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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爱慕(三)

这边皇帝见了儿子,不过些许功夫竟似换了个人,心里自然也高兴,待换了衣裳与儿子一同骑马散步至河边,正是夕阳悬在天际的时刻,水天一线,绚烂暮色随波光粼粼,仿佛周遭升腾起的雾气也被染色。

宇纪很小心地跟在父亲身边,时不时要提醒他:“父皇小心脚下,那里湿滑。”

皇帝不以为意,只玩笑一句:“你当父皇老态龙钟了?”待及一处松软的草皮,才与儿子并肩而坐,听他嘀咕:“这样好的景色,该叫皇兄同宇和也来看看。”

皇帝静静看着儿子脸上还嫌天真稚嫩的笑容,这孩子于农耕畜牧之上早就有独到才能,连几位经年研究的老臣也赞六皇子是奇才,可偏偏他除此之外便总似长不大的孩子,连四书五经也不甚用心,不怪宇祥总喋喋不休训诫弟弟,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过是纵容罢了,真严肃起来,也早该管一管。

但便是不愿管,才不管,皇帝手足稀薄,年轻时更经历皇权风波,一步步走到今日,眼瞧着几个儿子手足情深不分你我,他自然是珍惜和感慨,再不愿用任何规矩礼教束缚他们的世界,但现实终归不能逃避,他总有百年之日,孩子们也总有长大的一天,如今问题隐患已渐渐复出水面,一切到底是来了。

“父皇,您是有话要对儿臣说么?”宇纪并不笨,这会儿见父亲面含笑意安逸宁静,便想着兴许是说话的好时候,父亲毕竟是帝王,他们自幼就懂亦父亦君亦臣亦子的道理,比不得和皇后那般亲昵,与父亲说话时,仍旧带着几分敬畏之心。

“你觉得父皇要说什么?”皇帝悠悠笑着,“你先说说看。”

宇纪抿了抿嘴,略有些胆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被所有人看穿了心情不好,依旧单纯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认真地看着父亲,心虚道:“父皇,儿臣一定好好学夫子的课,再也不在书房打瞌睡。”

皇帝不禁笑出声,无奈地问:“你在书房里打瞌睡?”

宇纪憨笑,垂首应:“五哥在时不敢,但五哥常被您叫去涵心殿,四哥和宇和不管儿臣也不会告状,所以时不时就……父皇,儿臣知错。”

皇帝失笑,轻拍儿子的脑袋,嗔一句:“胡闹,书房岂是你瞌睡的地方。”

“是。”宇纪老老实实听训,可父亲又跟了一句,“累了便回寝殿去歇息,不必硬撑在书房里,诗书可不读,但不可不敬。你自幼诗书功课就不及兄弟几个,父皇可曾因此训诫过你?你不读书没有人怪,但不可轻慢学问,不知礼教。”

“父皇不要动气,儿臣再不敢不敬,一定谨记您的话。”宇纪认真答应,之后见父亲并没生气则又想起来,再问,“父皇对儿臣要说的,大概并不是这些?”

皇帝轻松一笑:“只是见你今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才想问一问,但方才见你进来时又神清气爽,想来也不必问了。”

宇纪一时不解,愣愣将父亲的话想了几遍,才恍然明白,竟倏然涨红了脸,半句话也说不出。

皇帝大乐,越笑见儿子脸越红,舍不得再逗他,温和道一声:“只要坦荡荡的,没有什么不可做,做任何事前要紧的,是问问自己的心意,才去想值不值得做,该不该做。真真光阴如梭,朕的宇纪也长大了。”

可皇帝说完却见儿子笑起来,宇纪乐呵呵道:“父皇说的话,儿臣一字一句都在母后那里听过,母后不止对儿臣讲,皇兄宇和都听过。”

皇帝干咳一声,似笑非笑,悠悠转过身去,语气分明欣喜可又带几分不服气,“是么?”

父子俩这一坐,直到日落方归,晚膳时皇帝只叫了长子共进,宇琛揽下巡防的责任,让几个弟弟自己去营帐后头烤肉,特别是宇祥,他难得轻松一回,不叫他再担心前头的事。

宇祥虽不愿意,拗不过兄长意志和弟弟们纠缠,四人便聚在营帐后围着篝火,将整半片羔羊架在火上慢慢烤,闲闲喝几口酒,好不自在。

问起皇帝带宇纪去河边说了些什么,他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兄弟们,宇智微笑不语,宇祥蹙眉不解,只有宇和嗤嗤笑出声,朝两个哥哥比划了一下脑袋:“父皇不常与他说话,恐怕对不上这位的路数。”

这会儿宇纪却不傻了,一下听出弟弟笑话他,追着要打,兄弟俩孩子似的你追我赶跑出去,果然比在宫里自在许多,而宇祥也不似平日要训斥他们没规矩,只是笑悠悠看着,又倒一杯酒递给兄长,“宇纪今天问我,会不会去告诉傅瑾我的心意,我答应他了。”

宇智含笑看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也伸手斟一杯酒递给弟弟,所有的默契,都在这酒里了。

此时有太监从皇帝营帐来,恭恭敬敬对众皇子道:“皇上闻见香味,派奴才来请殿下们也烤一块肉送与皇上尝一尝。”

宇祥问皇长子是否还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便与兄长一起动手炙烤羊肉,待要送去,又吩咐太监去找御医,说怕夜里吃了羊肉停食,叫做醒脾开胃的汤来。

兄弟四人行至父皇营帐外头,听见里边父亲笑声朗朗,似乎宇坤宇琛都在,恰有小太监出来,见众皇子来了忙行礼,问起要去何处,却说皇帝适才兴起,叫他连夜送消息去宫里,请娘娘公主们明日一早也来围场。

四人面面相觑,唯有宇纪问:“那些女孩子们来不来?”

至于是否将二十四个待选皇子妃的女孩子也带出宫,皇帝将这个权利交付给了皇后,消息传至坤宁宫时,皇后正在灯下看书,听闻皇帝召见后妃前往围场,嗔笑一句:“年纪大了越发喜欢临时起意。”但还是吩咐宫女通知各宫各院,但凡有愿意去的,明日一早同行。

如此因后妃突然要出行,宫里连夜忙碌起来安排车马侍卫,皇贵妃也带了儿媳妇顶了夜色来坤宁宫,要商量是否带女孩子同往。

“留她们在宫里,万一有什么事说不清楚。带出去,外头天高海阔的,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皇贵妃蹙眉叹一声,“皇上如今越发随兴了,也不为娘娘多考虑些。”

项樱在一旁笑而不语,倒是皇后问她:“慕容琦那孩子能出门么?”便答,“儿臣听梧儿讲起来,这俩姑娘性子很相似,看样子听说要出门去围场,只怕病着也要去的。”

“娘娘的意思,是带女孩子们同行?”皇贵妃似乎并不乐意。

此时有宫女来复命,说华昭仪身子不方便不去,其他各宫主子都乐意同往。

皇后想了想便吩咐:“明日请八公主来坤宁宫随本宫同行。”又唤项樱,“你亲自去两殿走一趟,告诉她们有乐意同往的明日一早出门,不想动的,留在宫里一切听华昭仪安排。”

项樱领命去了,皇后又笑:“难得儿子们都在身边,明日再有宗亲子弟一起凑热闹,只怕一天工夫不够皇上过足瘾,咱们要预备在外头住一夜。”

皇贵妃却幽幽一句:“皇上对宇坤的好,是不是太刻意了些?”

项樱这边先到了宣吉殿,她没来之前已有消息传过来,这会儿一说明,除了几个身子正不方便的,几乎都要去,可见才不过数日的宫廷生活已把这些女孩子闷坏。

而项樱虽有心要多嘱咐妹妹几句话,可还有一处殿阁要她亲自去,且马上要打点皇后皇贵妃出行所需之物和车马行装,容不得她抽闲来叮嘱妹妹,项梧则一味在姐姐眼前卖乖,待见姐姐走了,转身就拉了傅瑾去慕容琦的屋子,三人窝在一起说明天的事,直到管事嬷嬷来催促她们入寝才散了。

翌日天未亮,宫里已热闹起来,各宫各院车马软轿,外加宫女太监和侍卫,浩浩荡荡好大的阵势,只等皇后銮驾出了宫门,东方才见晨曦。

八公主因生母华昭仪不出门,皇后特地将她带在了身边,原本项樱抱着儿子也在皇后的銮驾中,但小娃娃啼哭不止,生怕扰了皇后清净,半途就带着儿子自己坐车去,如此只留美清随皇后坐车,可这孩子自项樱离开后,突然就变得沉闷,看似凑在窗边看外头的风景,皇后却只见她脸上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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