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想必这令摩托快艇上的工作人员十分满意。僵持了片刻之后,一艘摩托快艇从游弋的队列之中脱离出来,缓缓地向我们驶来。
摩托快艇越来越靠近,我几乎已经能看得清船上那四五个工作人员的面孔。他们穿着笔挺的渔政制服,在这片海域上保卫着国家的利益。他们用来守护这片海域的,除了脚底下的坚船利炮,恐怕也会偶尔依凭手上明晃晃的手铐吧。
毕竟是执法部门,手铐是标配。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总会冒出来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
想必几分钟之后,我就会被拷上手铐——这还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戴上这种东西。这样一来,我的人生就又多了一份新鲜的体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体验更多更新鲜更精彩的东西么?
只不过枷锁这种东西,对于我们中国人而言,恐怕早已不新鲜了吧……
——在这种时候,这样文艺的感怀明显是不合时宜的。
我脑子里的念头刚刚转过几下,这艘摩托快艇就已经开到了我们身边。“嗡嗡”的引擎声渐渐地平稳下来,让我们能够听得清船上人说的话。
就在我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用我仅会的几句日语来敷衍一下,以求争取到一定的外交豁免权时,赵敏已经抓住了摩托艇上放下来的绳梯,缓缓地爬了上去。
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奇怪的一点:
赵敏此时的身形看上去竟是有些孱弱,不再像是那个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女魔头,反倒像是一个不幸落水的娇弱姑娘。
怎么回事!?
虽然游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她的体力,绝对不至于消耗如此!
她在伪装!?她准备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就连我脑海中这两个念头都没来得及落下,我就看见,赵敏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女士,尤其是柔弱的女士,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得到适当的照顾——这是现代文明社会中的一个重要标志。就在赵敏“吃力”地往摩托艇上爬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握着手铐的年轻工作人员,明显是起了一丝丝英雄救美的怜惜之心,伸出右手,准备拉赵敏一把。
可惜,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手并没有如预期那样握住赵敏的纤纤玉手或者是如霜皓腕——恰恰相反的是,他自己的手腕,被赵敏给捏住了!
还没等这个年轻警官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然后无奈地落进了远处的海水里。
他之所以会落水,自然是赵敏把他扔下去的。
赵敏借着这道力量一跃而上,直接跳进了狭小的船舱里,在船舱里另外几个船员还在目瞪口呆之时,手起刀落,三拳两脚之间就将他们全部击飞,都给扔进了海里。
这个时候,我才刚刚攀上挂在摩托艇边的绳梯。
旁边一直在游弋着的摩托艇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这边的情形,这些专业的工作人员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五艘摩托快艇向着我们这边开了过来,将我们的所有出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插翅难逃!
即便是赵敏成功地抢到了一艘摩托快艇,我们依然是插翅难逃!
可是,这仅仅是这些工作人员一厢情愿的想法。
很显然,他们低估了赵敏的凶悍程度。
在抢到这艘摩托快艇的一瞬间,赵敏就抽出了腰上挂着的另外一条束带,将自己的背包带和摩托艇的方向盘扣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将摩托快艇的油门杆一下子踹到了顶!
伏在快艇船舷上的我,顿时感觉自己身子下面的这台机器,就像是磕了药的瘾君子一样,疯狂地颤抖咆哮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这艘摩托快艇就一下子冲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让我根本不可能抓得住船舷上的绳梯,眼看着,我就要被直接甩飞了出去!
就在我心中无比绝望之时,突然,我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被向前拉了过去。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和赵敏之间,是有束带固定住的。
而赵敏也用束带,将自己和摩托艇的方向盘固定在了一起。
就这样,我直接被这么一股沛然大力一拉,竟直愣愣地落进了摩托快艇的驾驶舱里。正在我心中惊喜交加,享受着死里逃生的兴奋之时,突然,我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那就是:
东子呢?
东子之前一直是拉着我身上救生艇外侧的把手,可是刚刚那么一下子冲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拉的住的!
我心中一惊,猛地一回头,借着摩托艇尾部的灯光,果然发现,东子仍浮在刚刚那处水面上,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而在他的脸上,则是充满了惊愕和茫然。
不能丢下他!
东子不顾一切地跳下海里来陪我们冒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留在这里!
我直感觉脑子里涌上一股热血,便冲到了船边,准备跳下去救他。可是摩托快艇的船速何其快,当我冲到摩托快艇旁边时,我发现东子几乎已经要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而且,我的身体,此时正被束带束缚在这艘摩托快艇上,我根本跳不下去——再说,就算我跳下去,又能有什么用?
没有了摩托快艇的话,我们能跑得掉么?
如果我让赵敏转头回去救东子的话,她会答应吗?
很显然,这个结果是否定的。
因为我们身下的摩托快艇,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间,冲出了合围过来的五艘摩托快艇的包围圈。
这是一个时间差。
这是一个千钧一发的时间差。
这个时间差,恐怕也只有赵敏能够把握得住。
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时间差,所以赵敏不可能回过头去救东子。她甚至不可以在行动之前向我们透露任何的计划,否则一旦我们不由自主的异动引起了摩托艇上工作人员的注意,那么即便赵敏能够顺利夺下这艘摩托艇,恐怕也没法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其他摩托艇的包围圈。
赵敏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间救下我,已经是竭尽所能。
至于东子,只能抛弃。
抛弃一个东子,换来行云流水般没有任何迟滞,不给对方任何反应能力的行动速度!
这五艘摩托快艇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是与赵敏相比,还是要慢了一丝丝。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冲出包围圈,一路向西,驰骋而去。
我无力地靠坐在摩托艇的座位上,看着前方驾驶座上赵敏的背影,心中却是无比的复杂。
难怪她会一直这么的淡定,难怪她即使看到了摩托快艇向我们合围过来,依然没有丝毫动容。原来她早已经想好的应对的措施,原来她早就瞄准了这个时间差。
冲出其他摩托快艇的包围之后,我们这艘小船,就在赵敏的手中,以最快的速度向西边驶去。摩托艇前端的灯光将前面的海域照得一片透亮,隐隐约约之间,我仿佛看到了远处海岸上的万家灯火。
二十公里的距离,游过去,很难。
但是开着摩托快艇,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心中顿时放松了许多。可是突然,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个更加惊悚的猜想:
会不会这一切,从始至终都在赵敏的预料之中!?
她之所以没有反驳小北二十公里的条件,或许并不是因为她有信心带着我游过二十公里,而是因为她一早就在打这些摩托快艇的主意!
否则的话,她哪里来的信心,能够带着我横渡二十公里上岸!?
否则的话,为什么出发前,她要用束带将我们两个连接起来!?
否则的话,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将自己投入必死之局之中!?
我脑海之中仿佛有无数道惊雷炸响,有无数道闪电划过。仅仅是在一刹那的时间里,我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赵敏毕竟是出身军方世家,家学渊源。虽然她的父亲在海上并没有什么影响力,但这不会妨碍到她了解军方装备的更迭情况。对于海军而言,每一艘军舰都是无价之宝,一艘极具历史价值的坦克登陆舰退役,它的去向,赵敏不可能不知道。
在看到这艘渔政船的一瞬间,她肯定就认出了它,肯定也知道它里面会有这么多的摩托快艇。赵敏甚至可能预料到:
如果我们打算下海逃跑的话,渔政船必定会放下快艇来追我们!
或许一切都在赵敏的掌握之中,她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抢到一艘船,然后逃之夭夭!
从某个方面来说,赵敏的计划成功了。她顺利地抢到了一艘船,可是其他的船,也都跟了上来。
另外十几艘摩托快艇,除了有一艘在后面救援同伴之外,其他的自然是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紧紧地尾随在我们身后。我们开的都是一样的船,现在肯定也都已经是油门到底,所以他们追不上我们,我们也甩不开他们。
如此局面,该如何应对?
对此,我心中自然是一片茫然。可是赵敏应对这种事情的方式,却是要简单直接的多。只见她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已经伸向了身后的背包,然后,一把明晃晃的大口径手枪,就被她从背包中掏了出来。
赵敏一边回头,一边开枪。
她每一次回头,每一次开枪,身后总会响起一声“轰隆隆”的爆炸巨响。
美人回眸,倾国倾城。
不过短短数分钟之后,我们身后的十几艘摩托快艇,就变成了大海上十几团绚烂的火光。侥幸未爆炸的,也失去了动力,无法追上我们。
看到这一幕,我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脏才算是彻底地放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赵敏居然伸出手,将固定在方向盘上的束带给解了下来。
而在这时,仿佛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又声嘶力竭的疾呼从后面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请求炮击!请求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