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薷怯生生问：“那王统领为什么要喜欢姐姐呢？”
泽兰急了骂她：“你真笨，这不……”可扭头察觉到身后有人，待转过来看见是我和莲衣，顿时吓呆了，拉着香薷跪在地上磕头，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
平日里莲衣此刻早已喝斥出声，可我转身看她，她却呆呆立在一旁不知为什么出神，我干咳了几声她才醒转，却是训两人：“难怪金儿找不到你们，躲在这里偷懒？赶紧回去。”
两人见莲衣没提方才那些话，忙不迭就磕了头跑开，看着她们慌慌张张远去的背影，我随口就问：“才刚那些话，你也听见了？”
莲衣的情绪略显低沉，垂首应我：“都怪奴婢疏于管教，奴婢会好好教导她们，娘娘别放在心里。”
我亲热地挽了她往藏书阁去，一边笑：“泽兰说得也没错，若是王巍真的来求我指一个宫女给他做媳妇儿，我未必不能答应，不过是一个宫女的事。”
莲衣的身子似乎颤了颤，轻轻应了声“是”。
我又道：“那日初见就觉得香薷的确笨笨乖乖的，可泽兰分明一张聪明脸，今儿这话听着，果不其然。”
莲衣继续沉默，我则继续说：“若是王巍真的来求，我愿意成人之美，就怕泽兰做什么出格的事，逼得王巍不得不来求我，那就很没意思了。”
已至藏书阁门前，莲衣听见这句才有了精神，怔怔地问我：“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什么意思？生米煮成熟饭。泽兰若设计让王巍与她发生了关系，这又不是守着牢门关乎职守的事儿，都不必要挟什么，就他这样一个德行俱佳的好男人能为了没有感情就抛下被自己占了清白的女人不管吗？”
莲衣的眼神有些恍惚，半天才问我：“泽兰会这么做吗？”
“今日被我们撞见了，她心里必然有所顾忌，但还是要好好敲打敲打，别叫她胆子大过天。此外……”我笑着从莲衣手里拿过书籍，顺势凑在她耳边低语，莲衣听罢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我却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以为只有你了解我，我就看不透你？”
“娘娘！”莲衣竟双目通红眼见要落泪似的，结结巴巴地说着，“奴、奴婢没有……没有……”
“随缘吧，我也不想强求任何人。”我将她鬓边的散发捋到耳后，“我和皇上都想好好报答你，现在想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安定的人生，但如何去得到，就看你自己，就看有没有缘分了。”
言罢转身走入藏书阁，那里头是世上最让人心神宁静的所在之一，故而一切杂念都要在门外解决，进来了就把心沉下来，好好为自己也为腹中孩儿选几本书。
藏书阁内书架林立，逛过一排又一排，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这些日子来过数回，仍不能走遍每一个角落，今日走到的地方多是卷轴画册，偶尔信手展开几幅画来看，皆是名家所作，更不乏稀世珍品。不过我不精于画工之道，不过是外行看个热闹，知道几个名家罢了。
此刻看罢了一副牡丹随手卷起来要放回去，一转身却碰落了一副卷轴，莲衣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我身后，听见动静忙跟过来，怕我弯腰有闪失立刻把画捡了起来。
我便说许是有缘要看一看是什么画，莲衣徐徐展开，低头也跟着我一起看，见展开是一副美人图，笑道：“好美的人，可是眼生得很，也没有题字，却不知是祖上哪位后宫娘娘。”
可我却在美人入目的一瞬呆住了，听见莲衣说眼生，不禁反问她：“真的眼生吗？”
莲衣抬眸看我，方察觉我的异常，忙放下画来搀扶我，一声声问：“娘娘怎么了？”她一头雾水，甚至还问我，“难道娘娘又想起顺柔皇贵妃的那幅画像了？”
李晨舞的事早已明了，我又怎会去和一个已死之人计较，之所以呆住，只因这画像我反反复复看了十几年，每一笔每一画都刻入心骨，我问莲衣：“不觉得画像上的人和我有几分相似？”
莲衣茫然，看看我又看看画像，还是摇头：“奴婢眼拙，娘娘，到底怎么了？”
我已含泪：“这画像上的人不是你们先祖哪位后宫娘娘，这是我的母后。”
母后的画像为何会在行宫的藏书阁里，我百思不得其解，母后是继后，在位时间也不长，不至于让天朝如此崇敬还要收藏她的画像，当时莲衣说许是和我的画像在一起的，可翻遍了所有的画卷，除了山水花鸟，只有母后的画像这一幅人物，显然是谁留在了那里，又或者无意中混在了一起收纳进了藏书阁，指不定曾经遗失这幅画的人，至今还惦记着。
莲衣见我事后一直怔怔的，不得不关心：“娘娘很在意这件事吗？也许真是谁疏忽留在了那里呢？之前管国送来您的画像，兴许就将皇后的画像一起送来的，不过是很平常的事。”
我也知道深究毫无意义，我连父母现下在哪里也不知道，自懂事起父母就只是两幅画像，甚至连亲情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许触动我的不是画像莫名出现在那里，而是勾起了昔日的悲伤。
在莲衣再三的劝说后，我只是道：“把画像放回原位吧，我现在不需要了。”但也嘱咐她，“这件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算之后再见到皇上也不要提起，有机会我会亲自告诉他。”
莲衣答应我，亲自去将画放回了原处，回来时正见金儿带着香薷泽兰为我摆膳食，她瞧见泽兰时神情有些异样，我便笑着唤她：“你来瞧瞧金儿炖的鱼汤，这些鱼丸是她打了鱼茸做的，她可是越来越能干了。”
莲衣勉强笑着，夸了金儿几句，始终因泽兰在而不展颜，而那两个丫头也因心虚一直低着脑袋，倒未必察觉她的异样，之后金儿带她们下去，只留莲衣在身边陪我。我舀了一碗汤要她坐下喝，莲衣也惯了这没规矩的事，无人时便会陪我坐坐，但今日坐着却不动，捧着那碗汤直发愣。
“她既然已无留在行宫的心思，不如早早放出去吧。”我淡淡一句，喝了两口汤，啧啧称赞，“金儿的厨艺越发好了。”
莲衣则奇怪我的话，问：“娘娘是说泽兰？”
“我并非委屈她苛待她，只是不想留她在身边万一惹出些什么麻烦，对我而言一百个她们也抵不过一个你，如果权力可以用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为何不好好利用？”我放下碗，认真地看着莲衣，“去把胡嬷嬷叫来，让她安排泽兰离开，发足她年满出宫前所有年份的月银，再另给二百两银子，她但凡好好过日子，这辈子足够了。”
莲衣哑然，半晌才回神：“娘娘这样做，全是为了奴婢？”
我笑：“我没法子把看不顺眼的妃嫔赶出宫，一两个宫女若也不能做主，我这个皇后还是别惦记着回宫乖乖在凌岩山呆着吧。”
“可是娘娘……”
“不要再说了，我会生气。”我强势地拒绝她的善意，“又不是要她的命，她不是想念城镇的热闹，不是想找人婚配吗？我都满足了，哪里委屈她了？”
莲衣知道我的脾性，再不敢劝，起身要去找行宫里宫女最高管事胡嬷嬷，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见她犹豫不决我又道：“我不能去强迫王巍喜欢你，更不能强迫他娶你，但这些肃清障碍的小事难道还不能做吗？莲衣啊，皇上和我都容许你去追求想要的幸福，为什么还不放胆去追求？”
莲衣也急了，红着眼睛道：“可是奴婢此生就该好好侍奉娘娘，怎么可以有……”
我恼她太苛待自己：“什么‘此生就该’的？就算你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也不碍着你嫁人不是？何况我也没逼你嫁人，我处置一个宫女，哪里就影响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