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医院办公室。
张浩哲皱着眉打完一通电话。他盯着对面焦急的梁天麒，摇头。
“还要等一个月。”
梁天麒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盯着张浩哲，上下嘴皮子一动，只说出了一句话。
“她要出院。”
昨晚潘婉清已经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这让梁天麒陷入矛盾。出院，以她的身体来说，恐怕不行。不出，她又要闹脾气。
张浩哲一愣，有些吃惊的问：“她……说话了？”
“没有。还是老样子。”
张浩哲想了一会，还是抄起电话，对梁天麒说：“我尽量试试。没准人家肯提前来。”
梁天麒默不作声，只用他那双寒冰似的眼睛盯着他看。
梁天麒在张浩哲的办公室里听着一堆医学术语。另一边，赵安娜也趁着梁天麒不在，像猫一样走进潘婉清的房间。
张嫂见赵安娜来了，忙将刚塞进嘴里的葡萄嚼两下咽下肚，起身随便找个借口去门口坐着。
赵安娜穿着病号服，迎着窗外打进来的阳光，带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走到床边。
这天她难得没化妆，素颜的脸看着比平日涂抹妖娆面具的样子舒服多了。
她拉开病床边的椅子，软着身子坐下，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抬起，脚搭在病床的空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潘婉清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是赵安娜自言自语。今天康宇狄下班要回康氏，她自己无聊，便过来找潘婉清。其实在潘婉清这也无聊，不过相比自己独自在病房里。这里起码有个人气。
“……潘婉清，你还记得不？咱们上高中那会，我逃课去你学校，找你玩。你班主任气的脸都绿了！哈哈哈，说没见过逃课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穿着自己学校的校服去别人学校敲门说找人。想起他那张脸我就想笑！一个大男人长着一张丫鬟脸！”赵安娜说着说着，抬眼去看病床上的潘婉清。
潘婉清的眼底并没有回忆过去时该有的神韵。她的眼底，是一层听故事的明了。好像这事，是赵安娜凭空捏造出来的。
赵安娜盯着她的眼睛，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潘婉清，你……还记不记得上大学那会，我和老康去找你和梁天麒。咱们四个去蹦极的事？”赵安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上带着试探，狐狸般的眼睛紧盯潘婉清的脸。她要仔细看清潘婉清的反应。
哪怕是眼底又浅又不易察觉的反应，她也要抓住。
潘婉清的眼皮微微下垂，赵安娜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是，赵安娜现在能确定的是，潘婉清现在和刚刚的神情一样！她若是记得过去，一定会疑惑的盯着自己看。
因为，赵安娜别说蹦极，连过山车都不能坐！
赵安娜死死盯着潘婉清，第一次让潘婉清觉得浑身不自在。
潘婉清半坐在床上的身子，突然缓缓移动。她费力的让自己躺下，整个身子侧过去，背对赵安娜。
她在逃避。
赵安娜望着潘婉清的背影，开门见山道：“小妞，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叫你小妞吗？”
潘婉清没反应。她静静的躺在那，像个沉睡木偶。
赵安娜将腿收起来，放在地上。她站起身坐在床边，直接扳过潘婉清的身子，用狐狸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潘婉清，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不是失忆过？”
潘婉清别扭的保持着有些扭曲的动作，眼睛一开始还是垂着的。赵安娜话一出，她那好看的眼皮瞬间抬起，露出整个大海一般的眸子。
一对瞳孔小幅度放大，完完整整的印在赵安娜的眼睛里。
赵安娜渐渐松开潘婉清，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呵，你真的，你真的失忆过？梁天麒知道吗？对，他应该知道的。”赵安娜坐在床上，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自言自语，拉着潘婉清费力的起身，慢慢从后面拉住她的手。潘婉清大大的眼睛盯着赵安娜，好像在传达什么讯息。
赵安娜回过头，看着潘婉清的眼睛，试探性的问：“梁天麒……不知道？”
潘婉清小幅度的点头，让赵安娜萌生出一股违和的喜悦。
“你有反应了！好，我答应你不告诉梁天麒，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
潘婉清想了一会，又小幅度的做了一个类似点头的动作。
赵安娜索性将双腿盘坐起来。她拉着潘婉清的手，仔细盯着她的眼睛，问：“石佳楠……是不是走了？我听老康说的。”
潘婉清垂下眼睛，又睁开，盯着她看。眼底划过一丝埋怨。
如果不是赵安娜……
赵安娜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低下头，捏着潘婉清的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你也别怪我。感情的事，我也没办法。何况，她对老康能有多深的感情，你觉得她能有我深么？何况他们根本不合适。康家不会接受石佳楠那种普通家庭。她家有什么人，做什么工作，我现在，门清。石家在生意上帮不到康家，只能徒增负担。康阿姨的脾气，哦，我忘了你都不记得了。康阿姨她，绝对看不上石佳楠。就算她身家再干净，在康家，也不如我这个披着染缸皮的。”
赵安娜顿了顿，拉着潘婉清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母亲”这个角色中，甚至有些走火入魔。
“潘婉清，你能感觉出什么吗？这里面，现在有个很小很小的生命，是老康的。再过几个月，你再过来摸，就能感觉到了。老康说，等他忙完这阵子，就去国外见我父母。今年我们就结婚，等孩子出来，我再做手术。其实，我现在就想出院，不过你知道，老康那人啊，紧张起来，和你家梁天麒差不多。他非让我住着，说万一有什么情况，不要孩子也要保住我。”赵安娜将潘婉清的手移开。笑眯眯的盯着她。
“我得趁着出问题前嫁给他，你也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想你做我的伴娘呢！”
如果潘婉清还是以前的潘婉清。她这会吃惊的嘴都合不上，或者说些什么。可现在，她觉得日子过得越久，她越像个看破一切，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老人。
谁又知道，日后她能不能真的把一切都看淡。就算经历过一次生死，再次面对大海，面对可能会来的死亡，她还是会怕。在看见母亲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她还是会绝望。
但梁天麒就像是希望的火苗，只要他在，她就能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赵安娜望着潘婉清好像看淡一切的样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婉清……”她刚叫出潘婉清的名字，突来的绞痛让她说不下去。
赵安娜松开拉着潘婉清的手，一手攥成拳头抵着自己的胃，一手捂着嘴。一股恶心不停向上涌去，赵安娜一张脸皱起，侧过头对着床外就吐，
深红色的血液带着腥味从她嘴里涌出，滴滴答答的像是一盆水。
赵安娜的牙齿都被深红的血液染红，她盯着地上那滩血，紧皱着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她保持着头冲床外的动作，有些费力的说：“潘婉清，别让老康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