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厅长笑笑,“我是快到站的人,就不做那个梦了,你还是大有可为的。我前几天得到消息,建设厅窦厅长得了肝癌,怕是挺不过今年了。老窦是个好人啊,可是好人不长命谁也没办法,他要是不在了厅长的位子就空出来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邹家恪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头脑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厅长理解邹家恪的心情,他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不能不替你想啊,老窦得了癌症对你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的意思是,既然老天爷给了你一个机会,你就要牢牢把握不能错过,现在开始你就要重视这件事,咱们制订个计划来运作它,海西省政府人事方面的事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通过什么渠道找什么人我可以介绍你去做,该花钱的地方咱也不能太愚顽,该怎么样做我会给你提示的,总之一定要达到目的不能让机会溜走。你是从央企来地方的本身就有优势,年龄级别也都合适,政绩和工作能力更不成问题,主政泰岳短短时间就让企业变了样做出了很大成绩,这些都是响当当的资本,你这么能干的人就应该大有作为,这个位子你来填补是最合适不过的,你自己要有信心啊。”
邹家恪感动地说:“老哥替我想得真周到啊,凭良心说,离开泰岳到省上去工作我还真没想过,毕竟我才接任总经理时间不长,泰岳的工作也没有完全理顺,你现在让我考虑这个问题,对我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啊。”
“现在想正是时候,不但要想而且要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咱们是男人,要想达到目的就要不择手段。你在泰岳那个小小的舞台太屈才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我的兄弟,你相信我的话没错。”
邹家恪让林厅长的一席话说的有点热血沸腾了,他一横心语气坚决地说:“老哥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听你的,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做这事,还需要你老哥多加提携才是啊。”
林厅长摆摆手说:“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说句俗气的话,我也是马上要退下来的人,现在这个社会是很现实的,人走茶凉的事已经见惯不怪了,所以帮助你就是帮助我自己,说不定哪天我这个糟老头子还得需要你邹厅长多加照顾呢,你是个懂感情重情义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件事我会全力以赴的,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办就行了,关键是要对自己有信心,这一点非常重要,至于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邹家恪这段时间非常关注厅里的消息,到厅里办事回来的人向他汇报说,窦厅长经过前一阵的治疗病情有所缓解,他不顾家人和单位的人劝阻,坚持到厅里去办一些还没有办完的事,结果病情越发加重了,不得不又住进了医院,据医院的人讲,窦厅长恐怕拖不了几天了。
邹家恪听了这个消息心里面不知是什么滋味,在掺杂了太多的私心之后,他不好去分析自己此时的心理,因为这里面有他和林厅长知道的隐情,所以使他心里感到很内疚,觉得好像他在盼着窦厅长早点离开人世,好腾出位子让别人上。
邹家恪对窦厅长还是很钦佩的,这位身材矮小面容慈祥的老人有一颗悲悯之心,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给人一种亲切感,邹家恪第一次和他见面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这只是表面印象,邹家恪并不了解他也没有打过交道,但邹家恪相信自己凭印象得到的判断,有些人完全可以仅凭面相就可以知晓全部,窦厅长就是这样的人,在省直机关,窦厅长是人们公认的既勤奋又廉洁的好厅长,但是正应了那句话了,好人不长命,窦厅长再有一年就可以离休,辛勤工作了一辈子终于可以颐养天年了,他却偏偏得了不治之症。
邹家恪心情很不好,他觉得应该去省城医院看看窦厅长,作为下级,他应该礼节性地看望一下病入膏肓的老厅长,也借此表达一下他个人对窦厅长的敬意,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地方,邹家恪愿意为病中的窦厅长尽一点绵薄之力。
到了省人民医院,在窦厅长的病房里邹家恪看见了副厅长余明,余明表情沉痛地和邹家恪握了握手说:“谢谢你能来看望他,老窦已经神志不清一直醒不过来,医院已经采取了所有措施和治疗方法,可是没有一点效果,医生说估计拖不过这几天了。”
邹家恪坐在窦厅长的身边,看着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窦厅长,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一旁的家人看见此情此景也受到了刺激,几个女人禁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邹家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流眼泪,这种场面他见过的多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是今天他的心境和以前不一样,他不愿意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在这气氛沉重压抑的病房里,面对着躺在病床上的窦厅长,他需要宣泄一下内心的情感,他知道这些年来,这种感觉已经越来越离他远去了,这些情感上的东西也越来越淡漠,对于他这样一个很理性的人好像很正常,只是他已经开始厌恶这种理性,他需要找回一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从病房出来,余明陪着邹家恪在高干病房休息室坐下,他对邹家恪说:“下面的大企业来看老窦的只有你一个人啊,说起来让人心酸,老窦这个人原则性太强,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算了,不来也许更好,有些人老窦也不想见,见了反而添堵。”
“前一阵不是好多了吗,怎么突然又恶化了?”邹家恪问。
余明苦笑着说:“要说这事和你老兄也有关系,老窦是累倒的,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他的病没办法治,只是迟一天早一天的事。”
邹家恪好奇地问:“怎么和我有关系呢?你倒是说说清楚别让我蒙在鼓里。”
“就是泰岳集团买断工龄那帮工人,他们已经来过厅里几次了,有个叫江风的年轻人和窦厅长居然成了好朋友,窦厅长答应尽一切力量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这次就是为了到人事厅找他的一些老关系,解决这些人的事业单位编制的事,结果因为劳累又生了一肚子气,回去就不行了。”
邹家恪感动地说:“窦厅长真是好人啊,这件事办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余明神情疲倦地说:“你想想,那么多大单位都没有解决掉的问题,能那么容易解决吗,不过窦厅长已经找过刘副省长了,报告已经送到刘副省长那里,只是还没有具体结果。工人们也很配合,他们几次和窦厅长打交道非常信任他,这次老窦带着病为他们办这事,就是不想让他们失望,也是为了兑现自己对工人们的承诺。不过我还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些工人们也很有办法,他们又派人去了北京,不知道有什么目的,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余明又问了一些泰岳集团的情况,不知怎么他自始至终没有提泰兴煤矿的事,也没说汇众科技与泰岳集团没有成功的收购,让邹家恪感到很奇怪。
临走时邹家恪又去看了窦厅长最后一眼,安慰了家属几句,余明就送他出来了,临上轿车的时候余明握着他的手说:“老邹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我听说你酒量很好我也想见识一下,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咱们喝几杯。”
邹家恪笑着说:“看来我这喝酒的名声已经臭名远扬了,今天就不叨扰你了,老窦这样也没心情啊,改日吧,下次我再来省城一定请你喝酒,谢谢领导了。”
余明尴尬地说:“快别这么说,论级别你比我都高,什么领导不领导得听起来别扭。”
从医院出来告别了余明,邹家恪并没有回丰原,而是马上给洪天放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吃个饭叙叙旧,“上次在丰原你可是让我白等了一回啊,这次秘书长怎么也得给我这个面子。”
洪天放哈哈笑着说:“邹总还记着那事呢,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不依不饶啊,好吧好吧我一定去,你邹总请我吃饭再忙也得去啊,我把晚上的事推掉你说地方吧。”
洪天明是一个人来赴宴的,他知道邹家恪有事要和他说,有外人在场怕不方便。两人见面都很高兴,酒至半熏,邹家恪把自己这次来目的和想法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然后静静地看着洪天放的眼睛,想听听他的意见。
洪天放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邹家恪,最后他微笑着对邹家恪说:“你能去看望一下窦厅长让我很感动,老窦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遗憾啊,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我说句心里话,看上这个位子的人很多,好多人私下里已经开始活动了,所以说我不好给你什么建议,只能说说我自己的一点意见,要说由你邹总当这个厅长再合适不过了,可是现在的事并不单纯是能力和资历问题,这里面有很复杂的一些别的因素,相信你邹总也多少了解一些。你今天给我说这事,说明你信任我这个朋友,我也开诚布公地把我的意见都说出来,把所有的利弊都给你指出来,你参考一下就行了没别的目的。首先我申明一点,我是非常希望看到你能当上这个厅长。”
与洪天放会过面邹家恪没有回丰原,窦厅长的情况使这件事情一下变得紧迫起来,他必须抓紧时间做些事情。晚上他和司机住在了省城,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国土厅找林厅长,和林厅长在一起待了两个小时商量这事,邹家恪把他与洪天放之间的谈话内容,以及洪天放对此事的态度都告诉了林厅长,林厅长兴奋地说:“好啊,这一步是最关键的,只要洪天放能够帮忙,省委书记那边要是没什么问题,这事就基本上定了。这样吧,今天你也别休息了,我再领你去见几个人,这些人对你将来的工作和前途都会有帮助的,即使当上这个厅长你也不能松劲,更不能止步不前,建设厅厅长对你来说还远远不够,你的目光要更加远大一些啊。”
这一天他在林厅长的陪同下,先后拜访了省人大主任高耀堂,晚上又宴请了副省长刘铭,一直忙到晚上十二点多才回宾馆休息。告别林厅长的时候,邹家恪趁他不注意,往他衣兜里塞了一张卡,以表达他真诚的谢意,这样偷偷摸摸是为了防止林厅长怪罪他,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口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个月又过去了,泰兴矿业新的董事会已经组建完成,钱培俭来汇报新的董事会召开后的情况,新股东倪老板会后与新的领导层一起在饭店里吃了个饭,饭桌上他要求一切按照股份公司规定的章程办就行了,倪老板对双方今后的合作很有信心,对泰兴矿业今后的前景也充满了期待。倪老板请钱培俭转达他对邹家恪的问候,请邹家恪方便的时候务必与他联系,他有些事要和邹总经理谈一下。
钱培俭也许因为蓝世广的突然撤出使他感到意外和失望,所以到现在似乎还没有缓过劲来,精神也有点萎靡不振。邹家恪问他,“你看倪老板这个人怎么样?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吗?”
钱培俭勉强笑笑说:“倪老板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他那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好像能看透人的心理,我不说话他都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厉害啊。邹总啊,我从侧面打听了解了一下这位倪老板的底细,这个人不简单啊,在省里交往很广,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邹家恪不以为然地说:“咱们按规矩来就行了,他再厉害能把咱咋样啊,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该咋办咋办不要想那些没用的。”
钱培俭看着邹家恪欲言又止,邹家恪看出来他是想说什么,但是心里又有顾虑不好说出口,就鼓励他说:“有话就说嘛,你不说我可就走了,没工夫和你打哑谜。”
钱培俭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邹总你是不是要走了?我听说你要调到省里去。”
邹家恪脑子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明白了钱培俭的意思后,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才刚刚开始行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让他心理上一下子难以接受。
邹家恪有点恼火地说:“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东西?”
钱培俭看邹家恪的脸色不对就赶紧解释,“是这样邹总,我有个同学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他说你在争省建设厅厅长的位子,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为你高兴啊邹总,我知道窦厅长得了癌症,这个厅长由你来当再合适不过了,这也是我们泰岳集团的福分啊,今后泰岳的全体职工也有了依靠,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当外来户歧视了,你说是不是啊邹总?”
邹家恪听了这话心里一热,肚子里的气也就消了,他亲切地看着钱培俭说:“老钱啊,咱们俩这段时间在一起共事,你为公司付出的辛劳我心里是清楚的,你也以自己出色的工作成绩,向全公司的人证明了你是个称职的企业领导者,不管我是继续在这里干还是去省里工作,有一个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我们曾在一起愉快地工作过,这段经历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钱培俭被邹家恪这几句话感动了,他情绪激动地说:“谢谢邹总,能和你在一起工作我也很荣幸,今后只要你邹总需要,我老钱就是你的马前卒,什么时候都能派得上用场,这一点请你放心。”
钱培俭走后,邹家恪拿着倪老板的名片思谋了半天,他不知这电话该打还是不该打,他与倪老板有过一面之交,当时也是因为有公事相商,需要双方主要人物见个面,所以并没有什么个人交际。倪老板也许是想与大股东的代表保持一种亲密的私人关系,对将来工作上的沟通也是有好处的,所以让钱培俭传话想见他一面,邹家恪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倪虞卿就登门拜访来了,一进邹家恪的办公室,他热情地握着邹家恪的手说:“恕罪恕罪,自上次和蓝总一起见了你一面,一直没有再见到你啊,作为泰兴矿业的合作方我实在是太失礼了。”
邹家恪也客气地说:“倪总事业兴旺业务繁忙,又加上才加入泰兴股份,就把一切都进行得条理分明顺顺当当,让人敬佩啊,你这么忙应该我去拜访你才对啊,应该道歉的是我。”
倪虞卿谦和地说:“邹总太客气了,于情,作为后进的合伙人我应该主动与你联络,毕竟是你们创造了泰兴矿业。于理,你们是大股东,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应该摆正位置互相协调好各自关系,这样才能和谐共进嘛。这次我们收购蓝世广所持泰兴矿业的股份,看重的就是你们泰岳集团国有大公司的牌子,与你们合作心里踏实,也是我们的荣幸,我相信这次合作一定能结出硕果。”
邹家恪对倪虞卿这个人很有好感,虽然是个商人,但是气度谈吐都很文雅,透露出浓浓的书卷气质,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精致而又随意的一身白色开襟便服,颇有点仙风道骨味道,加上他说的这番话邹家恪听着很顺耳,不自觉就把刚才的一点戒备心理全部排除掉了。邹家恪请倪虞卿坐下,秘书为他们把茶泡上,恭敬地端给这位气度不凡的老板。倪虞卿看着邹家恪的办公室说:“邹总这间办公室很幽雅,很有特点啊。”
邹家恪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就随口附和着说:“五六十年代的老楼,有点破旧不堪了,新的办公楼马上就建好了,到时候搬过去再重弄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