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一叹，却轻轻拍我的前额：“朕最担心的，便是你胡思乱想，你看你。”
我也察觉到自己不经意地激动，平缓下来轻声否认：“臣妾没有胡思乱想。”
“还没有？都想到朕身上来，想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了。”他无奈的语气，却是对我满满的包容，不顾廊下随侍的宫女太监，就将我轻轻拥抱，在我耳畔说，“安心一些，不要去想还没发生的事，你这样朕该怎么办，每日想的，都是你心里不知存了多少忧愁，从前那个于飞哪儿去了，就是烫伤了手也要撒娇，送一样的礼哄朕和太后，着急了拖着病体也要闯入涵心殿的于飞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哽咽。
回不去了，纵然不足一年的光景，那样的日子也回不去了，我再也没勇气说出口，说自己只是一个娇妻，一件件事压在心头，成长和蜕变带来的痛苦，几乎要磨平那些棱角。越深入这个皇庭，越深入了解我所爱的男人，就越迷失本来的自己。
这样无声的拥抱着，谁也不说话谁也没移动步子，而他胸前的温暖让我几乎感觉不到北风的寒冷，渐渐的就要沉溺进去，猛然一个激灵，我抽身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手还保持着怀抱我的姿势，渐渐才放下，我则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安寝。”我转身要走，他突然拉住我的手，“于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我怔然望着他，回过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哪有什么事，皇上不是才劝臣妾不要胡思乱想吗？”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走近几步将我抱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把我送回寝殿放到床上，莲衣等人才跟进来，他便一挥手让她们出去，眼看着莲衣离开，耳听着宫门被合上，他一把扯下纱帐，眼前蓦然一黑，只依稀看得清他的轮廓，我惊恐地呜咽：“皇上，你答应过臣妾的。”
他凑在我面前，暖暖的气息缓缓拂过面颊，“朕没有忘记，朕不会碰你。”
“可是……”
“朕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你到底瞒着朕什么事，管于飞，你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吗？”他伸手轻轻捏起我的下巴，“朕忍得很辛苦，一次次地劝自己不要来逼问你，可是不行，放任你不管，只会让你胡思乱想，一步步走到朕不想你去的地方。现在就告诉朕，到底是什么事，不然别说凌岩山，就是这寝殿也不许再走出半步。”
“皇上不要这样。”我受不了他这样的语气，习惯了他对我无条件的包容宠溺，稍重一些的语气都会让我委屈至极，轻轻地推搡他，想要让他离开我身边，央求着他，“皇上让莲衣进来，让她进来。”
他重重地按住了我的肩膀，即便是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他眸中的怒意，语气越来越沉重，“告诉朕。”
我激烈地摇头，避开他的目光，这一刻仿佛已不是说不说的问题，而是本能地不愿被他强迫，可是我逃不过的，我注定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他笃定了要我说出隐瞒的事，在我开口之前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我的反抗被他一点点消耗殆尽，终是在奔溃的那一瞬哭着说出失去孩子的真相，说完几乎是瘫软在床榻上，埋脸在枕头中嚎啕大哭，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神情怎样的心情，只知道不久就被他抱起来，紧紧地相依，我哭着在他怀里睡着，醒来时竟依旧是这个姿势，而他双目微阖，不知是睡是醒。
然我只稍稍一动，他便倏然睁开眼，微微对我笑着：“醒了？”又说，“你慢一些，朕的手麻了。”
我忙不迭小心翼翼地离开他的怀抱，跪坐在一旁为他轻轻揉捏胳膊，他忽而在我额头上一吻：“往后再不要瞒着朕什么了，说好了的，彼此心里都不要藏匿心事，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可你一个人背负着，该多辛苦？”
我低垂着眼帘说：“皇上不是也有事不告诉臣妾，说现在不合适，要等恰当的时候么？都是一样的。”
他苦笑：“真的一样吗？”
我已不再那么悲伤，抬头睨了他一眼：“皇上说怎样就是怎样，你说现在是白天，臣妾也不敢说是黑夜，一样就一样好了。”
他失笑：“还能听你说这些话，朕安心了。”他又忍不住来吻我，弄得我又痒又羞涩，生怕彼此勾出火来，忙逃开说，“皇上再这样，臣妾就去陪涵春了。”
他却要拉着我好好躺下，“哪儿也别去，跟朕好好躺一会儿。”
“是皇上先胡闹的。”我挣脱开，起身去唤人来，这一闹弄得莲衣她们也不好休息，一应的人都等在外头随时候命，便令她们侍奉皇帝更衣，我也去洗漱换衣裳，待重新回来，已经过了子时。
寰宇正在喝粥，才想起两人都没用晚膳，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只陪他坐着，莲衣最有眼色，带着金儿等人出去，只留我们说话，可我却不耐烦地嘀咕：“她们最爱偷懒，每次皇上来她们就没事儿干了。”
寰宇笑得差点呛着一口粥，嗔怪我：“你若一味欺负莲衣，朕可就把她调回涵心殿了，给你指派最凶恶的老嬷嬷来，看你还矫情不矫情。”
我哼道：“所以说皇上可以随便欺负于飞，于飞连抱怨一下宫女都不行。”
他恨得来掐我的脸，却又笑：“你这样朕才安心。”我也笑：“皇上放心吧，本也就是说与不说的事儿，臣妾心里早不那么难过了，抱着过去不放，对眼下和未来毫无益处。”
他欣然，待喝完粥，我陪着下了盘棋等他消食，而后才一起好好地躺下，可两人皆无睡意，听着外头风漏进窗户的声音，他的手将我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抚摸，不知多久突然说：“你说之后除夕元旦所有宴席祭祀都不参加，朕应允你，总有贵妃或荣妃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有一件事朕不能答应。”
我猜不到，有些不安地侧脸问他：“什么？”
“朕不想你带涵春去凌岩山，天天陪着她，你的心情也会变坏。朕是自私了些，可涵春的事本非你能解决，难道她若和傅铭一辈子不和解，你就陪她一辈子吗？”寰宇的语气有些些霸道，“涵春终是要靠自己的。”
“可是臣妾并不介意。”我说的是实话，更言及，“何况母后有意这样安排，那一日臣妾也答应了母后，您若反对，臣妾在母后面前会很难做，虽是皇家，可婆媳关系也是一样的，臣妾不能不谨慎。”
他却轻慢地一笑，对我的话不屑一顾，感觉到握着我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一把，慵懒地说了句：“有朕在你怕什么？不论你和母后发生什么，朕都会站在你这边。”
心里不由得暖融融的，轻声问：“真的吗？不论什么事？”
他笑着扭头来看我：“可不意味着你可以肆意胡闹，不过……”他顿了顿，几乎是溺爱美咲那样对待我，“朕宁愿你发脾气胡闹，只要不闷在心里，比什么都强。”
我欣然，主动腻进他的臂弯，“那臣妾就要好好保持花容月貌，不叫有天您厌烦了，再不肯兑现今日的话。”
他笑：“朕可一直只有江山，没有美人，方才哭得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了的人，还敢觍颜说自己花容月貌。”
我气急了翻身躲到床另一边，他又忙不迭地来拉拢我，嬉闹半天终是都有了困意，平和而安宁的一夜，叫我很珍惜。
翌日我早早醒来侍奉他洗漱穿戴，岳祥将朝服径直送来这里，我一路将他送到门外，其实很少看穿戴齐整龙袍的他，威严颀伟的模样着实叫我着迷，而这样的他也更多了几分稳重，只是捏了捏我的手：“好好休息，照顾涵春也别辛苦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