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了游泳就当不了水手，这是一个普遍的道理。
很小的时候，我就很想象鱼那样：“皆若空游无所依。”
但我却一直未学会游泳，尽管我是河边长大的。
开始，我不知道河流，后来妈妈告诉我，山下的外婆家有一条河，我便问：“那是谁修的？”我听过在山下上初中的姐姐说过运河是人修的，便以为所有的河都是人修的。妈妈说：“傻儿子，河是天上王母娘娘修的呢！”边说边格格地笑了。我更不解了。
又过了几年，当我6岁的时候，被送到了外婆家，第一次看见了河流，也便知道了游泳这回事。我才知道人不长翅也是可以做鱼儿的，心想这也是对人不能在天上飞翔的一种补偿吧。
夏天来了，许许多多的孩子脱得赤条条的在河里嬉戏。我也随了去，我小，且不会，只能在浅水中摸着石头“游”，其实，是用脚扑水，用双手爬行。整个夏天，几乎都是在河里过的，泡够了就在河石上躺着，让太阳晒，或是把细细的沙往身上涂，再到河里泡，直到身子晒得黑油油的像漆过的一样。
上学后，上体育课专门教过游泳，我却因逃课而失去了这样的机会。那时，我们是借住着民房读书的，三个年级混合在一起，一个年级一个组，老师给这个年级讲完了课，布置了作业，再给另一年级讲课，这样轮流地上，但学生却无法不分心。更多的时候，是劳动，在农忙季节，时常要到生产队去割麦，或是扯黄豆，这样的学生生活让我厌烦透了，最好的方式就是逃课，早上，吃饭后，便背上书包，对母亲说一声：妈，我上学去了。便逃了出来，在坡上或是丛林中，一个人闲呆着，玩泥巴，捉虫子，逮鸟儿。等到看见上学的学生回来后，便也背着书包回来了，装着放学归来的样子，吃了饭继续玩。但最终被发现了，被母亲和大姐押着拖着往学校去，却依然是“三天打鱼二天晒网”。上了初中，才懂得发奋读书。逃学逃脱了许多苦力的劳动，逃脱了学校搞政治运动的喧闹，但却也错过了学会游泳的大好时机。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会了，连女孩子也像水蛇一样悠悠地游过河对岸去，揪住垂在河面的柳条，而我只有羡慕的份儿。
但我想会，便去试，先爬到深水上游，再往浅水的下方游，这个法子，还真不错，竟能游个十米八米的，狗刨我学不会，我感到有把握的便的潜水，头不须昂着，一头扎下去，就能看见水底的境况，白石子、青石子、红石子，甚至一尾鱼，感觉特别舒服。
上了初中，依然懵懵懂懂的。又搬家了，搬到离河远远的大山里，不会游泳似乎不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偏偏坝子里有个池子，装过石灰的，大雨过后，水便积得满满的，莹莹的没有一丝尘埃，这诱发了一群孩子的瘾。由于虚荣，让我犯了一次傻，我以为从河边来的孩子，让人知道不会游泳是丢人的，我暗想这池子不大，只要使劲一扑，再游几秒种，便可攀住池沿，为了稳重起见，还是潜水。当我像一个高手般第一个跳下去时，不想水很深，又是静水，任我怎样动作，身子直往下沉。那回是哥救了我。
哥是游泳的好手，能在水里呆上几小时不上岸，仰泳，蛙泳，凫水，样样都精。看他和几个水性好的伙伴漂滩是最有意思的，从上游下水，一直往下游漂去，时而闯过一些水流湍急的河段，显出生命的力量，时而在宽大的河面上，显出快捷和悠闲，时而绕过神秘莫测的漩涡，显出精灵的机智。特别壮观的是跳水，站在河岸边高高的悬崖上，和几个伙伴从崖顶往河水里跳，把河水溅得老高，我们在河边看着，又是钦羡又是担心。有一次，由于水里有礁石，哥跳水时，把胸脯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因水的浸泡，白历历的，我们便去上山采来一种叫犀牛角的草药，形状似豆荚，但有棱，撕开，取出里面的白绒，塞进伤口中去。那时，在我的眼中，哥的伤口也是让我羡慕的。
这童年溺水的阴影，一直影响着我，我终于没有学会游泳。到现在，在电视中看见哪里受了水灾，我就想，如果受灾的人中有我，岂不必死无疑。有时坐在船上，便无端生出许多联想，若船翻了，怎么办？有救生圈吧，救生圈冲走了呢？便不敢往下想了。真羡慕那些能在水中肆意挥洒的人。
成年后，我才渐渐发觉生活着，工作着，竞争着。就正像学游泳那样，首先，你得敢于下水，不怕呛水，遵照着一定的规律和技巧，循序渐进，不断充实你的心胸，强健你的四肢，不断与疲劳抗争，与自我抗争并不断战胜自我，坚定地向彼岸游去。这样，你才能有所成功，才能优秀着，才能全面着，才能获得自我价值的承认，才能从卑微走向生命的辉煌。
商品经济社会为我们发挥才干、施展生命的抱负提供了更大的空间，另一方面，这个世界也不再是四平八稳的，没落与新生、发展与壮大、因袭与创造、死亡与轮回、集体与个体、国家与世界、地球与宇宙，这影响和决定世界和生命的一切，都在旋转着，运动着，揉搓着，挤压着，让我们目眩。那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些平常的“漩涡”罢了，你得有勇气并逐渐积累能力去当一个水手。否则，就会淘汰，就会沉没。
我昔日办公室的一位同事，他有一位刚上重点高中的外甥女，长得很好，听说学习成绩也好，但家境不好，在同学中是一位充满忧郁的懂事的女孩，这女孩平时总要到他舅舅家里来，因而，也是常看见的，我在心中总想这女孩前景应是非常的光明，看见这女孩，我也总是要禁不住地多看几眼，因为她很美，瓜子脸上，一双明净的大眼睛，微微隆起的胸脯，让我在淡淡的欲望中充满了美好的想象，我也总习惯把名牌大学、美满的家庭等美好的未来和这姑娘联系起来，把自己的无福变作对她的祝愿。在一个秋叶飘满大街的秋季，她自杀了，出人意料地自杀了，她在大街上买了一瓶叫甲胺磷的农药，乘舅舅一家睡熟后，在卫生间喝了下去，而后回到床上……半夜，同铺的表妹在惺忪中闻到刺鼻的气味，吓得竟然许久说不出话来，后“哇”的一声喊出来，才惊醒了舅舅一家，但她早已没气了。
事后，她母亲才回忆出，这孩子自杀的念头起得很早，年初离家上学的路上，她望着日益憔悴的母亲，话中有话地说：“妈妈，你再不需要为我操心了。”母亲只以为是孩子心疼母亲。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是她对母亲绝别的话。在她的遗言中，我们发现了她对未来的恐惧，对现实生活的失望，她感觉到奋斗的漫长，以及生存竞争的无情……
这女孩子面对漩涡，选择了沉没，而不是挥动手臂去学会游泳，她被河水淹没了，让我对她的一份美好的祝愿变得像一个无所凭依的春梦……
得学会在生活的海洋中游泳，明白这个道理，会让我们活得更好，工作得更好，让我们不断直面生存的难题和困境，满怀自信去创造生命的奇迹和辉煌。
因为生活中也有峡谷、也有洪峰、也有瀑流、也有险滩、也有漩涡、也有暗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