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粗略测算了一下，赔了五十多万元。
我准备和林致文及袁总开个月度总结会，讨论下目前存在的问题，并探讨解决的办法。
开会前，我专门回了趟北京，向秦总汇报了项目的整体情况及开会准备讨论的内容。
三个多月的驻扎鱼城，竟让我在回到北京后，有了种不知所措的迷茫，走在高楼林立的大街上，却不自觉地怀念起鱼城鸟语花香的小城风情。
进入公司所在写字楼的电梯内，我冥思苦想了半天，才依稀记起公司所在的楼层，心里没底地勉强按了下去。
在秦总宽大的办公室里，我结合之前的周报向秦总汇报了项目目前的情况，尤其是目前的亏损情况。
秦总颇为自信地说：“没关系，这都在我的意料之内。你们前期的工作做的非常出色，想了很多行之有效的办法，亏损也在逐渐减少。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我谈起林致文的高成本拖累项目收益以及由于迟迟不与其签定包车协议而造成的不稳定因素，秦总答应我会尽快解决。
聊了会儿工作，秦总又和我谈了谈心。
我真诚地说：“秦总，去年的项目失利，对我的自信心是个打击，我一直在反复总结经验。如今，既然您信任我，又重新对我委以重任，我必须加倍努力回报您的信任。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也不关心自己的利益得失，只要公司的业务能蒸蒸日上，我愿意全力以赴，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
秦总笑着鼓励我道：“公司的很多新业务没有固定的模式可循，需要你们年轻人大胆地去创新。不要害怕公司很多人的成见，要勇敢地去闯。很多新业务前期都是在怀疑声中逐渐被接受和认可的。等我们开辟出新天地，做出新成绩，那些质疑声自然会烟消云散。”
我脑子一热，立刻又表了下忠心，信誓旦旦地表示，项目一日不成功，自己就一天不休息，也不回北京，颇有点与项目共存亡的壮烈和坦荡。
从秦总的屋里出来，我不断咀嚼他所说的“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要勇敢地去闯”云云，越琢磨越觉得他话里有话。显然公司内部目前对我的评价不一，很多人不相信我能做好这个项目。
去过鱼城的人里，古大姐和燕老大是断然不会说我半句好话的，裴福来虽然是我干爹，但也生了一张到处臭人的嘴，不敢保证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自去年的项目失败后，我总结出一个经验：在外面做业务，一定要取得公司内部人的支持，否则，即使项目再好，也很容易就被内部人搅和黄了，或者好好的项目被内部人说的一无是处。
这样想着，我又跑到古大姐的办公室汇报了下进展。古大姐没有提任何实质性的指导意见，只空泛地鼓励我道：“沛文，饭没有白吃的，活也没有白干的。只有经历了这些，你才能快速地成长起来。”
我虚心地连连点头。
从古大姐的房间出来，我想了想，又前往统管市场业务、新任的市场总监刘总监的办公室。
刘总监显然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作为局外人的研究员。他见我站在门外敲门，见怪不怪地说：“进来吧。”
我进来站在他的面前，见他的桌上摆着本《******选集》。显然，他是个喜欢研究玩人的高手。
他笑道：“听说你在鱼城做得不错，秦总已经将你列为公司重点的培养对象了。”
我处之泰然道：“谢谢刘总的夸奖。我不求公司能对我额外青睐，只希望自己别辜负了领导的信任。现场的业务瞬息万变，还有很多事情和问题需要一一地解决。”
我接着问了公司最近完成预算的情况，刘总监侃侃而谈，从杰克.韦尔奇，到史玉~柱、王石，从交易成本理论到基业长青的种种公司案例，内容涵盖了市场营销和企业管理等多个方面。
我眼见他仍是个好为人师的理论学者做派，习惯性地愿意给别人讲课，便趁机奉承他学术渊博，并适时地提了几个问题，努力地装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他显然很受用，又长篇大论地谈了半天。
其实我私下从林栋那里了解到，这刘总监虽然理论渊博，但实践经验很少，如今，在没有丝毫业绩支撑的情况下突然空降至销售总监的职位，根本无法取得下面几个销售大区经理的认可。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刘二手，讽刺他空有二手的理论，却没有一手的实践经验。
他过够了高谈阔论的瘾，终于转入正题，笑着问道：“怎么样？那边还顺利吗？”
我详细地介绍了目前的情况。谈到存在的问题，我一并询问了他的意见。
他却在这个敏感问题上适可而止，并没有轻易抛出自己的观点，只淡淡地说：“你们在现场一定要注意从多方搜集信息。我们掌握的信息越多，就越有利于做出正确的决策。有的时候，对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可能都暗含了多层意思，都会给我们的判断提供依据。”
说完这话，他闭口不语，两眼充满笑意地看着我，显然是在送客了。
白天在公司的各个职能部室走了一圈，我竟有些不大自在。见到每个人要先反应一会儿，酝酿下情绪和要说的话。很多不太熟悉的人连名字我都有点模糊了，要绞尽脑汁地想想才能艰难地记起。
原来，从准备投标到组织项目运行，在离开的这三个月间，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入到了鱼城的环境，对原本熟悉的工作环境反而生疏了。
晚上，我买了哈根达斯冰淇淋，与蕾蕾如约在一家饭店见面。
席间，蕾蕾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歪着脑袋、左右不停地变幻着姿势观察我。
我像个农村进城的傻小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忽然噗哧一笑，说：“大叔，几个月没见，你人变得又黑又瘦不说，怎么连气质都变了，开始羞答答的了？”
我老脸一阵发热，据实回答道：“我在鱼城呆惯了，冷不丁回趟北京，的确不太习惯。我们那种小地方，虽然空气不错，但是，也见不到什么美女，猛地一见到你，还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顽皮地伸了伸舌头，刮了刮自己娇嫩的脸蛋，戏谑道：“你已经把自己归到鱼城了？果然是乐不思蜀，看来被鱼城的丸子公主给迷住了。”
我听得一怔，随即想起当时和她说的姑娘长得像丸子的趣事，哈哈大笑，说：“公主倒是没有，恐龙倒是还有几个。鱼城是我们国家最早发现恐龙骸骨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恐龙之乡。”
她随即满脸欢喜地盯着那盒小小的冰淇淋，拿在手里反复地把玩，却不急着吃。
我笑道：“你再不吃，一会儿就该化了。”
她倔强地说：“化了也是艺术品。”
谈笑了一阵子，她说起上次我对她的观察和推测。我说销售就是研究人，做了这么久销售，看一个小丫头还是很容易的。
她不服气地说：“那你给我说说，从今天的饭店，你看出了什么？”
我笑笑，故意卖弄道：“这家饭店我以前常来，熟能生巧，说出来岂不是胜之不武？”
她一脸的坏笑，道：“我也常来，不过，我猜你未必能说对。”
我故弄玄虚道：“好吧，******我这就要施法了，小丫头你看好了。”
随后，我装模作样地念了会儿咒语，又翻起了白眼，捏手做势占卜。
她笑着掐我的胳膊，说：“让你推理，又不是让你算命。”
我笑道：“好吧，本大师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猜这家饭店一定是换老板了。”
她大吃一惊，说：“神了，真的神了。我和我的闺蜜前两天刚来过，确实换老板了。不过，这室内的装潢没变，菜系的种类也没变，你怎么知道换老板了？你来过？不对，你出差三个多月没回过北京了。那就是有人向你通风报信了？”
我诡异地一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
她笑着又过来掐我，被我灵活地闪开。见我仍然笑而不语，她随即撅起小嘴，两脚不停地跺着地面，脸上一副小孩子要糖的表情，和我撒着娇，求我说出真相。
我心里一荡，忙收住心神，笑着解释道：“其实很简单。以前每次来这里用餐，服务员都没什么活力，说话也懒洋洋的，很容易给顾客留下被怠慢的印象。这次却不一样，服务员个个精神抖擞，情绪亢~奋，跟扎了鸡血一样。再说上菜的时间，以前顾客催半天也不上菜，这次，饭店方面却主动地在桌上放了沙漏，用来提醒顾客上菜的时间，桌子的餐牌上也写着超期不上菜免单的字样。这些细节都表明，这个饭店的管理风格发生了变化，而产生这些变化最可能的原因就是换了老板。”
她大为佩服道：“大叔，我算是服了你了，你的心思够细的啊。”
我笑道：“其实光有推测还不够，需要进一步去证实。刚才，我去洗手间，发现各种物品的旁边都有个小标签，上面写着直接负责保管和维护该物品的人员姓名，下面总负责人的名字都是同一个人，显然是领导，而这个人的名字并不是以前挂在饭店门口的老板照片下的名字。我又跑到门口看了眼，早先老板的照片已经被撤下，原位置是空白的。生意人怎么会随意更换门前的照片？这不是太不吉利了吗？所以，你说，是不是换了老板？”
她双手托腮，摆出个崇拜的表情，眨了眨大眼睛，温柔地说：“你真厉害。”
我心里一动，脸上又有些开始发热，连忙岔开道：“其实通常还可以从菜品的质量看出厨师的心情。比方说，今天的菜比平时咸了，很可能是厨师被老板骂了，心情超级不爽！所以，手里的活儿就糙了些，或者心不在焉，放了两次盐！如果今天的菜较以往淡了，则有可能是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因此，他内心充满了博爱，宁可通过少放盐来达到让顾客身体健康的目的！”
蕾蕾一边往嘴里送菜，一边笑道：“我对你是彻底心服口服，以后，要改口叫你李而摩斯了。”
我却话锋一转，故意坏笑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极端的可能，那就是厨师的心情极其不爽，却又无处发泄，只好拿作贱顾客出气，往菜里面吐了两口浓痰，再充分搅拌均匀，这样就稀释了盐分，淡化了口感……”
蕾蕾啐了一口，说：“呸呸呸，李沛文，你真恶心，吃饭都不让人家吃得舒心。”
说着，她又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在我全身掐出无数个幸福的红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