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喉咙竟有些哽咽。我刚想说什么,严海波却抬起头来,用倔犟的目光看我一眼,忽然撒腿跑了。
师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中学工作。学校安排我担任初中二年级(1)班语文老师。
第一次走进初中二年级(1)班的教室,面对着讲台下面那40多双纯真的眼睛,我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轻轻呼了口气,然后面带微笑,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语文老师。我叫小梅,大家叫我小梅老师就好了。”
我话音刚落,全班同学便齐声喊道:“小梅老师好!”
这真诚的问候,使我紧张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接下来,我翻开课本,开始给同学们讲授第一节语文课。
我讲得很认真,同学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聚精会神地听着,课堂纪律出乎意料地好。我为这第一节课能达到如此好的效果而感到由衷地高兴。
讲着讲着,我忽然讲到了“褴褛”这个词。我想考一考同学们,便放下课本微笑着问:“有哪个同学知道‘褴褛’这个词语的意思吗?知道的同学请举手。”
同学们顿时都皱着眉头低下了头,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由于胆小不敢回答,全班竟没有一位同学举起手来。
我扫视全班一眼后,说:“既然这样,那老师可就要‘点将’了。”我翻开花名册,随口叫了一个名字:“严海波,请严海波同学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连叫两遍,仍然无人站起来回答。
同学们的目光都朝坐在最后一排一个瘦瘦的男同学望过去。我料想那位男同学便是严海波无疑了,便对他和蔼地说:“严海波同学,请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
但是,严海波却一直埋着头,既不出声也不站起来。我有些不悦,加重语气说:“严海波同学,请你站起来。就算你不知道答案,但也应该站起来,这是对老师最起码的尊重。”
严海波还是没有站起来,却忽然伏在课桌上哭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迷惑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说:“好吧,严海波同学,下课后请到老师的办公室来一下。”便接着讲下面的内容。
下课后,我正为这件事生气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我开门一看,严海波正低着头站在门口。我刚想责备他,忽然看见他身上正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脚下的鞋子也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脚指头。
我惊呆了,“褴褛”这个词像闪电一般从我脑海中闪过。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喉咙竟有些哽咽。我刚想说什么,严海波却抬起头来,用倔犟的目光看我一眼,忽然撒腿跑了。
第二天,严海波没有来上学。
第三天也不见他的人影。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放学后,在熟悉严海波的学生的指引下,我找到了严海波的家。
他家住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旧房子里,屋里光线很暗。我走进去时,看见屋里正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在淘米煮饭。
我礼貌地问道:“您是严海波的奶奶吗?”
老婆婆点头说:“是的”。
我又问:“他的爸爸妈妈呢?”
老婆婆叹息着说:“他爸爸早就病死了,他妈三年前去广州打工一直没回来。”
“严海波去哪儿了呢?”我沉默半晌,又问。
老婆婆回答说:“他上学去了,还没放学呢。”
我知道她对严海波接连两天旷课的事并不知情,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告诉她。
老婆婆上下打量我一眼,这才问:“姑娘,你是……”
我说:“我是严海波同学的老师,我叫小梅。”
老婆婆一听,赶紧请我坐下,端上茶水,然后站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小梅老师,是不是海波在学校闯祸了?”
“没……没有。”我忙说,“他在学校表现很好。”
老婆婆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等到7点多钟,仍不见严海波回家,我8点钟还要开会,只好告别老婆婆,回到了学校。
但我的心里却更加不安了,很显然,这两天严海波都在骗他奶奶说自己在上学,而实际上根本没有到学校去。
那么,他又去了哪儿呢?
正在我忐忑不安时,第二天早上,校长带着两个民警找到了我。
民警告诉我说:“有个叫严海波的小男孩昨晚在新大新服装城偷东西被抓住了,我们特地来找你调查一下情况!”
我脑袋“轰”的一下,不由得呆住了。
在派出所见到严海波时,他正蜷缩在派出所走廊里的条凳上打瞌睡。看见我,他眼里不由又流露出了那种倔犟,然后缓缓低下头去。
我看着他,心里酸酸的。半晌,我才抚摸着他的头说:“海波,有啥困难你可以跟老师讲,为啥要去干这种事呢?”
严海波抽了一下鼻子,抬头看我一下,又羞愧地低下了头,半晌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老师,我……我想穿一件新衣服……”
我怔住了,脑海里再次闪过“褴褛”这个词。
我看着他,鼻子有些发酸。我现在才真正明白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有多大,可是,我无心犯下的过错,现在还来得及挽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