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慕芸确实来了。
“慕芸知道沈大人有事避嫌，只是嫣儿一事疑点众多，慕芸特带了人证过来，沈大人也可以问问话。”
慕芸不容沈青倬推辞，开头便是笑盈盈的模样。
毕竟先前在顾府待过好些日子，顾府的人倒是都认识她，这连通传都没有，就迎了她进来。
沈青倬顿了下，拱手对慕芸行礼：“青倬参见慕芸郡主。”
“免了。”
慕芸知自己的身份终是瞒不过他，歉意的笑了笑：“慕芸并非存心瞒沈大人，只是出宫一事不好宣扬。”
“青倬明白。”
瞧沈青倬的样子，分明和她疏远许多，慕芸心沉了一下。
“沈大人放心，慕芸不是不讲理之人，是非曲直，相信大人心中自有论断。”
顿了下，慕芸的目光落至身后：“璞玉，你将你知晓的都说与沈大人罢。”
“是。”
璞玉应了声，上前对沈青倬略施一礼，将那日之事缓缓说来。
沈青倬静静的听璞玉说着，不时分上几句，待她说完，轻颌首。
“原来如此。”
“璞玉所说不敢作假，大人明镜高悬，请一定调查清楚还嫣儿一个清白！”
璞玉俯下身，给沈青倬重重磕了个头。
沈青倬道：“青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璞玉姑娘所说青倬已经明了，此时疑点甚多，青倬会派人前去打探，璞玉姑娘切勿多礼。”
璞玉面有喜色。
慕芸出声：“璞玉先起来罢，沈大人这话已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你且放心就是。”
“是，璞玉谢过沈大人。”
璞玉冲沈青倬拜拜，这才站起身来，退到慕芸身旁。
“沈大人。”慕芸看向沈青倬，语气温和：“或许有些越规，但嫣儿一事慕芸不太放心，不知沈大人如今已经查到了什么？”
沈青倬低了低眼。
“让郡主失望了，青倬手上得到的证据，都是指证嫣儿姑娘当街杀人。”
“嫣儿的武功还没如此精深。”慕芸缓声：“那日璞玉害怕的闭上了眼睛，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看清楚。但慕芸问了一下会武之人，说那匕首原先是刺向璞玉的，为何会忽然调转方向，刺向那妇人，必然是有人隔空掷物挡了过去，而且用的气力颇大。”
她来了顾府之后倒不先急着来找沈青倬，而是先去找了周猛将军问了些事，周猛将军知无不尽，倒是让慕芸心中更有底气。
若是嫣儿真杀了人，无论故意无意，这个事实都是不变了，真要处理起来莫说沈青倬，她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可若是其他人所为，那么总算可以确定嫣儿是无辜的。
沈青倬眸色微异：“不知郡主有没有去牢里看过嫣儿姑娘？”
“还未曾。”
“那就难怪。”沈青倬颌首：“据卷宗上记载，嫣儿姑娘已经承认是她杀的人。”
他前一任县令许是知道些云似阁底细，不愿得罪慕芸，这才隐瞒了去，判了个无人瞧见嫣儿姑娘将匕首刺入夫人胸膛就打算将案件了结，却不成想那妇人的家属甚为蛮横，不服判决不说，衙门都被砸坏了，还煽动了京城百姓说他们和云似阁之间有勾结，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这才有了明日改由他的审判。
沈青倬详细读过卷宗，卷宗上列的每一条证据，都对嫣儿十分不利，若不是有慕芸在其中，他怕也对嫣儿杀人一事不做怀疑。
“嫣儿姑娘会武，精不精深众人瞧着不清楚，可总归是有些底子的，江湖中人，百姓们都有几分惧怕，这一点怕是难以翻案。”
沈青倬沉吟片刻，和慕芸说了清楚。
慕芸在宫中可能不知晓，他原先在云似阁帮过忙，也见过几次嫣儿动刀动枪的。
嫣儿在云似阁百无聊耐，找云似阁麻烦的人也少，她闲的发慌，便总爱管些闲事，一来二去，很多人都知道云似阁里有个江湖中人，那架势摆起来甚是有模有样，哪有知道嫣儿真实的武功底子呢？
慕芸犹豫道：“嫣儿真认了罪？可是严刑逼供？”
“没有，云似阁是周猛将军帮助璞玉姑娘置办的，上一任县令大人知道，不敢对嫣儿姑娘严刑逼供。”
周猛将军来自芸城，如今又是顾元懿顾将军手下人，县令大人就算没有想到慕芸郡主，念着顾元懿一层，也是万万不敢开罪的。
慕芸颌首，一时眉头蹙紧。
“不知沈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慕芸想进牢里瞧瞧嫣儿。”
“慕芸郡主所求，自然答应。”
顾长风正和底下的人交代着事，远远瞧见沈青倬领着慕芸出府上了马车，眉心跳了跳，挥手让人下手。
“沈大人带着慕芸郡主去牢里瞧嫣儿姑娘。”
一只手压在顾长风肩膀上，带着些许力气，顾长安看看已经渐去的马车，眸色微暗。
听见是去看嫣儿，顾长风脸色微变。
“哥哥，我就跟上去看看，你放手！”
“你不要冲动。”顾长安微微叹气：“你跟上去又能做什么？嫣儿姑娘已经承认，人是她杀了的。
“她为何要承认？”顾长风的脸色微黑，下齿咬的微微作响：“那人明明是我杀的！”
也怪他那日太冲动了，他当时心烦，见外间吵吵闹闹，便顺手拿了东西丢去，却不成想，力度大了一些，反而揽上了一条人命。
“哥哥，你要是在拦我，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顾长风身影一动，将顾长风的手腕紧紧嵌住：“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跟沈大人说清楚！”
顾长安反手抓住他，眸中也带了几分怒气。
“为了一个女子，你连将军都顾不得了？”
顾长风面有愧色：“我不能眼睁睁瞧着嫣儿为我顶罪！”
说来，他倒是有些怪自己哥哥的，如果不是自己哥哥派人去闹事，又怎么会闹出一条人命来？
“有我在，你别想告诉沈大人真相！”顿顿，顾长安缓了语气：“你若是真想搭救嫣儿姑娘，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哥哥的意思是？”
顾长风眸中越发亮了亮。
“郡主请。”
慕芸颌首，跟在牢头身后。
关押犯人的牢狱中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听到声音，犯人们有些抓住了铁栏喊冤，有些则是冷冷的瞧着来人，继续抓着身上的虱子。
关押嫣儿的牢房在最里面，倒是只有她一人。
“郡主！”
瞧见是慕芸，嫣儿忙跑到了铁栏前：“这里不好，您怎么来了？”
她对慕芸还是有几分愧疚的，瞧了慕芸一眼，又快速的垂下头来：“郡主，都是嫣儿的错，不但没有帮您，反而还给您添乱。”
她杀了人，想必对云似阁声誉也有损罢。
要是郡主骂她打她，她心中还好受一些，可是慕芸的目光中只有关怀，让她越发觉得对不住郡主，头都不敢抬了。
“嫣儿，我知道这件事你是冤枉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能跟我说说？”
“是嫣儿杀了人，不关其他人的事。”
嫣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她是在帮谁隐瞒？
慕芸顿了顿。
“那好，嫣儿，你告诉我，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当时我在屋里，瞧见那些人拉着璞玉姐姐闹，甚至还有人掏出了匕首来，我一时心急，就杀了人。”
嫣儿说的有些含糊。
慕芸道：“你在屋里，如何杀的人？”
“我当时顺手从旁边拿了东西丢过去，然后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人竟然死了。”
“你拿了什么东西？”
嫣儿犹豫了一下：“好像是茶杯。”
“你撒谎。”慕芸紧紧盯着嫣儿的眼睛：“丢的是茶壶！”
“郡主当时不在，怎么知道丢的是茶壶？”
“璞玉当时在地上发现了茶壶的碎片。”
慕芸缓了下：“嫣儿，你是江湖中人，重义气很好，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
嫣儿心下有些虚。
“嫣儿都想过了，在世上一遭，总要经历生生死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你有没有想过璞玉？”慕芸道：“璞玉一直将你当成她的亲妹妹，如果你因为她有什么事，你要璞玉如何心安？”
“璞玉姐姐，璞玉姐姐一向对嫣儿很好的。”
嫣儿眼眶微微泛红。
“璞玉最近因为你的事夜不能寐，刚才本来想进来见见你的，可是她只觉愧疚你，到了又胆怯了。”
“玉妃娘娘临死前要我好好照顾你，如今你犯了命案，我没法帮你，日后下了阴曹地府，我自然回去跟玉妃娘娘请罪。她，若是见着你现在这样，想必也会心疼的。”慕芸叹了口气：“玉妃娘娘一直都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为了不是自己的罪过遭受冤屈，你就一点不想想她？”
“可是，人是嫣儿杀的，和其他人无关。”
嫣儿抽泣着别过脸。
“嫣儿，你若始终坚持这么说，我也没有法子，你有你自己的主意，知道什么是对是错，明日便要重新审判了，你还可以考虑一下。不管如何，我都会帮你的。我和璞玉都希望你能尽早回来继续帮打理铺子，每日里开开心心，快快活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