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寰宥离开后，便再也没有人踏足坤宁宫，因着皇帝的一道圣谕，我养病的日子变得绵绵无穷尽。没有我陪伴，寰宇忙完朝务便只在涵心殿休息或去荣妃、林昭仪、华婕妤的住处，也并没有什么新宠。皇宫一切安然，井井有条，我的存在与否，没有对之产生任何影响。
偶尔漫步在庭院，能听到小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在她们眼里，似乎我这个风光一时的皇后，彻底失宠了。
莲衣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美咲，我这里也没有琐碎的事情，琳琅进进出出还能照料。亦是在寰宥走后，我也没有和莲衣再说过一句话，即便常常过去看美咲，有什么事我也只当着她的面交代乳母，我们仿佛是互相看不见对方，生疏到了极致。
寿宁宫在数日后送来很多滋补之物，太后似乎是不愿宫中妃嫔做过多的猜测，便用这些东西来证明我的确抱恙。
我看着琳琅忙碌地收拾铺满一桌子的锦盒药囊，只淡淡地说一声：“都收起来吧，我也用不着。”
琳琅手里捧着一包燕窝，神情犹豫而胆怯，张了几次嘴，终究半个字也没说出口。
我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她道：“有什么话，说吧。”
“是。”她低沉地应下，又停了须臾才缓缓说道：“娘娘，您太能容忍了。”
“容忍？这世上又有什么是忍不住的？”我反问她。
她嗫嚅着说：“坤宁宫外的人风言风语说得可不好听了，大家都在看咱们这儿的笑话。虽说皇上下令不准旁人随便进出坤宁宫，可那些主子娘娘派人来问候您一声总是应该的。如今……好像您不在宫里，好像根本就没有皇后。”
我转身，看着她，语气冷冽地质问：“那在你眼里，我还是不是皇后？”
她吓到了，嗵一声跪下去，战战兢兢地答：“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当然是皇后，奴婢只是……”
我幽幽道：“琳琅你记住，人生在世，只有先尊重了自己，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我是皇后，天注定要受人尊敬，而你将来去王府为姬妾，未必能过得顺心如意，那个时候你就要记得，必须保持自己的尊贵，旁人才不敢欺负你？”
她呆呆地看着我，口中似有似无地问：“奴婢、奴婢真的要出宫……去、去侍奉四爷？四爷……四爷没有拒绝您？”
我颔首肯定，抬手叫她起来，“时机成熟，我自会安排，这些日子你切莫轻狂尊大，要安守本分。”
小姑娘欢喜极了，连连答应我，又一时乐得手足无措，不知做什么好。
我便遣她去小厨房叫御厨磨一碗杏仁露，直到她走了，才放下矜持之态，心里幽幽掠过一丝感慨：呵，说这话时，我怎么半分不觉得自己自私？
其实，这几日的宁静中，我将进宫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做了梳理，除却那几次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其他所有有悖常理的事，似乎都有所牵连，抑或说那几次意外也牵扯其中。
而我这个从遥远国度嫁来的皇后，似乎又是这些风波的中心，所有看似和我没有关系的事情，实则都紧紧围绕着我，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这种迷茫和彷徨都多么恐惧，谁也无法体会，甚至……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寰宇此回表现出的冷漠和无情，让我第一次感到他和我之间距离的遥远，心里仅留存的一丝暖意，也快消耗殆尽。
如是，我“养病”的日子一直延续着，深宫不知时日过，不知不觉到了四月，气候渐暖，我也减了衣衫，琳琅每每将新制的衣衫拿来我看，脸上都带着惋惜的味道，或许她觉得，我当穿着这华丽的衣裳给寰宇看，而不是独自闷在这殿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