敞篷吉普后座，捧着一筒热气腾腾的肉罐头，大嚼特嚼。
蝎子懒洋洋地打量着狼狈不堪抱头鼠窜的士兵，很放肆地大声嘲笑起来：“小老乡，要不要来点儿，黄豆焖猪肉，啧啧，真香啊……没子弹了吧？我可以再帮你一次，喏，这把枪送给你。”他指了指挂在前风挡上的一支冲锋枪。
肖扬竖起中指冲他使劲甩了两下，飞快地跳过公路，钻进树丛继续逃命。
车上的其他人一阵狂笑。
胖爷，当时也是客串教官来着，一边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取笑：“这小老乡够辣，不可一世的蝎子也吃了个瘪，被人公然鄙视还没法回嘴，何苦来？明知道这一套对他不起作用，要真喜欢，干脆直接收了他！”
“可我要是直接点名要他，那头犟驴肯定不会来！再说了，他要是真通不过，也还不配当我徒弟……哎哎，还真别说，这小子已经骂过我两回了，可我咋就一点不生气呢？”
“贱！”
惜言如金的老郑，从鼻孔里冷冷喷出一个字，差点儿让蝎子被肉块给噎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