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近侍领命离去，寰宇转而看着我，我低头看一看手里的信函，转身往香炉走，掀开盖子用炉内星星火苗引燃信纸，火焰在手中燃燃烧起，指尖一松，信纸如扑火的飞蛾，在火焰中几番折腾后，化为灰烬。
“来人。”我唤宫女来，吩咐她们，“这香炉窜味儿了，拿几盆瓜果进来熏一熏屋子。”
寰宇却道：“不必了，朕和皇后出去走走，你们开窗通风散散味儿便是，照旧点一把檀香候着朕回来。”
他走上来牵我的手，微微一笑：“中午进膳积在胃里了，陪朕走走。”
我亦含笑应了他，两人便携手往外头来，只是我离开门前时偶一回身，见宫女收拾香炉，那一把八百里加急信燃尽的灰烬，黯然消沉的卧在炉子里，偶尔扬起轻轻的尘，也被宫女厌弃地一挥手扇开，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那封信是常云倩的希望，我却亲手烧毁了她的希望。
“皇上，真的不要紧吗？宇坤？”漫步在浩淼碧绿烟柳垂堤的湖边，我终是驻足拉了拉寰宇，“宇坤的安危，皇上不担心吗？”
寰宇俯身从地上拾起小石子儿，打横着切入水面，在水面上连续跳出三四个圈，他很是满意，又捡了一块石头在手里，才回答我：“寰宥会不会反，朕没把握，但朕笃定他不会伤害宇坤的性命，你大可放心，皇贵妃她也应该放心。”
“虽然臣妾不信任逸亲王，但是臣妾信皇上。”见他淡定如斯，我也不愿再纠结，走上几步从他手里拿过石子儿往湖中掷，石子儿却咚地一声沉入水底，连水花儿都不见影。
寰宇大笑，随手捡起石子儿一扔，又打出四个圈儿来，得意洋洋地冲我显摆：“笨！”
我不服气，他便把着我的手教，几次之后终于也成功了一次，我欢喜地又蹦又跳，但很快就觉得太失态，周遭不远不近跟着好多人，赧然捂了嘴，寰宇却兜手将我搂住，“怕什么，他们也看惯了。”
他话音才落，我正又气又好笑，却听扑通一声似重物落水的声响，我和寰宇循声望过去，便见不远处水里有个孩子在扑腾，周遭侍卫已聚拢，寰宇忙令他们：“去救人。”
侍卫们奔过去，有两人跳入水中，不多久落水的孩子被拖上岸，我和寰宇靠近看，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娃，身上衣衫鲜亮华贵，似乎是官府家的小姐，况且眼下我和寰宇是在杭城行宫里，能进入这行宫的，绝非一般人。
“雨霖儿。”但听妇人的唤声，我和寰宇抬眸便见杭城首府陈夫人正靠近这里，见了我和皇帝慌张不已，又见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娃，更是吓得脸色发青，忙伏地行礼，说这孩子是她的小孙女儿，今日随陈大人来行宫，她本是带着孙女儿和丫头们等在行宫外的，谁晓得一转身孩子就不见了，又不敢惊动她家老爷，只知道有人看见往行宫里来了，遂硬着头皮找进来。
寰宇看一眼侍卫们：“一个孩子跑来这里，你们竟也没察觉？”
侍卫们很是愧疚，连声称罪，寰宇轻笑：“罪过不罪过另说了，赶紧去找太医来给这孩子瞧瞧。”
我则上前安抚陈夫人，笑盈盈亲手搀扶她起来，“夫人不必自责，孩子家哪有不贪玩儿的。”
陈夫人连连告罪，又叹：“男孩儿也罢了，偏生女娃如此调皮，臣妾实在担心这孩子将来长大了没有婆家要她。”
我笑：“杭城首府大人的孙女儿，哪个不喜欢？”我一边说一边看向寰宇，他微微一笑朝我颔首，我便亲热地挽着陈夫人的手道，“咱们大皇子和这孩子年纪相仿呢，如今已封了慎郡王，正跟着他的皇叔逸亲王在西南历练，皇上是极钟爱长子的，将来必然委以重任，前途不可限量。”
陈夫人忙笑着应：“听说大殿下一表人才，颇有圣上年幼时的风范，臣妾也常听我家老爷提起呢。”
此时已有太医赶来，那雨霖儿也醒了，虽然吓得脸色苍白，可也不哭不闹，瞧见她祖母竟笑起来，调皮地说一句：“奶奶，我刚才落水里去了。”
陈夫人气恼得不行，喝斥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在这里，还不快磕头？”
小女孩儿愣了一愣，看看我，又看看寰宇，不等她反应过来，陈夫人已越上前揪住了孙女儿按在地上朝我和寰宇叩首，一声声说着：“惊扰了皇上和娘娘，臣妾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和娘娘看在孩子不懂事的份儿上，饶她这一次。”
我朝跟上来的金儿和香薷递过眼色，她们上前将一老一小搀扶起来，寰宇便安抚：“陈夫人不必拘谨，一会儿太医来了，还是让给孩子瞧瞧。朕还有事要办，你随皇后去喝杯茶吧。”
一众人行礼恭送皇帝，寰宇走后，我便唤金儿：“快把陈小姐抱去本宫的屋子，这天气虽暖和些了，水可冷着呢，给陈小姐换干净的衣裳。”
金儿带着人抱了雨霖儿就去忙活，我和陈夫人则慢慢往回走，一边吩咐香薷去准备茶水，不久正要走进屋子时，我笑道：“夫人儿孙绕膝，很是有福气呢。”
陈氏脸上也颇有几分骄傲，但语气依旧谦逊，温和地回答我：“托娘娘的福。”又道，“只是臣妾没有女儿，儿媳妇们也太争气，一应生的几个都是孙子，好难得才有大儿媳妇得了雨霖儿这一个闺女，我家老爷也总念叨没有女儿，所以格外疼惜宠爱，这孩子这样调皮，都是叫她爷爷惯的。”
我笑道：“正是这样才金贵。”又故作为难地说，“偏偏雨霖儿是夫人和陈大人唯一的孙女，本宫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那陈氏眸中微微放光，一边侍奉我跨过门槛到殿内落座，一边谦和地问着：“不知娘娘为了什么为难，若有要吩咐臣妾去办的，娘娘只管开口。”
香薷奉了茶来，我让陈氏一回，她不敢先饮，我便自顾先喝了茶，看她捧着茶碗不喝似乎有几分不安，搁下便笑：“才说我们大皇子和雨霖儿年纪相仿，皇上钟爱长子，年上册封郡王时就与本宫商议，不知选哪家闺秀与长子婚配为好。这件事一直搁在心里，这回来江南，也有心留意好姑娘，自然模样是其次，要紧的是家世背景，毕竟要选做王妃，家风教养马虎不得。”
陈氏满目期盼地看着我，微红的双唇不自觉地蠕动着，却不敢唐突地应我什么话，我也终不再绕圈子，笑着问：“皇上自听说陈大人有孙女，且与大皇子年纪相仿，就一直想见见，今日这样见面虽然惊奇了一些，可皇上似乎是相中了的，这才让夫人你来与本宫喝一杯茶，想让本宫向夫人提个亲，看看是不是能让夫人和陈大人割爱，让你家宝贝孙儿许配给咱们大皇子，陈夫人，你意下如何？”
“娘娘……娘娘这……”陈氏显然是心满意足的，可不敢太过表现出来，结结巴巴半天说，“皇上和娘娘天大的恩德，臣妾实在是感恩不尽，但这事儿臣妾不好做主，娘娘可否容臣妾回府问一问老爷，再……”
我笑道：“不必问了，这件事就本宫和夫人做主便可。”
她尴尬地一笑，又稍稍有几分犹豫，终究放下茶碗退后几步朝我拜下大礼，“臣妾多谢皇上、娘娘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香薷上来搀扶陈氏起来，我笑着请她坐，一边道：“订婚的事皇上不日就会下旨昭告天下，但孩子们都还小，且突然就把你家宝贝孙女带去京城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皇上和本宫的意思，是孩子还是请夫人和陈大人教养着，宫里时不时也会来人教导宫廷礼仪和规矩，待咱们大皇子离宫自立门户之时，便册封雨霖儿为王妃选吉日入京完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