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算吃再多的麦芽糖和糯米糕，都无法将皓贞黏在金榜上，她没考上大学。
虽然皓贞嘴里说不想读大学，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她的家境不好，也不是块读书的料，硬要拿那张大学文凭，让她觉得实在太厚颜无耻。既然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来决定，那么皓贞打算从其他地方找出路。
只是，佳琪和秀芝变成大学生后，就和她属于完全不同的世界了，到时候三人会越来越疏远，这一点让她很担心。但皓贞不会因此埋怨她们，因为，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
佳琪为了不想皓贞唉声叹气，特地提议去度假，她想办法弄来了一辆车，带着皓贞和秀芝去滑雪，三人顺便和晦暗的高中生涯说Bye－bye，留下美好回忆。
这一次托佳琪的福，皓贞第一次来到滑雪场。一路唱唱跳跳的秀芝和皓贞，当穿戴好雪鞋到了现场，却有了种紧张的感觉。秀芝有些担心，“我们都还不会滑雪，像这样子爬上去……那怎么办？”她抬起头看着缆车。
“别担心，”戴着防风镜的佳琪已是老手了，“连滚带爬地……到时候自然就学会了。”自信的笑容在她脸上显得耀眼。
“是啊！”皓贞摸着好友的头安慰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她拉着秀芝跟着佳琪一起去排队等缆车上山，“哇……好棒哦！”
这儿的雪道很多，不多久就让她们等到滑雪用的缆车。穿着雪橇的三人坐在缆车上，手里兴奋地握着长长的雪杖，皓贞正要展开生平第一次的滑雪之旅。
当接近地面时，佳琪倾身上前，顺着坡度顺利地滑行出去。
“啊……”秀芝惊险地看着前方，身子很不容易保持平衡，她歪斜地滑了出去。
皓贞也站不稳脚步，“啊……”
两人错过了滑行的时机，不约而同地摔倒在下方的雪道，果然还没开始就先跌倒了，初学滑雪的她们越想要站起来就越困难。
“快点走开，很危险……”穿着黄色工作制服的男人大声喊着。
皓贞抬起头，正好下一班缆车自她面前撞了过来，“啊……”她惊声尖叫起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男子过来将皓贞推开，抱着她滚了一圈，待危机解除，男子立刻以训斥的口气说，“快点走开，这里很危险。”
“请等一下！”皓贞叫住正要离开的男子，“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必跟我道谢，这是我的工作。”男子面无表情地说。
皓贞对这个冷淡的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皓贞和秀芝远远看着雪地上那个醒目的红衣女郎优雅快速地滑行，佳琪吸引着众人目光，连身为朋友的她们也不由自主地羡慕起来。当佳琪一停下来，一群男生立即围了上去，就像苍蝇盯上蜜糖一样，佳琪跟皓贞她们笑着挥手。
两名工作人员骑着雪上摩托车到佳琪面前停了下来。佳琪看了看那台雪上摩托车说：“坐这个车子一定很好玩。”
“你想坐吗？”那些男生的眼睛一亮，“好，等我一下。”
皓贞的目光紧紧盯着驾驶着雪车的其中一位男生，那不是刚才的救命恩人吗？
“老兄，我想拜托你！让我们坐一次这台雪车好吗？”其中一个男生从口袋里作势要拿皮包，“我可不是要免费搭这个车，多少钱我付给你。”
“这不是游乐器材。”贤民冷漠地说。
“拜托你行行好，”他阻住贤民，“那位小姐说很想坐坐看。”他想在美女面前表现一番，只要是男人应该都了解他的心情吧！但贤民完全没有将佳琪看在眼里，“如果想坐这台车，你就上那山顶去摔断一条腿，到时候我们便会用这辆车子去救你的。”
皓贞看了这场面，不禁更敬佩他了。哇！这是一个看到美女仍然无动于衷的男人。
2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和好友一同来旅行的皓贞决定出去透透气，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走着。
虽然是到这里来放松心情的，但是她却觉得跟大家格格不入。大家的目标似乎都很确定，例如佳琪立志要当空中小姐，出身医生世家的秀芝是个准牙医，而皓贞却觉得自己前途茫茫。本来一个落榜的高中生和一群大学生就是不相容的，她觉得心情很复杂，可是为了不辜负佳琪和秀芝的好意，所以她认真地假装着开心模样，让她感觉非常疲惫。
她想到观景台去看看滑雪场举行的节目，四周全是亲热相拥的情侣，皓贞觉得自己就像从外星来的一样。她走出户外，正好又见到下午那个骑雪车且救她一命的大哥—贤民。
贤民在外头整理垃圾，因为学费不够，所以他才会连年假都要到滑雪场打工。这时，皓贞看见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近他，手里拿着啤酒铝罐，当她想要警告贤民时，对方已经将手高高举起……
他重重地将酒罐砸向贤民，“全垒打！”醉汉欢呼着。
当贤民被击中时，皓贞也似乎痛得眯紧眼瑟缩了一下。
贤民忍住气，他已经受够了，像这样穷困潦倒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在这里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等于没自尊。他回头瞪了那人一眼，然后继续拿着垃圾袋，当他经过皓贞身边时，袋子正巧破了一个洞，垃圾从袋里全掉了出来。
皓贞忍禁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的贤民抬起头来，她要在这儿看笑话看多久呢？他很受不了这些只会靠父母余荫的富家女，他冷着脸到旁边去拿新的垃圾袋。
其实，皓贞并没有耻笑他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令皓贞觉得愧疚。当贤民再回过头来时，他意外地发现皓贞正蹲在地上收拾着垃圾。
今天是年节假日，应该跟家人团聚或者和亲友玩乐才是，“在这种日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会不会很难过？”皓贞坐在户外的火堆旁取暖时问他。
贤民加了些柴火，“你问这种事干什么？对可怜人有兴趣吗？”他用火钳翻动火堆，好让火烧得更旺些。
“也不是啦！我只是觉得那种心情应该跟我差不多。”
“心情应该差不多？我不像某人一样……因为父母有钱，就可以到这种地方来度假玩乐，所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心情差不多。”他的话中带刺。
“我的父母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而且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虽然托我朋友的福，才有机会跟来这种地方玩，但我却觉得很不自在。”皓贞的神情越来越落寞，一直堆积在心底的情绪渐渐升上心头，“借来穿的滑雪服让我不自在，跟大学生在一起玩也让我不自在，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看起来都很幸福，所以我的内心也不自在，而且也有些寂寞。”她转头看看贤民冷僻的侧脸，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看，“我看你也是这样子，难道我看错了吗？”
贤民将注意力放回火堆，“不自在又寂寞？这是内心充裕的人才有的感觉，像我这样如果没有赚到足够的钱，就会面临休学命运的人，像我这种只要一星期没家教可教，就得跑来这种地方继续打工赚钱的人，没办法去体会那种感受！”
皓贞站起来，“对不起。”她向贤民行礼，“你这么忙……我却跑来烦你，打扰你了。”她应该回到秀芝和佳琪身边了。
贤民想了想，“你等一下……”他叫住了皓贞。
秀芝和佳琪两人到处寻找皓贞，她们三个本来和刚认识的男孩子玩在一块儿，结果一个不注意，皓贞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也不在房里，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去的？”秀芝担心地四处观望，“都怪那些男生玩得太疯了，所以才没注意到皓贞不见了。”
佳琪调侃她，“难得跟男人玩在一起，因为太过瘾了，所以才没注意到吧？”
秀芝没好气地反问，“是谁害我跟男人玩在一起的？”
“是啊！我很抱歉，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机会的。”佳琪讥讽着秀芝。
“喂！你……”秀芝正要发作，突然皓杰从走道的另一边冒了出来，“佳琪姐……”看到佳琪，他惊喜地喊。
秀芝转身，正好跟皓杰面对面，“尹皓杰？”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不是不让他跟来的吗？怎么不但自己来了，而且还带着崔奎仁一起来？
“对了，奎仁哥没见过佳琪姐吧？”皓杰担任介绍人，他指着佳琪，“这位姐姐是我老姐所有朋友中最有姿色的，这位是住在我家二楼的奎仁大哥。”
佳琪微笑，“你怎么会来这里？”赞美的话她听多了，所以没有太大的感觉。
“啊？为了我老姐啊，我老姐在哪里？”怎么没跟她们在一块儿？
“不知道，她一声不响就不见了，我们正要出去找她。”秀芝皱起眉来。
“我老姐她不见啦？”皓杰拍拍奎仁的肩，“我早就料到会这样，这下不妙了！”他骗妈妈去奎仁老家读书，然后又以皓贞的安危当做借口，硬把奎仁哥给拉来滑雪场。奎仁想了想，莫非像皓杰所说，她为了考不上大学想不开，会从山顶上一跃而下？“那我们快点分头去找她。”
秀芝和皓杰一组，奎仁和佳琪一组，他们先分头去找，然后再会合。
奎仁很担心皓贞，已经接近午夜了，他们得要快点去找才行。滑雪场挤着准备倒计时狂欢的游客，人越来越多。
“应该不会有事，皓贞平常走在路上看到新奇的东西时，也会忘掉一切地站在那里看热闹，现在八成是迷上某样东西，根本就忘了时间。”佳琪安慰着奎仁。
“如果换作是我，现在可能躲在某个角落独自生气。”失去了别人都有的东西，那种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奎仁考虑着该如何跟佳琪解释这种感觉。其实奎仁曾经有过类似的经验，就像母亲过世后不久，姐姐带他去儿童乐园玩的那一次。对他来说，那天比妈妈过世的日子还要令人伤心，他只要看到牵着妈妈的手到儿童乐园玩耍的小朋友，就很想过去揍人，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天姐姐特地带他去玩的心意，奎仁就不得不假装出开心的样子，当时他真的好痛苦。
1993年已接近尾声，1994年即将来临……
广播的声音显示离十二点已经不远了，但大家还是没有找到皓贞。
“你为什么要带我上来这里？”皓贞在滑雪场二楼建筑的隐秘处往下看。
“有人说这里是最好的宝座。可以看得到你的庆祝烟火。”
“最好的宝座？那是……”皓贞不解。
“你等等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时间差不多了，整个滑雪场都可以听到倒数计时的声音。
10、9、8、7、6、5、4、3、2、1……
1994年，新的一年来临了！
在广播计时声音响起同时，远方的烟火一个个冲上天去，在天空爆出美丽的图案，也爆出游客巨大的欢呼声，皓贞快乐地拍着手，然后感激地看看身边，她现在晓得贤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HappyNewYear！祝大家新年快乐！
在1994年，祝大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皓贞偷偷打量着贤民，觉得心跳加速，她是怎么了？皓贞脸红了。不行！不是说好不能再轻易动心的吗？“我们走吧！”她抱定决心。
贤民意外地转过头来，在这种气氛中，皓贞的这句话显得很突兀。
因为奎仁找不到皓贞，只好和皓杰两组人会合后走回大厅。
第一次认识奎仁的佳琪怀着心事，刚才在新年气氛感染下，她不由自主地亲吻了奎仁的脸颊，虽然托词是外国礼仪，但奎仁好像一副不太自在的样子，不过他马上记起了找寻皓贞的工作，也没有心思多想。
秀芝也是心神不宁，她不时偷瞄着皓杰。为什么皓杰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呢？他刚才只不过是拥着她道贺新年而已，而且皓杰只是个小毛头啊！
才走进大厅，他见到皓贞和工作人员站在一起，两人似乎交谈甚欢。
“尹皓贞……”奎仁领着众人跑到他们面前。
听见声音，皓贞立即转向他们，很快地，一群人就来到她眼前。
确定她安全了，奎仁才松懈下来，不过他立即噼里啪啦地开口教训皓贞，“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你有没有想过突然这么不见，会让周遭的人担心你？你也已经二十岁了，既然变成大人就该成熟一点……”
“等一下……”皓贞被骂得糊里糊涂地，“崔奎仁，我实在觉得很奇怪耶！”他以为他是谁啊？
“什么事情奇怪了？”他指着她骂，“真正奇怪的人是你。”
“还问我什么事情奇怪？”他都没有觉得自己很奇怪吗？他凭什么对她大吼大叫的？“好吧！我就数给你听。第一，你怎么在这里？第二，你为什么偏偏现在出现？”正巧在她想问对方个人资料的时候，他就出面来破坏，“第三，你是我爸爸吗？别再啰里啰嗦的好不好？”
一直站在一旁的贤民看这情况，想要先行离开，“那……我先告辞了。”
皓贞连忙赶上去，“这位大哥……”
奎仁将她一把拉回来，有没有搞错，现在还在追男人？她真的脑筋有问题是不是？大学才刚落榜没几天，居然还有心情去追男孩子？
发现贤民越走越远，让皓贞更生气了，“关你什么事啊？”皓贞火大地反问奎仁，“我又不会要求你帮忙，你给我少管闲事闪一边去！”她提高声音大叫。
“我啊……”奎仁挑高眉毛，“真怕会生出你这种女儿，所以才不敢结婚。”
“你说什么？”皓贞生气地瞪他。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因为担心你……还特地派我来这里，结果你跑到这里跟着别的男人屁股后面打转，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啊？”
皓贞疑惑地偏着头，“你说……我妈派你来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应该不知道她来滑雪场啊！
皓杰面色尴尬地站在一旁，没想到他的谎言那么快就被拆穿了。
“如果想知道就回家问她啊！”
“说什么鬼话！我妈根本不知道我来这里！她以为我是去秀芝的外婆家，她怎么可能派你到这里来呢？少在那里胡扯了！”皓贞凶狠地瞪着他。
“什么？”奎仁转头看向皓杰。
“呃……”现在他该怎么办？“那个……”皓杰只好从实招认，谁叫她们不带他来，所以才害得他跟奎仁哥说谎，“因为……如果我说要去玩的话，我妈一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我就跟妈妈说要去你老家K书，人家只是想跟大哥一起来滑雪场玩玩嘛！”
奎仁生气地转过头去，这么说来，他全被皓杰给骗了，说什么他老姐会想不开从山顶一跃而下，他看皓贞这么顽劣的模样……八成考不上大学也无关痛痒。
奎仁咬牙切齿，“你们这一家人，真叫人受不了！”他推开皓杰气得走开了。
皓杰赶紧追上去，“奎仁哥……”要是大哥在母亲面前拆穿他的谎言就惨了。
“喂！”皓贞生气地指着奎仁的背影大叫，“你要骂就骂我啊！为什么连我的家人也扯进来？”
佳琪拉拉皓贞，“你不要这样子嘛！他很担心你……”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她觉得这个男生很特别。
“他这样叫担心吗？他只是想在我面前自以为是才会这样的！”她越想越气，皓贞恨得在原地跺脚，“真是气死我了。”
“今年才刚开始就不得安宁……”秀芝有感而发。
“如果我今年很倒霉的话，全都是那小子害的！”皓贞恨恨地瞪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道。
“对了。”秀芝想起来，“皓贞，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皓贞委屈地扁扁嘴，她很沮丧，“不知道。”她本来想问的，但都是崔奎仁害的，没戏了！
3
今天是秀芝的开学日，优秀的她考上了汉城大学，身为好友的皓贞买了鲜花去参加她的入学典礼。秀芝的父母亲什么都好，就是把皓贞想得太可怜了，好像她是一个家境贫困的孤女一样，还要资助她读大学，说什么缺乏知识的人很难获得社会认同，甚至无法达成自我实现的目标等等。
也许是太有社会使命了吧！秀芝的母亲认为知识分子必须引导社会的未来，所以如果贫困的孩子因为他们的帮助而对社会有所贡献，也正意味着他们改变了整个社会的未来。
幸好奎姗和奎仁正好出现，救了她一命，免于被秀芝父母疲劳轰炸到死；聪明的奎仁也考上了最高学府，所以皓贞跟着他们去超市附近吃东西，三个人围在桌边吃泡面。
“你今天看起来当然可怜啊！因为你是去参加秀芝的入学典礼嘛！”奎姗觉得秀芝的母亲会这么认为是很有可能的。
“今天早上就是为了这件事跟我妈大吵一架，她说我没考上大学，还买花去参加别人的入学典礼，她骂我没有骨气。”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皓贞虽然书念得没有其他女生好，但是心地却十分地善良，这是最可贵的。
皓贞快乐地笑了，“奎姗姐，我也很喜欢你哦！”她抱住奎姗，“你不要当教堂嬷嬷，干脆来当我妈好了啦！”
坐在皓贞身边的奎仁抬起头来，看到她天真的模样，也忍禁不住笑了。
皓贞闭着眼睛趴在奎姗身上撒娇着，当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推开商店大门走了进来。
贤民直接走进柜台，他平日在这家商店打工。
皓贞贤盯着他不放。俗话说，第一次邂逅是巧合，第二次邂逅是命中注定。既然是命中注定，她记得刚才商店门口有招聘启事。
皓贞二话不说便冲向门外，还不小心撞了奎姗一下。顿时奎仁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皓贞推开大门，毫不犹豫地撕下那张招聘广告，然后跑进店里。
她气喘吁吁地将纸张放在柜台上，然后笑容可掬地问贤民，“我几时可以来上班？”
才穿戴好商店围裙的贤民惊讶地抬起头，他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皓贞。
因为天下事十之八九都是命中注定，所以在皓贞二十岁的这年，她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
皓贞喜欢和人相处，商店里每天有很多人来来去去，再加上能跟贤民相处，所以在这里工作让她觉得很幸运。贤民是汉城大学法律系的学生，家境穷困，平日住在店中的仓库里，他为了将来的成功而努力奋发向上。
虽然只是个小店员，但是在店里工作也有技巧，例如货物上架的时间和顺序都很重要，一点也不能马虎。
这天，皓贞一面看着前排货架前的情侣卿卿我我地说话，一面将泡面放上货架。
“先进来的要摆在前面！”贤民替她调整顺序，“如果卖掉的全是新货，先前的货就会全都超过有效期限了。”
“对不起。”
贤民也看了一下那对情侣，“你做事心不在焉才会这样。”
“贤民哥，你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他仍调整着货品的位置。
皓贞听了心头一喜，“为什么？”
“没有爱情的恋爱是浪费时间，但是真爱又不容易找到。”他的人生没有必要沉溺在爱情之中，也许爱情只是一种手段，“有人说真爱就如同‘幽灵’一样，大家都在谈论关于它的事，但是真正看过的人却少之又少。”他的眼光看到不远前那互相喂食的男女，那有可能是两方互相珍爱的人吗？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皓贞觉得贤民说得很有道理。
“总是把爱情挂在嘴上的人中，有多少人经历过所谓的真爱呢？所以我将我的命运寄托在成功而不是爱情上，因为……只要付出努力就能够成功。”
这一席话实在太有深度了，皓贞崇拜地看着贤民，她的命运就寄托在他身上了。
4
皓贞拿着玻璃清洁剂小心翼翼地擦着门，当光烂的阳光透过玻璃时，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而贤民则阴郁地由外推开大门，在她辛苦擦亮的玻璃门上，印上清楚的手印。
“贤民哥，发生什么事了？”
贤民不理会她，丢了一个东西进垃圾桶，然后闷着头拿瓶烧酒往仓库里头走。
皓贞看他走进去，才偷偷地上前拾起那张已揉成一团的纸，原来是94年第二学期的注册单。贤民哥为什么把注册单丢掉呢？皓贞觉得很纳闷。
“皓贞，我们来了。”佳琪和奎仁双双走了进来。
奎仁刚才在路上碰见结束联谊的佳琪，还被佳琪利用来当做甩开对方的借口。
皓贞正愁没有人顾店，“哦，佳琪，这个帮我拿着。”她把手上的东西和围裙全交给佳琪，她得要去看看贤民哥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就好了。”她指着仓库，“我会在那里，有什么事再叫我。”
皓贞丢下一脸疑惑的奎仁，推开仓库门走进去，当她转进去，就发现贤民坐在他简陋的卧铺上喝着闷酒。
“贤民哥……”皓贞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学费还没有着落吗？”听见他叹气的声音让她觉得很不忍心，“怎么会呢？整个寒假……你都在认真打工。”
“我父亲又病倒了，皓贞……”他紧紧握着酒瓶，“我真的觉得好累，每天都要担心家人的生活，动不动就要去哀求亲戚朋友，每晚睡在冰冷的仓库里，这一切我都好厌倦。”
“贤民哥……”皓贞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我宁愿自己是一个孤儿！”家人是他的包袱，气愤的泪水聚在贤民眼中，“我有信心独自面对所有困难，我真的有信心靠自己的力量成功，所以……”他哽咽着，“我好想抛开所有包袱逃得远远的，抛弃我的父亲跟我弟弟，我好想逃得远远的。”见皓贞没有反应，“我很残忍对不对？”
皓贞也为他难过，“不，你不会，你是个善良的人。”她眼里也闪着泪光。
贤民哭泣着，“不，我真的很恶劣。”是的，只要能成功，他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
皓贞不舍地上前帮他拭泪。
贤民抓住她的手，他紧盯着她，“你紧紧抓住我好吗？让我哪里也不要去。”
皓贞含泪点头，她睁大眼睛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贤民，知道他就要吻上自己了。
她是不是该闭上眼睛？对，她应该闭上眼睛！皓贞仍死盯着贤民不放，她真的应该闭上眼睛的！皓贞闭上眼睛，贤民的嘴里仍带着酒气，这是她的初吻，正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一刻，她能够和这个人分享人生的初吻，她真的好幸福。
“快点出来，外面有很多客人。”奎仁的声音传了来。
虽然皓贞和贤民两人连忙分开，但奎仁已经看见了。撞见这一幕的奎仁气得甩上门，他没想到皓贞叫他们帮忙是为了到仓库和这小子卿卿我我。奎仁脸色铁青，他狠狠地一把抓过外套就往外走去。
“这么快就要回去啊？”佳琪觉得很纳闷，“怎么了？”奎仁为何头也不回就走了？她只是叫他进去喊一下皓贞，“两个又吵架啦？”她转问皓贞。
一早，皓贞就拿着注册单到银行把贤民的学费给缴清了。
秀芝说得没错，力量是从心里的爱所发出来的，所以皓贞立志要成为贤民的靠山，她将自己努力工作的所得全都贡献出来，而且她认为—爱情不必写收据。
她拿着注册单走进商店时，贤民正好在拖地，皓贞有些心虚地将注册单收据高高地用双手交给他。
那是什么？贤民一脸疑惑地打开，发现注册单已盖上收讫的印章，他抬起头看着皓贞，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拜托你不要生气，如果我不这么做，心里一定会很难过，所以我才决定这样做，你要是觉得有负担……以后再还我就好啦！”皓贞紧张地一直说个不停，她真的好怕伤了贤民的自尊，“而且……我会连本带利向你收回来，这样可以吧？”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会感到更悲哀？”他虽然感动，但皓贞并不适合一个想力争上游的穷小子，他知道她以后会后悔的。
“对不起。”皓贞讷讷地道歉着。
贤民将她拥入怀中，“为什么你要让我这么愧疚？”他已经警告过她，为了成功，他将不惜手段，即使是利用女人或踩着别人往上爬。而皓贞在贤民的怀抱里微笑着，那种为爱付出的感觉让她既幸福又甜蜜。
学生餐厅里聚满了用餐的学生，贤民和女友坐在同一桌，他对着桌上丰盛的饭盒皱着眉头。
“我说我肚子不饿嘛！”他仍带着那副冷冷的表情。
“你多少吃一点嘛！”她柔声劝着他，语气带着情人甜滋滋的埋怨，“你就是不按时吃饭才会得肠胃病，每次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的心里就很难过。”
贤民拿起筷子，“知道了，我吃就是了。”
铃……铃……贤民拿起呼机查看，是皓贞打来的。
“5835？这是我思念你的意思耶！谁打来的？”她将贤民的呼机抢来看。
贤民连忙吃饭掩饰，“哦，在商店一起打工的女孩子，她老爱开玩笑。”
“是不是……你对她太好了？”
贤民的神色一冷，“你不晓得我的处境吗？我哪有闲情逸致去打情骂俏？”他放下筷子提高声音。
“对不起！”她满意了，贤民的家境不好，她真的好害怕伤到贤民的自尊心，“我只是随便说说，快吃吧！”
5
皓贞和贤民将货架上的商品补齐。
昨天，皓贞将所有薪水花光这件事已经东窗事发了，她原本下定决心默不作声的，但皓贞仍在无心之下被母亲逼问成功。没想到原本火冒三丈的悦纯一听到她的男朋友是最高学府的法律系学生之后，反而开始做着“法官丈母娘”的美梦。
悦纯停好出租车后，就从门外直接走进商店里，她想看看那小子长什么样子。
“欢迎光临……”皓贞很惊讶，“妈？妈……你来这里做什么？”她赶紧上前，“妈，你什么话都别说，拜托你……”皓贞很害怕母亲又突然大吼大叫地兴师问罪。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皓贞的妈妈。”悦纯不理会女儿，直接走到贤民面前，“听说你现在跟我女儿正在交往。”
“啊？”贤民愣了下，“呃……是。”他没料到会有这种事。
“你一定很辛苦，忙着念书又要赚取学费，年纪轻轻的，压力一定很大吧？像这种时候，我们皓贞应该适时地说些贴心的话，可是这孩子还不懂事，没那么机灵，对不对？”
皓贞原本怕母亲发火，但她此时卑躬屈膝的样子更令她羞窘。
“其实我们皓贞绝对不是头脑不聪明，而是她硬说要体会社会经验，才会暂时把学业搁一边，所以这方面你可以不用担心；我和皓贞的爸爸都很有信心，不管我们皓贞嫁到哪里，她都能变成最好的新娘子，不瞒你说……我们家并不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但是皓贞的爸爸很有事业手腕，而且我也在赚钱，所以有足够的能力供她念书。”
皓贞连忙拉住母亲，“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天啊，不要再说了吧！
“所以说，往后你有任何困难，不要不好意思，你直接就跟我们皓贞说，我们只要有能力，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俗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有趣，既然老公没有用，现在就靠女儿钓个金龟婿。
贤民尴尬地笑着，他意识到……如果不快点跟皓贞分手，以后可能就麻烦了。
6
贤民辞去了商店的工作。自那天送他坐车离开之后，皓贞就没有再见到他了。
贤民的离开，让皓贞第一次初尝分离滋味；她盼望着贤民回到身边的那天到来，他答应要打电话给她，要皓贞不要主动跟他联络。
那么久没接到贤民的消息，这让皓贞觉得很不安，明明说好到了读书院就打电话给她，为什么会失去音讯了呢？莫非真如佳琪所说的一样……
“情侣之间如果说：‘在我打来之前不要找我’，意思就是往后我绝对不可能跟你联络，明白了吗？”
她赶紧甩掉这个令她恐慌的想法，决定再一次留言在贤民的呼机中。当机器答录要她留言时，皓贞按下按键，开始对贤民留话，“贤民哥，是我。对不起，我又打来了，等待的滋味真的很难受，你能不能打电话来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奎仁走上顶楼，恰巧听见皓贞的话，他脸色一沉，拿出跳绳开始做运动。
皓贞听到声音，急促挂上电话，转头瞪着奎仁，“你在那里多久了？”
“从‘贤民哥，是我’开始。”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跳绳。
“真令人倒胃口，真的很讨厌！”她要走了，皓贞走到楼梯口。
“感觉不够清澈。”奎仁突然冒出一句。
皓贞停下脚步，“什么？”
他停下来，“那个人。”奎仁正视着皓贞，“他给人感觉不够清澈，总觉得雾雾的，有些混浊。”因为读同一所大学，所以今天他很巧地看见贤民和女同学亲热地走在一起。
“你以为他是豆浆啊，又雾又混浊的。”皓贞回嘴。
“为什么突然扯到豆浆去了，人家在说话的时候抓清楚重点。”奎仁有些恼火。
“重点？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嘛！”什么话都不说清楚，这要她怎么做？
“我叫你别太轻易相信别人。”
“要你管！我认为值得信我就信。”
可他偏就知道，“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就更不能信任啊！”
“什么？”
“你的智商不高，反应又迟钝，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样的人……如果靠自己的判断去相信一个人，那是多么危险的事？”
“太过分了！你说够了没有！”皓贞对他大吼了起来。
他拿着跳绳重新开始，“男人突然没了音讯，只有三种原因：第一、他死了，第二、他发生意外了，第三、纯粹不想联络。但是……”他瞄了皓贞一眼，“今天我亲眼看到那男的……好端端地走在路上。”
“看到？你看到他啦？”贤民哥不是去读书院了吗？
“我看到了！”如果她到现在还不了解的话，恐怕连他也无能为力了，“所以说，你要先想清楚这三个问题中的正确答案再行动。”
皓贞发火了，“你干嘛老把我当白痴？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的？你凭什么每天对我说教，你以为你是我爸还是我老师啊？”
“如果有人少根筋，本来就该由聪明的人分点智慧给她。”
皓贞指着他，“我可要警告你，以后少来干涉我的事，不然我真的给你好看。”
“我也不想管你的事，烦都烦死了。”
他为什么要管她的闲事呢？这根本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奎仁也觉得很纳闷。
贤民真的不想再跟她见面了吗？虽然皓贞在奎仁面前表现得一副相信贤民的模样，但她心里却仍然不上不下地紧张着，既然贤民从读书院回来了，那她就去大学探望他好了。
当她重回贤民怀抱时，皓贞这才有了安心的感觉，崔奎仁这家伙专门危言耸听。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贤民用最温柔的语气来掩饰他刚才在教室走廊看到皓贞的惊愕表情，“对不起，本来想整理好我的思绪就打给你，结果拖这么久。”
皓贞随着贤民坐在校园树下长椅，“贤民哥，你要整理什么思绪？”
“是有关于你的想法。”他原本想借口疏远皓贞，但没有想到她会来学校找她，“在见过你母亲之后，我考虑了很多……”他根本无意和她交往，用她的钱缴学费是迫不得已，爱情对他并不重要。
皓贞很着急，“我妈说的话你不必放心上，我妈妈她只是……”
贤民打断她，“我觉得很羞耻，你父母亲甚至已经考虑到了我们的将来，而我对你的未来似乎太不关心了，我只是不断地接受，却从来没有为你付出过。”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别说这种话，没有任何要求就等于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下了这样的决定，为了你的将来着想，我们要暂时分开一阵子。”他希望能尽快地解决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能平和处理就更完美了，毕竟他还欠皓贞一笔钱，“你先听我说，就像你母亲说的，你必须读大学，而且也要找一份好工作。只有这样子，我们往后携手同行的人生才能够更幸福，我们俩要一样一样地去完成。”他对她微笑着，“首先你要考取大学，而我得通过司法考试，到时候一切会变得很平稳，这就是现在我对你的期待。”
听完他的这席话，真的让皓贞很感动，她伤心地哽咽着，“贤民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的事这么操心，我每天只会打呼机向你撒娇，真对不起。”
贤民握住她的手，“重逢前的日子……你能撑得过去吧？”
为了贤民哥，她一定要考上大学，皓贞辞掉工作上补习班。但功课不好的她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家教来补习，考上大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会乖乖听话，我真的会乖乖听话。”
皓贞到二楼请求奎仁帮她补习。但奎仁不为所动，“不行，教别人时间都不够了，”他现在除了经济系的课业之外，还帮皓杰补习，“我哪有办法辅导你？”
“拜托啦！”皓贞放软语调，“因为我没有底子，光靠补习班的课业根本跟不上。”
“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对我说的？要不要我重复一次？”奎仁学着她的口气说话，“你以为你是我爸还是我老师啊！管那么多！”他从书桌前仰起头看她，“结果，现在你却要我当你的老师？真是太好笑了，你干嘛找上我，我让你倒胃口呢！”这一句话也是她当初说的。
皓贞一时激动，“没错，你很倒胃口，不过……你的功课好啊！”
“你朋友秀芝功课也很好啊！”
“她心太软了不行啦！现在我需要的是一个凶狠的老师，像你这样凶狠的老师。”
奎仁很纳闷，“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学？”这不像是尹皓贞。
“这不关你的事。”她没有必要一五一十告诉他。
“看吧，说什么要乖乖听话，结果我问什么都不回答。”他冷嘲热讽着。
怎么办？皓贞想了想，才缓缓开口，“考上大学……这是他对我的期望，他对我说，彼此如果没有要求，就等于彼此没有任何关系，我……很想成为他所期望的那种女孩，就算最后还是达不到，但我要努力去试试看，帮帮我，拜托你……”
听到她所说的话让奎仁莫名其妙地心酸。
原先站在他身后的皓贞俯身靠向奎仁，“你会帮我吧？”她的小手抚在他肩上。
如果没有要求就等于彼此没有任何关系？
奎仁回头看她，“我真的很凶狠，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皓贞开始了考生的艰苦生涯，她早上进补习班，回家后再配合奎仁放学的时间全力加油，爱情的力量让她脱胎换骨地成为最用功的学生。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例如朝鲜的金日成主席逝世之类的，但在皓贞心目中，这些都不及她考上大学来得重要。不过，即使再怎么努力，有时候天资不够也会成为阻碍。
奎仁改着皓贞的数学考卷，因为他的时间有限，所以替皓杰补习的工作就落在秀芝身上，他用红笔画去错的答案，然后冷着脸看这份没答对几题的试卷。
去青蛙跳！他无声地指向旁边的空地，该怎么做，她应该很清楚了。
皓贞怒目而视。
“我希望你成为有尊严的女人。”当她想起贤民的话时，皓贞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她一脸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到旁边，拉住自己的耳朵蹲跳着，“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奎仁忍禁不住，“声音太小了。”为了怕皓贞发现，他连忙敛起笑意。
皓贞狠狠地瞪他一眼，见到奎仁威胁的眼神，她生气地提高声音，“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7
眼看着联考一天天地接近，现在已经到了皓贞姐弟参加联考的重要冲刺时间，明天就要进入考场接受考验了。
“祝你金榜题名。”佳琪送了麦芽糖、糯米糕给皓贞，希望她能好好地黏在金榜上。
秀芝送了一卷卫生纸，“要顺利解完。”以谐音讨个吉祥，预祝他们解答顺利。
“谢谢你们。”皓贞很感动。
“这下糟了。”皓杰看了看这两样东西。“最近我患了联考压力性便秘，”看来他是考不上了，他拿起佳琪送的礼物，“吃这个才能考上，可是……”他用卫生纸比着屁股，“这个要用了才能考上啊！”他开着玩笑。
秀芝丢给皓杰一个白眼，又用力打了他一下。
“对了！”秀芝突然想起，“你们知不知道这次的圣诞节是很特别的圣诞节？”
“特别在哪里？”皓贞没有听说。
“这次的圣诞节是每六十年才轮到一次的情侣圣诞节耶！我还听说共渡这次圣诞夜的情侣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秀芝跟一个网友已经联系半年多，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听说在国外也很疯狂耶！”
皓杰想了想，“真的吗？那这次的圣诞节……我绝对不能和女人一起度过，免得脱不了身。”他的话引来身边的两个女人一阵捶打。
“你少胡说了。”佳琪和秀芝两人同时动起手来。
情侣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皓贞想跟贤民共渡这次的情侣圣诞节。她趁大家笑闹成一团时，拿了手机偷偷走到厕所去。
皓贞关上门，拨了贤民的呼机，照着指示留话，“贤民哥，明天我要参加联考了耶！考完试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吧？这次的圣诞夜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度过。”她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地点是我们曾经一起打工的商店门口，时间是四点，你知道了吗？”
今天是皓贞考试的日子，平日一有空闲时间就到图书馆看书的奎仁特地留在家里，他紧绷着精神等待着，比他自己参加考试时还要紧张。
终于考完了，“结束了。”他走出房间展开双手欢呼。
坐在椅子上的奎姗正在挑菜准备煮饭，“什么事结束了？”
“没……有，没什么！”他掩饰着自己的心情。
奎姗问他，“你今天是不是要跟皓贞开庆祝聚会？”
“开什么聚会？”
“当然要开聚会啊！你们俩辛苦了那么久，你等着看，皓贞马上就会跑进来说‘谢谢老师’。”刚才她听见皓贞和爸爸回家的声音了。
奎仁虽然期待，但他还是嘴硬地说，“我管她要不要进来呢！”
他等不及地走到阳台上往下看……
皓贞推开家里大门，穿好保暖的围巾外套往外走，以她这种情形看来，绝对不是到楼上来道谢的。
奎仁没有多想，跑进去拿了件外套，“姐，我出去一下。”
他边跑边穿上衣服，三两下就来到楼下，当他推开大门一看，皓贞走得还不算太远。
“你去哪里？”他赶到皓贞身边，“才刚考完试……你就想跑出去玩啊！”
“不是，我要去买礼物。”今天刚好是圣诞夜，“我要去买送贤民哥的圣诞礼物。”
“哦？”奎仁不以为然，那种人根本就不是好东西，“是吗？”
“那你要去哪里？”
“我？”奎仁愣了一下，“我……也要去买礼物，”他临时找了借口，“我姐的礼物。”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啰！”她越走越纳闷，“喂！”皓贞抓住奎仁，“你怎么都不问我考试考得好不好啊？这算什么老师嘛！”一点都不关心学生。
奎仁斜瞅着她，“如果我问你，那考试分数就会变高吗？”考完也不来向老师报告，这算什么学生嘛！
“唉！你这个人……”皓贞捶了他一记，“真的很没人情味耶！”
奎仁陪着皓贞去服饰店，她打算买件衣裳给民当礼物。
她拿起一件咖啡色毛衣，“让我比比看。”看起来不怎么样。
皓贞将衣服放回展示架上，又看中了旁边的一件粉红色毛衣，她拿奎仁当做样本，比了好一会儿，伸手遮住他的脸，想像着贤民穿着的模样……
不错！就是这件了，“不错耶！”
奎仁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微笑着。
皓贞越看越满意，“小姐，请你把这件包起来。”贤民哥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8
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奎仁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候了。不知道皓贞现在怎么了？奎仁从学校走出来，想起下午皓贞向他提到要和贤民在学校附近的商店见面。
“他会去吗？”放心不下皓贞的奎仁走到商店前，看见商店门口空无一人，他不由得嘲笑自己杞人忧天……
皓贞推开商店大门走出来，手里仍然拿着跟奎仁一起去买的礼盒。
奎仁皱起眉，现在已经几点了，难道她从下午四点一直等到现在？
皓贞四处张望着，她刚才进去打电话给贤民，告诉他……她仍在等他的回音。就算贤民不能来，但如果他回电话给她，她就不会生气，如果他不回电的话，她会一直等下去。
奎仁小心地躲在暗处，就这样，他远远地陪着她。
皓贞伤心地一步步走上石阶，她的心情沉重，趁现在独自一人，她任伤心的泪水淌在脸上。她还是执意相信贤民，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奎仁跟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刚才他见皓贞难过地将要送出去的礼盒放在公车座椅上，失神的她连他坐在她身后都没有看到。
“尹皓贞！”他假装巧遇，“现在才回来？”奎仁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她。
皓贞赶紧擦去自己的泪水，“这种日子怎么能早回来？好不容易才见面耶！”她说着谎，不想让奎仁知道自己的丑事，“你去K书K到现在啊？”
听见她这句话，奎仁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是啊。”他真受不了她，到了这时候还要硬撑。
今天是圣诞夜呢！“你的青春还真无趣，圣诞节连个陪你玩的女生都没有啊？要不要叫贤民哥帮你介绍一个啊？”
“不必了，谁要那种浑球帮我介绍啊！”他冷冷地回答。
皓贞觉得莫名其妙，“你发什么脾气？”
“谁叫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奎仁火大地吼她。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一整天一个人无聊又寂寞，所以才会生气对不对？”皓贞觉得自己今天也很委屈。
看她冻得鼻子都红了，居然为了那家伙等了那么久，“没错，我生气了，我快气炸了，怎么样？”他实在不明白那种混蛋有什么好，皓贞怎么执迷不悟呢？
“我懒得跟你计较，今天是圣诞节，这口气我就忍了。”她有气无力，已经没有办法跟奎仁斗嘴了。
“不要忍，你干吗要忍？”他真的不懂她，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啊！“为什么你要忍？你想说什么全说出来啊！”
皓贞忍了一天的压力终于爆发了，“你是吃错药啦？今天我很累！我快要累垮了！”她愤怒地对奎仁发泄着，“因为玩得太疯，我累得要命，没力气再跟你斗嘴了啦！”她等了好久，腿都快要断了。
“你们每天都充满了火药味，”在下面石阶就听见他们吵架声音的皓杰连忙赶上来，没想到回家时会巧遇他们吵架，“今天是谁赢啊？”
皓贞满脸不高兴。
皓杰举起奎仁的手，“崔奎仁获胜！”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皓贞觉得很奇怪，皓杰应该在舞厅混到天亮才是。
“舞厅已经爆满没位子了！今天的门票还是双倍呢！气死人，天底下怎么这么多有钱人啊？”他搭住他们两个的肩，“来，我们回家吧！没钱的小羊儿惟一能去的就是温暖的家，走吧！”于是他们三人结伴走上回家的路。
“皓贞……”佳琪和秀芝在家门外朝着她挥手。
看到她们，让皓贞觉得心里非常温暖，看着好友们朝她跑来，难过的心情也逐渐散了开来。秀芝抱住皓贞，今天她想要跟她们在一块儿度过，因为她的网恋在今天结束了。原本她以为和网友见面感觉不错就可以交往，但是……
来的人是个长得很帅的男生，秀芝没有勇气现身，因为她知道他会把自己当成“网络恐龙”，所以最后就黯然地离开了。
没想到情侣的圣诞节却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皓贞庆幸自己有这些好朋友。既然要开Party就得要有场地，皓杰觉得地下室不错，虽然杂物多得吓人，但大伙儿卷起袖子整理，不一会儿就能清出一块舞池，让好友们一同度过这个别开生面的圣诞夜，留下美好的回忆。
虽然昨天玩到很晚才回房睡觉，但天不过才刚亮，奎仁就依照自己的习惯到顶楼去跳绳，当他走上顶楼时却发觉有个人比他还早到了那个地方。
奎仁尴尬地撞见对着灰蒙蒙景色流泪的佳琪，因为她平常看起来很强悍，所以让奎仁颇为惊讶。佳琪手里拿着烟，冷空气吹在泪湿的脸颊有一种凄凉的感觉。今天是圣诞节，但在圣诞夜里，母亲仍在酒馆里做生意，就算亲眼看见女儿被调戏也无能为力主持公道。她伸手拭泪，这才发现旁边有个同伴。
还是回避好了，奎仁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要回二楼。
“要不要来一根？”佳琪叫住了他。
奎仁停下来面对她，“我不抽烟。”
“烟你也不抽，熬夜之后还出来做运动，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佳琪丢掉自己手中的烟，“你说你母亲在你小时候过世了？”她记得去年在滑雪场的时候听他说过的。
“对。”奎仁点点头。
“我没有爸爸。”佳琪看着远方，“说得更正确一点：应该是……有爸爸，但是我老早就被他抛弃了，我妈和我一起被抛弃了。这是老掉牙的故事，我妈当年爱上有妇之夫，为了得到那个男人而生下了我；可是那男人却回到他老婆身边去了，他是典型的风流鬼……”佳琪自嘲地笑笑，“最可笑的是……我妈到现在还是很喜欢男人，只要看到男人……她的脸就散发出光芒。”
奎仁觉得很讶异，他从来不知道佳琪的私事，当然也不晓得她是个私生女，佳琪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很少听她谈起自己。
“每次看到我妈这种模样，我都觉得很反感。”佳琪觉得母亲很悲哀，人要上几次当才会学乖呢？“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想找个人诉诉苦，但是……在她们面前却说不出口，因为皓贞和秀芝心太软了，听到这些话会造成她们心里的压力。”她转头正视奎仁，“可是，我总觉得带给你这种压力应该无所谓，这很奇怪吧？”
奎仁没有说话，他是个好听众。佳琪对奎仁伸出手，“借我一下。”
她想要做什么？奎仁撇开头，怯怯地伸出自己的手。
佳琪笑了，“我是说‘跳绳’。”
奎仁赶紧将跳绳递给她，佳琪拿了跳绳就开始跳了起来。
她开心地笑着，“好久没有玩跳绳了，还满有意思的。”说出心事之后，她的感觉不再那么沉重了。奎仁很特别，她可以放心将秘密告诉他，不怕他会说出去。
9
皓贞考上大学了，秀芝和佳琪陪着她到汉城大学找贤民报告好消息。
当她们见到贤民和女友亲热地相偕走出来时，三人惊愕地面面相觑。皓贞虽然有着背叛的怒火，但她却仍不自禁地想为他找借口……
“没听到我的留言吗？”
“听到了。”被当场逮住的贤民觉得很不高兴。
皓贞和贤民到校园单独谈话，但秀芝和佳琪却不放心地在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事到如今，她们不想让皓贞有孤立无援的感觉。
“听到了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刚开始是没有时间，后来觉得很烦就没打，你年纪还小，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死心，想不到你还真固执。”既然已经被揭穿，他也没必要戴着面具了。
“贤民哥，你为什么改变这么多？现在我所看到的你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好奇怪，一点也不像我当初认识的你。”她认识的贤民哥是温柔上进的贫苦学生，为什么他的变化会这么大？
贤民无所谓地坦白说：“你所认识的不是全部的我。”
皓贞仍然执着，“那我只问你一件事，请你老实回答我，你对我的承诺，难道全都是谎言吗？”
“当然不是谎言。”他也曾对她动过心，但不用多久就清醒了，“虽然不是谎言，但是现在我已经变心了。”他正视着她，无视于皓贞伤心的表情，“恋爱只讲求刹那的真实，再怎么真实的感情，只要过了那一刹那都会变调变色。也因为如此，才会把人类说成不完美的个体，我说的这些话……不知道你懂不懂？”
她气愤地瞪着他，“没错！这么困难的道理我是不懂，但是有件事我知道……”皓贞加强语气，“你真的不该这样辜负我，你这样对我真的是大错特错。”
“哦！你指的是那笔钱啊？”既然她都已经来要了，那么他也赖不掉，“放心好了，我会还给你，你在我的呼机里留下你的账号，这样总可以了吧？”皓贞气得站了起来！她绝不能在他面前哭。
佳琪和秀芝的眼睛冒着怒火。
贤民仍然继续残忍地A“我知道我应该对你感到歉疚，但是……托我的福，你不是参加大学联考了吗？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还会感激我呢！”
“是啊，谢谢你。”皓贞咬牙切齿地一鞠躬，“我学习到了很多，真的很谢谢你。”
秀芝追上拂袖而去的皓贞，“皓贞……”
又是一个烂男人，佳琪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走到贤民面前，他们两个身高差不多，佳琪学着他的语气，“等你哪天振作起来，你也一定会很感激我送了你这一拳。”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重重挥出一拳。
“砰！”贤民被打得倒向一边，他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这个女人的手劲比男人还大。
“死王八蛋！”佳琪恨恨地骂了一声。
佳琪赶上皓贞，三个人沉默地走到公车站，秀芝和佳琪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我们去喝一杯好不好？”她无精打采。
“为什么？”失恋的人不是都借酒浇愁吗？
“如果喝醉酒我可能又会打给贤民哥，又傻傻地打给他，然后对他说……我全都原谅你，请你回到我身边，可是……”她难过地扁扁嘴，“不可以这样啊！我……我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你尽管说。”她们一定会陪着她度过这难过的日子。
皓贞鼻酸地哽咽，“我想去那种……可以痛哭一场地方。”
MTV的包厢里有三个坐着并肩哭泣的女孩。
皓贞看着屏幕上悲伤的故事，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不过……
最令她感到伤心的是，她已经不敢再去爱别人了。失恋实在太痛苦了，皓贞不愿再去爱上任何一个人，但是……
如果她再次坠入情网，到时候她要找一个心中的爱比她多的人。
从此以后，她也想要去谈一场比较自私的恋爱。
10
刚吃完晚饭的皓贞在顶楼沮丧地蹁着步，她没想到母亲会邀请奎仁姐弟来家里吃饭，庆祝她考上大学。而刚才母亲要她打电话给贤民这一幕是最大的悲剧。知道皓贞和贤民分手的消息后，悦纯气得破口大骂，为了害怕失去准法官女婿，她硬要皓贞去向贤民道歉，要她哀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你不打算念大学啦？”
听见声音的皓贞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奎仁。她没有说话，只是想起母亲刚才的态度，好像一副早就认定她会被抛弃一样，还让奎仁他们看了笑话，皓贞的心情就更难过了。
“你是笨蛋吗？虽然做这件事的原因是为了男人，但是不能因为跟他吹了就轻易放弃啊！”她实在太让他失望了。
皓贞经他一激，“我要念啊！我干吗不去念大学，我可不想浪费我所流的汗水。”大学是她辛辛苦苦才考上的，她当然要念。
奎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奎仁……”皓贞欲言又止。
“怎么了？”
“如果……我像你这么聪明的话，贤民哥会不会继续爱我？”虽然这次恋爱失败了，但她总要记取教训，“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不够聪明，贤民哥才会变心不再爱我了。”她宁愿相信贤民所说的话，“他一开始是真心爱着我的，可是后来他遇到比我聪明、话又投机的女孩子才会变心，你说是不是这样啊？”她征询着奎仁的意见。
“别再胡说八道了，难道他说的是外文啊？人家明明说得很清楚了。”那家伙根本就是个骗子，他有义务戳破皓贞的幻想。
“你还不是每天说我像傻瓜，说我头脑很笨啊！”他也不想想自己每天补习时嫌她脑筋笨得可怕的模样。
那怎么会一样呢？他是想督促她读书啊，“那是因为……”
“不管了！所以，我以后也要变聪明，如果去念大学应该会变得比现在聪明，对吧？”皓贞笑着看奎仁，开朗的表情又重新回到她脸上。
看见她的笑容，奎仁终于放心了，他伸手宠爱地拍了她的头，又胡乱地揉搓她的头发，然后也开心地笑了。
她的长发乱成了一团，“敢打我？”皓贞伸手去打奎仁的头。
“你干什么你……”
在安静的顶楼，奎仁和皓贞两人互相玩闹在一起，失恋的哀愁渐渐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