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总经理的人选事关泰岳每个人的前途利益,所以人们非常关注也是情理之中的,也有一些人却惶惶不可终日,其中就有白天明和几个分公司经理,他们都是焦国振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爱将,焦国振的即将离去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即将失去主心骨一样惶恐不安,尤以白天明最为焦虑,这些人都在私下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些人在计划着改换门庭,投靠新的领导门下,还有人为自己以前的失算暗暗后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能想到焦国振这样硬棒的人说退马上就要退下去了,因为失算曾经得罪的人做错的事,大概以后免不了会遭到报复,很多人已经有末日来临的感觉了。
同样对这事感兴趣的还有一部分职工,但是他们关心的并不是什么人能当总经理,对他们来说,什么人当这个官都一样,只要能把工资发全工人们有活干,再加上能把职工福利搞好一点就行了,至于能干不能干贪不贪就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了,考虑也是白考虑。
邹家恪从北京回来后,和焦国振之间的关系也全面改善了,现在的他不能说成竹在胸,也可以说是能够坦然面对了,在这件事上,该他努力争取的他已经都做到了,剩下的事情就只能是等待,结果也不是他能够左右得了的,他不会自寻烦恼地去折磨自己,眼下只有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其他的自有时间来证明一切,想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至于泰岳集团内部对于他的议论和评价,邹家恪却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二十多年来,他自认无愧于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生活,也没有因为个人原因得罪过什么人,或是做过不得人心的坏事,他自认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会给他一个中肯的评价。邹家恪心里明白,下面的人对于上面领导人的更迭是产生不了什么影响的,最多只能算是影响之一,还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邹家恪是个眼光长远行事谨慎的人,虽然底下职工的舆论可以忽略,可是关键时刻也可以成为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工具,所以他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在这上面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邹家恪还是从部里纪委一个朋友那里知道了,诬告他的信是从丰原市发出的,这就证明是泰岳集团的某些人在背后搞他的小动作,这些人为了罗织罪状甚至不惜做小人无中生有诬陷他,邹家恪感觉到了阵阵寒意以及人心的险恶,可是他却无可奈何,这些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令人防不胜防,他也没有精力和工夫去认真对待,但他心里已经种下了怨恨的种子,他最恨的就是在背后搞阴谋捅刀子的人,总有一天他要弄清楚整治一下这个告黑状诬陷他的小人,在这一点上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宽容的人。
很快,众多忙乱的事物使邹家恪暂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了,下面分公司的经理们在这个非常时期,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地没心思干工作,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打听情况,好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准备,一公司经理钱培俭就已经开始行动了。钱培俭对泰岳现在的局面看得很清楚,就是邹李二人争天下,对他来说,这两个人谁上台都对他没什么影响,因为他的一公司在整个泰岳集团效益是最好的,他要考虑的问题不是能不能保住现有职位,而是更进一步当上集团副总经理,进而再觊觎总经理的宝座,钱培俭一直有这个雄心,也自信有这个能力,对于泰岳今后的前途他也是有自己独到见解的,只是不在其位没有发挥的平台,空有一腔热情而已。
钱培俭能当上正处级的一公司经理,离不开焦国振的栽培提拔,焦国振在这方面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有时候一高兴就不按正常路子走,如果不是焦国振偶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很有才干,他现在也许还在车队默默无闻,正是焦国振力排众议,把当时还只是汽车队一名调度的他,一下子提到了实力最强的一公司经理位子上,这种做法在公司历史上是没有先例的,按理说钱培俭应该对焦国振的知遇之恩感恩戴德,其实不然,钱培俭看不起焦国振,焦国振虽然性格方面很有魅力,胆子大我行我素,但是文化底子太差也缺乏战略眼光,钱培俭虽然在他面前一副感激涕零忠心报国的样子,心底里却并不领这份情,他认为这个位子是他本来就应该得到的,焦国振提拔他不过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而已,他不需要感谢任何人,而且这个小小的经理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有自己的长远打算,只是这份雄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且正在按步骤实施,也许用不了多久,他韬光养晦的努力和付出就会有回报的。
焦国振的即将离去,使钱培俭的计划走到了关键时刻,不管邹李二人谁能继位,必将空出来一个职位,那么这个位子的填补者就非他莫属了,这是钱培俭心里打的如意算盘,但是想法虽然诱人,钱培俭也明白,实现这个愿望的过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还需要他做很多工作,为了实现他强大内心所赋予自己的使命,还得谦卑谨慎地继续去演这场戏。
邹家恪到一公司检查工作的时候,钱培俭认为机会来了,他陪着邹家恪左各个单位转了一天,单独向邹家恪汇报了一公司的工作,又陪着他在公司小餐厅吃了顿看起来简朴,实际上内容丰富的饭菜,然后支开了其余陪同的人,两人像老朋友一样,就在餐厅的包间里喝着茶随便聊起了天。
“老钱啊,你们一公司的工作搞得很不错啊,要是另外几个单位都像你们这样,那么集团领导就省心了,也不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哭穷求助了。”
钱培俭恭敬地说:“这也是您和焦总正确领导的结果啊,我们也没有通天的本事,只不过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罢了。”
邹家恪听出了钱培俭故意把他放在焦国振前面的用意,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你就别给我拽这些了,说句人话吧,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同样的活,别的公司一样的干法怎么就赔了个一塌糊涂,我看还是领导人的素质和领导方法有问题。”
钱培俭不动声色地说:“也是个态度问题,工作搞不好,上上下下没法交代啊,所以不敢稍有懈怠。”
邹家恪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钱培俭说:“你说到了问题的根子上,我看还是领导人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集团前途就没有希望,更别提什么发展了。”
邹家恪对钱培俭的认识也只限于工作上的接触,对他也不能说是很了解,但是对他的工作能力还是肯定的,邹家恪认为泰岳集团目前缺的就是这样能干的人,现在的情况是,会说的一抓一大把,真的动刀动枪实干起来,怕是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钱培俭这样的人就显得很可贵了。
钱培俭见邹家恪心情不错,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听说焦总很快就要离休了,集团里的人对谁当总经理也是议论纷纷啊。”
钱培俭忽然说起这个话题是出乎邹家恪意料的,也显得不合时宜,邹家恪知道钱培俭有话要对自己说,这句话不过是打开这个话题的引子。邹家恪微笑着说:“这也是自然界的规律,老的离开新的上来,没什么可奇怪的。”
钱培俭说:“泰岳是应该有个新气象了,也许焦总的离去是个契机,集团上下也期盼着有个新的开端,新的景象,如果还像原来那样不死不活地折腾,公司永远没什么希望。”
邹家恪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你倒是很有想法啊,说说看,底下职工们还有什么想法?”
钱培俭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地说:“工人们倒没什么,可是领导们却有点乱啊,纪委的罗书记就到处为李书记吹风,说李书记肯定会接任总经理位置的,他还说……”钱培俭说到这里停住了,他迟疑地看着邹家恪,故意不往下说。
“还说什么?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要说就全说出来嘛。”
钱培俭故意装作很不平的样子说:“他还到处说你的坏话,说你为了能当这个总经理,在背后大肆活动,甚至拆李书记的台说李书记的坏话。”
钱培俭又赶紧补充说:“我是不相信他说的,因为我没有听到你说什么,相反却听到是他在说别人,这个罗满仓,作为纪委书记一点原则性也没有,这样的话他也敢说,为了帮助他的亲家已经不择手段了。”
邹家恪心里的火一下子蹿上来,但他脸上却是风平浪静看不出一点端倪。他明白了,前面那些诬告他的传言和匿名信都是罗满仓干的,他没有想到一个纪委书记竟然能干出这么下三滥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啊,这家伙这样破釜沉舟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使尽浑身解数帮助李昌龙当上总经理,只是不知道李昌龙在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不是他授意罗满仓这样干的,如果是那样,他就得重新评判这些人的品质了。
钱培俭一直在观察邹家恪的反应,令他失望的是,邹家恪表现出了惊人的沉着并且不露声色,单凭这一点钱培俭就自愧不如,看来这个邹副总经理不是白给的,这么年轻就坐上了二把手的位子是有原因的,说明这个人城府很深也很老道,李昌龙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由他接任焦国振的职位看来是不成问题的。钱培俭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有了这个判断,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力,以及具体该怎么做,今后的工作就有了明确的方向,自己的目标离实现的日子也就不远了,钱培俭对这一点充满了信心。
钱培俭愤愤不平地说:“其实您大可不必为这些事生气上火,这种人现在到处都是,就像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他恶心人。”
邹家恪反问道:“无中生有造谣污蔑难道还不算咬人吗?这样的人已经触犯法律了。”
钱培俭小心翼翼地说:“是啊,如果放在我身上,我是一定要讨还个公道的,不能由着这些人胡来。”
邹家恪淡淡地笑笑说:“你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啊。”
钱培俭见邹家恪这样,也摸不清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情况不明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但他心里是情有不甘的。通过这次谈话,特别是他告诉了邹家恪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这些都能拉近他与邹家恪之间的距离,这位即将成为他顶头上司的人应该领会到他的一番苦心。他觉得自己应该趁此大好时机再表现一把,争取能够让邹家恪明白,自己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的,是可以信赖的朋友,只要这个目的能够达到,下面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邹总,按理说纪检这一块是李书记分管的,有个情况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我觉得您是咱们公司里不多的还有正义感的领导,公司里发生这样的事您应该知道。”
“什么事啊?”邹家恪饶有兴趣地问。他知道钱培俭这是要和自己套近乎,他手里的牌这时候才真正打出来,从他一开始告诉自己罗满仓背后搞的那些名堂,以及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邹家恪就已经明白了钱培俭想要干什么。
钱培俭犹豫了一下,还是义无反顾地说了,“四公司底下有个项目部,前些年承包了省上一个高速公路项目十八公里的土方工程,这个项目当时亏了二百六十多万,当时就有内部的人举报,项目部经理孔世玉有严重的违纪行为,其实这个项目并没有亏损,是孔世玉做假账侵吞了大部分的盈利,亏了的钱却要公司替他补窟窿。后来罗满仓找来孔世玉威胁着要查账,孔世玉用五十万买通了罗满仓,又通过罗满仓收买了举报人,这件事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们压下了。当时焦国振在北京参加部里一个短训班,这件事就让他们瞒过去了,焦国振一点都不知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邹家恪面无表情地问。
“是举报人亲口和我说的,举报人叫谢元,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在四公司当会计,当时是那个项目管财务的。他告状其实不是因为什么正义感,而是因为孔世玉太贪心分给他的钱少了,他气不过才去罗满仓那里告了孔世玉的黑状,后来孔世玉摆平了罗满仓,又给了谢元十多万,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邹家恪觉得钱培俭说的是实话,也知道他告诉自己这些秘密的目的是什么,钱培俭是在给自己提供进攻的子弹,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他愿意和他站在一起,当然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能告诉他这么隐秘的内容就是很好的证明。但是邹家恪现在不愿意掺和进这些是非之中去,当然也不屑于卷进一场贪腐事件里,钱培俭也许是一片好心,想提供给他一个靶子让他报复泄愤。可是钱培俭不知道,邹家恪不是个狭隘的人,生气归生气他是不会这时候去和罗满仓计较的,更不会降下身段去和那样的人较劲扳手腕子,这也是钱培俭理解不了的,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上。
从一公司回来后,在办公楼的过道里,邹家恪迎面碰到了罗满仓,他想着不管这家伙对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在一个楼里工作还是打个招呼为好,他现在没有必要和这些人摊牌,等熬过这段时间以后什么都好说了。谁知罗满仓这时候倒成了性格鲜明的人了,见了邹家恪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见了邹家恪装作没看见似地,没有说话擦身而过。
本来违心地想高姿态和他打个招呼的邹家恪,一下子让罗满仓弄得很尴尬,他没有想到罗满仓居然从背后搞小动作,发展到现在公开地向他挑战,而且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邹家恪心里那股子气一下子涌上来了,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他把手里的皮包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嘴里终于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这个狗杂种,简直不是人是个怪胎,老子早晚会收拾你。”
如此失态在邹家恪来说是很少见的,足以说明罗满仓做事太出格了,以前无论在哪里见了邹家恪都笑容可掬地打招呼,现在却因为邹家恪会堵了他们的道,所以如此地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现在的人在利益面前是多么现实而赤裸裸的,这种人论人品已经不好用语言评价了,居然能混到副局级这样的地位,而且和自己是平级的同事关系,邹家恪不由得感到心灰意冷进而愤愤不平了。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邹家恪平静下来,他对自己刚才的失态不由得哑然失笑了,看来沉稳的性格在关键时刻也是不可靠的,自己的心态还需要历练啊。为了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大动肝火完全不值得,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不能让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困扰他的意志。
邹家恪摇摇头拿起电话拨通了白天明的手机,“邹总有什么指示吗?”白天明恭敬地问。
也许是刚才罗满仓的态度还在影响着他,听到白天明恭顺悦耳的声音,邹家恪心里顿时感到热乎乎的,就是这个邹家恪没给过好脸的白天明,却一直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地对待他,相比罗满仓的粗俗无礼,白天明显得是那样的可亲可爱。邹家恪清了一下喉咙问起了金矿的情况,白天明笑着说:“邹总我不是昨天刚给您汇报过情况吗,矿上一切都很正常您就放心吧,焦总和您信任我让我负责这个工作,我会把它干好的,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