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雅的语出惊人让在场的两人一时错愕得寻不到任何话题，氛围一下子凝滞犹如一团冷冻的果浆，半晌蛮音才稳下心神，对她沉下声音道：“你先随我们过来。”说罢就让中年妇女带路。
玖雅忖度过后就知道真正了解殷鸠居住何地的只有中年妇女一人，一路上便问起祖母近来的事情，但中年妇女生性谨慎，并不全信玖雅的自白，只是隐晦地透露些实情。
玖雅听罢才得知原先的那个小屋早在两年前便空置下来，成了花草藤条的寄宿地，而殷鸠在附近寻了另一所房子，和中年妇女——孟姻一起居住下来。
孟姻是殷鸠曾经出手救下的寡妇，随后便成了她的管家，但她却对玖雅抱有一定的警惕心理，一路上对她问东问西，就差当场把她扒光了看个清楚，玖雅究竟是否与殷鸠有血缘关系。
孟姻说：“不是我故意刁难你，你的话我不全信，只有见到大师才知道——但我不清楚既然你是她的孙女，为何要抛下一个孤家老人离开？”
玖雅心里酸涩，一听更是如鲠在喉，寻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来回复，干脆一言不发。
蛮音跟在玖雅的身后，不急不缓地缀着后尾，玖雅自然也看不见她全程若有所思的眼神。
现在的住所比原先的隐蔽了些，矗立在一片林地之中，低矮的竹木背着灿烂的天满头大汗地弯着腰，竹叶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恰好有几滴打在玖雅的发间，玖雅一愣。
孟姻解释道：“今早刚洒过水。水露尚未干净。”她兀自走进简约于目清新于心的院子，对玖雅颔首道，“姑娘请跟我来。”
蛮音也跟着进来。
孟姻让玖雅在主厅等候片刻，独身掀开掩人耳目的藤帘，随后在玖雅的眼前消失了踪迹。
蛮音见此以为玖雅不曾见过，会觉得惊奇，便开口解释道：“这是空间传送阵，是殷鸠大师的作品。”
玖雅声音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蛮音端详她半晌，忽然问了声：“你当真是大师的孙女？”
玖雅一直低着头不知是在思索等会见到祖母该如何开口，还是仅限于原地发呆，沉默了半晌才回了声“是”。
蛮音见她魂不守舍似的，凑近她继续道：“我还真没想到大师原来还有后裔，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见玖雅终于抬起头看她，蛮音停顿的语气才续上，“一个人在做雕刻，不停地刻同一个木偶。”
玖雅愣愣地听着。
“我就觉得奇怪，她一个铸造大师，铸造界的巅峰人物，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心反反复复地刻一个人？”蛮音的语气依稀可见曾经的惊讶与好奇，再添上如今真相大白的了然与笑意，“现在看看你，我到觉得你跟那个木偶的外貌挺相似的，只是那个木偶是个男性，但神韵却有点像你。”
男性……玖雅当即便想出来祖母究竟在刻谁的模样，心里的愧疚顷刻宛如洪水决堤般涌上，哽在她的咽道里。
应该是在雕刻她的父亲吧。祖母口头上冷漠地说不再回去，其实心底一直不曾看开过，只是克制自己的情绪爆发罢了。
蛮音斟酌道：“你若是不提我还真想不出来这层联系，尤其是你身上那股——”她顿了顿，微微笑着不再言语。
蛮音如此模样当真和昨日无话不谈的少女大相径庭，玖雅心里惊讶却也了然——能从原蛮森林走出来的高等兽族，一只生出心智有了语言能力甚至可以幻化的妖兽，怎么可能仅仅是坦率这么简单呢？
玖雅不计较她刻意的吊胃口，问道：“我身上那股什么？”
蛮音爽快地坦白：“混血的气息。”
——果不其然。玖雅早该想到的，兽族最灵敏的无非是天生的强大嗅觉，她身上那些稀奇古怪的非正统的味道能被嗅出来也不奇怪，她并不觉得惊异，但仍然有些不习惯，如同自己一直想要隐藏的卑微被人一眼看穿了似的。
蛮音见她未曾流露多余的情绪，惊讶地问：“你不吃惊么？”
玖雅道：“有点。”
蛮音笑了笑，“我以为你会从我的话里读出另外一种意思呢。”
什么？玖雅没想到蛮音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么？她愣了愣，细思下来当即道：“你还见过——”
话音未落，孟姻再度出现在两人眼前，这次她的眉宇微微蹙着，但先前的戒备已经荡然无存，看向玖雅的眼神略微柔和了些：“大师想见见你，请随我来。”
玖雅没开口说尽的话当即尽数咽回去，心下忐忑又惊喜，顾不上蛮音投过来的眼神便随着孟姻踏进传送阵里。
看样子她是不能跟着去了。蛮音遗憾地想，她原想着可以去听听两个分隔三年之久的祖孙有什么话题可谈，可惜没这个机会。
不过，她倒清楚玖雅想要问什么。
蛮音笑笑，自言自语地回了句：“没错。我见过一个精灵族和羽族的混血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