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的意思吧？”太后显然了然一切的模样，嗔怪我，“你何苦为他担待责任，哀家这里宠着你，岂是叫你替皇帝做黑脸？皇帝也不知心疼你，若哀家真的动了怒责罚你，他打算怎么收拾？也是……还不是你先惯着皇帝。”
我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放回了肚子，虽然深知太后绝不会把她原原本本的模样示与我，可能这样对我甚至宠我，我坦然接受便是，忙附和她的话撒娇一般：“母后明知道，臣妾拗不过皇上。”
“罢了，这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只是寰宥的心思你也知道，他若不能接受常云伊，到时候闹得天翻地覆，常云伊往后也难做人。”太后叹一声，拉着我起身，“难为你了，明明他的婚事该哀家操心，却全赖在你这个嫂子身上。”
我淡淡地笑：“能为母后分忧，是儿臣的福气。这件事，就让儿臣去操心吧。”
太后颔首，手里静静地转着念珠，又对我道：“方才叫来常云伊，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的艰难，不要以为就该了她的，忘了你为她做的一切，你为皇帝担责任，哀家做婆婆的，也该为你做黑脸，这件事哀家不会再管。寰宥那里，全看你了。”
我感激不尽：“多谢母后成全，儿臣定尽心安抚每一个人。”
她不再说这件事，只问我美咲好不好，又问我自己好不好，我遂将身体未痊愈不能受孕侍寝的事告诉她，纵然没提中毒一说，她也十分心疼，叮嘱我一定好好保重，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我才离了寿宁宫。
常云伊一直站在风里等，寒风将她的脸吹得煞白，她看见了我，一边行礼一边眼神便黯然，我带她走远了，才道：“放心吧，太后娘娘答应了。”
她一怔，却没有露出我想象中该有的欣喜，而是语调迟钝地问我：“娘娘，太后娘娘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不解：“什么？”
她已然含泪：“您在王爷面前保证，王妃人选绝不是民女的事？”
我心头一紧，一直想瞒着她的事，终也是瞒不住，索性狠心点头回答：“不错，王爷也曾要求本宫不能选你。”
常云伊朝后跌了半步，这打击竟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她好容易缓过神，哽咽着一字一顿地问我：“娘娘……是真的？王爷他，不要我？”
“真的，可他也曾经不要琳琅。”我冷静地看着她，“王爷不要你，不代表他讨厌你憎恶你，他的原因有很多，但本宫可以保证，绝不是因为你个人。”
“可是……”
我冷然：“没有什么可是，你已经没得选择，本宫和你都没有退路，与其这会子震惊受伤，不如勇敢地去面对，你怎么不想想，那么多年了他都不接受你的心意，难道之前就要你吗？你也不是一直努力到现在？本宫之所以不告诉你，并非怕你受打击，或觉得事情难成，是觉得没必要，仅此而已。”
可常云伊显然受伤不轻，呆呆地站在那里，风吹得她身上衣袂飘飘，莲衣也看不过，来劝我：“娘娘别站在风里，有什么话，回坤宁宫再说吧。”
“把她送回去，没什么要对她说了。”我冷然看了她一眼，狠着心肠道，“腊月十八，本宫再见你。”
回坤宁宫，才换衣裳，逸亲王府里已有话传来，说琳琅答应会好好照顾婉儿，而莲衣的人也告知她，琳琅见到婉儿时很平静，仅婉儿稍稍有些激动，但一切总算平常，只是添了个侍女的小事。
“一会儿要送美瑭去书房，也算给宇坤一个交代。”我淡淡地说，换了庄重的衣裳，不多久萧亦瑶已带着女儿来，她今日也不再是鲜艳夺目的服饰，沉稳的靛青色更衬出几分干练，美瑭也打扮得齐齐整整，怀里捧着寰宇送她的一盒毛笔，见了我便笑：“母后，儿臣一定好好念书。”
最爱美瑭乖巧，俯身哄她：“今日只是去向夫子行礼，等过了年美瑭才正式上书房，过些日子大皇兄也歇了假，先让哥哥教你写字，好不好？”
“好！”她大声地应我，我却比了个嘘声让萧亦瑶和她赶紧走，“被美咲撞见了，又要缠着来闹，美瑭这样的性子去书房皇上放心本宫也放心，美咲将来若也要跟着姐姐去，只怕要拆了书房，闹得天翻地覆。”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书房来，美瑭是荣妃的女儿，我自然让她占尽风光，间隙便唤了宇坤到跟前，告诉他婉儿已有了去向，听闻婉儿再不在宫廷里，小男孩儿竟是如释重负，半晌却对我说：“母后，儿臣长大了一定孝敬您，一辈子都孝敬您！”
我不解：“怎么了？”
他却甩甩头，自以为将思绪压在心里，实则都露在脸上，低头咬唇，好半天才应我：“什么事也没有。”
我也不便追问，只是道：“有没有和贵妃好好说话，她终究是你的母亲，你不可以不敬她。”
他点头：“儿臣听母后的。”
另一边荣妃已与夫子太傅说完话，宇坤便上前去领了妹妹各处看看，我与萧亦瑶站在檐下，看她喜不自禁的模样，不禁笑：“来日宇琛也来了书房，你该更高兴了。”
她笑：“还记得生下美瑭时臣妾自己也是没长大的孩子，一转眼她竟也要来上书房，臣妾不过是感叹光阴。”言罢问我，“娘娘真的把婉儿送走了？”
“不然呢？”我叹，也问她，“如今宇坤亲近本宫，本宫原只是生性喜欢孩子，又因自幼缺乏母爱而愿意给孩子们更多的爱，可无心之举似乎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眼下宇坤和贵妃关系紧张，只怕旁人看来，是本宫有心挑拨他们母子不和，自己膝下无子，便打皇长子的主意。”
萧亦瑶冷笑：“她生养了宇坤那么多年，您才来多久？若是弄权强夺，倒也罢了，要真是用人心使得宇坤一心向着您而不要生母，只能怪她常云倩自己了。娘娘何须多虑，更何况，您也没打算要宇坤不是？”
“是啊。”我淡淡一笑，举目见宇坤领着妹妹来，两个孩子满面笑容和睦友爱，不禁叹，“他们若永远都不长大，该多好。”
之后领了美瑭离开书房，因要去向寰宇谢恩，难得萧亦瑶能带着孩子在涵心殿露脸，我便推脱身子不爽没有跟去，独自一人回坤宁宫，内务府那里刚巧送来几套礼服。
“明日穿的，除夕和元日穿的，都妥帖了。”莲衣将明日要穿的一套为我换上，站在镜子前左右看着，却叹，“主子这几日可要勤加餐饭，您怎么又瘦了。”
“一直都是这样，哪里胖过瘦过，你总是瞎担心。”我笑，因嫌礼服厚重很快就脱了，恰乳母领着美咲来试衣裳，我盘膝在暖炕上为她穿戴，正逗得她大笑，外头来禀报说寰宥进宫了。
莲衣去细细问了来回话：“去了寿宁宫，是独自进宫的，说是还要去涵心殿见皇上，您看会不会是为了明日的事？”
“多半是了，不晓得太后有没有告诉他我和皇上的安排。”心情顿时陷入阴霾，美咲虽不懂，只是见我不高兴了，便乖乖地窝在身边不动。看着她，突然想起她的身世，不由得更加心疼，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捅破这层纸，但又或许哪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那段不堪的事。
之后便一直在等寿宁宫的动静，终于听说寰宥离了那里，莲衣忙去打听他的情绪，却是不多久急急地回来告诉我：“常小姐等在半道上了，正和王爷说话。”
“她？”我眉头紧蹙，想着太后无意的话叫她意识到自己被嫌弃着，虽然我极力地压制了她的情绪，可这毕竟关乎她的感情和一辈子，果然不是轻易就能放下的。
“带我去！”我也是冲动了，至少为了寰宇，我也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悖逆这件事，哪怕强迫他们的感情，哪怕种下孽缘，哪怕毁了他们一辈子的幸福，取舍之间我只能偏向寰宇，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