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尸骨未寒顾家就急着逼宫，真当哀家是死了吗！”
窗外的灼灼火光似乎刺疼了太后的眼，她穿着祭祀时才穿着的最隆重的衣袍，睨视众人片刻，唇角微微一勾，面上却没有笑意显出。
“皇后，玄祯，来，跟哀家一起去见见顾将军！”
她此时的气势全开，让人连半点反对都不敢说，走过慕芸身旁，太后的步子微顿：“慕芸郡主，不如跟哀家一同出去瞧瞧吧，日后可没有这热闹了。”
这番话说的晦暗不明，慕芸忙是低声称是。
顾元懿已不知何时带着一对兵马冲进了后宫中，瞧见太后等人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顾元懿下意识皱眉，抬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顾将军……”
在这众多手持武器的士兵面前，太后的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的害怕示弱，她身着端稳，唇角噙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她看着顾元懿，面色沉着。
“你们顾家口口声声说对我大周忠心耿耿，就是这样对我大周忠心的么！”
她扫视着旁边的士兵，眸色微微一沉：“你们都是我大周的子民，吃穿用度都是我大周所赐予，你们帮着顾家这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哀家倒要看看，你们的心究竟是黑是红！难道就不怕老天爷怪罪你们，天下人唾骂你们吗！”
她在后宫侵染多年，原先本也是个十分有手腕的女人，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抑扬顿挫，让在场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顾长安怕军心有失，上前喝道：“好你个妖妇，若不是你作孽太多，犯了天道，我们将军怎会为了这大周百姓深夜逼宫？！你不知悔改也罢，既然还妖言惑众，想动摇军心！像你这番恶毒心肠妇人，人人得而诛之！”
又朗声对身后的军队道：“大周的儿郎们，你们休要听那妖婆胡言乱语！天狗食月天下人有谁没见，有谁不知，若不是这妖婆犯下大祸，天道难全，怎会有如此异象降临！”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且那天狗食月一事众人都是亲眼所见，一时更当不得半点虚假，不知是谁喊了声：“杀了那妖妇！”
群情顿时汹涌起来。
太后冷哼一声：“你们口口声声说哀家是妖妇可有凭证？哀家一心管理后宫，后也是因为先帝身子不适这才临危受命去了几次朝堂，为的就是这大周百姓！你们倒是说说看，哀家所做一事哪里有错？”
她瞧着顾元懿，目光微暗几分。
“那天狗食月一事哀家本来也想不明白，如今看见顾将军逼宫倒是明明白白了！那分明就是上天对大周对哀家的警示！你们顾氏一族，权倾朝野不提，甚至还谋害当朝皇上，你们就不摸摸自己的良心吗！皇上有哪里对不住你们顾家，又有哪里对不起大周百姓！”
见太后气极，宁皇后忙是上前给太后顺着后背，低声宽慰。
太后冷着一双眸在在场的众人一个个的看过去，面上流露出几分悲戚来。
“你们都是我大周保国守疆的好男儿，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的东西来反我大周！呜呼哀哉！哀家不过一介妇人，活了一辈子，想不到临了临了还被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当做妖婆辱骂，你们真是好极，真是好极啊！”
说到后面，太后不由落下泪来：“这大周江山哀家曾经答应过皇上要好好守护，如今你们想要逼宫，那就从哀家身上跨过去！若是给哀家留了一口气在，哀家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太后的眸子发红，她紧紧的瞪着在场的人，面容悲切中带了几分癫狂的狠毒之色。
士兵们都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在残忍的场面都是见过，只是太后攻的是心，这么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妇人在他们面前如此控诉，顿时觉得字字戳心，有好些人面前都流露出几分愧疚来。
慕芸在旁边暗叹太后的手腕高明，这天下间最是同情弱者的，虽然不知道太后此番作态是故意为了拖住时间有后招，但慕芸却不得不佩服起太后来。
顾长安心下暗恨，正欲出言，却被顾元懿止住了。
顾元懿紧紧盯着太后，神色有几分嘲讽。
“太后娘娘攻心之计可真是炉火纯青呀，不知道三十多年前是不是也是因为这心计才说动先帝成为了这一国之母，后又让自己的养子，周宣帝坐上这位子呢？”
他说的声音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后面上微微有几分失色。
“顾元懿，你在说什么！”
她出声喝道，似乎想要辩解几分，却看顾元懿一双阴郁的眸子就这么扫了过来，她的心头一突，顿时嘘声。
顾元懿扫视众人一番，笑意微讽：“在场大周儿郎们，你们虽然久居征战，可这几年边疆太平随我在京城训练，你们难道就没有听到过三十年前的事？！”
三十年前的事……
慕芸下意识微垂了头，手指握的一紧。
顾元懿说的难道是三十多年前外面传闻的太后将自己所生之子和静妃之子李代桃僵一事？她当初听到之后，也曾动过心思去查坊，只是这件事毕竟已经过了多年，知情的许多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后又因为要追查尹修的行踪，这件事就慢慢的耽搁了下来，想不到在这个时候，顾元懿逼宫的时候竟然又提到了这件事，难道他是知道了些什么？
慕芸往顾元懿身上看了一眼，见他唇色紧抿，显然并不是毫无准备之战，一时神色也不由凝重几分。
这样子的顾元懿更像是上一辈子她喜欢过的顾元懿，果然，他从来就没有变过。
慕芸忽然为自己曾经的迟疑觉得可笑，顾元懿，他终于还是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此时的局面就是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分明，宁皇后拉了把大皇子玄祯，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皇子玄祯早已不是几年前那番模样，轻重缓急倒是分的清清楚楚，所以只抬头瞧了瞧宁皇后，触及到她的神色就不在多加言语。
慕狄应该是这番场面中最无谓的一个了，哪怕他面上努力做出了一副和太后同仇敌忾的模样，可是眼角眉梢不经意间露出的轻松还是出卖了他。
“三十年前，太后为了能坐上那最尊贵的位子，不惜遗弃了自己亲身儿子，为了那个位子，太后将静妃娘娘的孩子抚养长大，坐上了帝王之位！如此狠毒心肠的女人，儿郎们，你们真的相信这个女人会善待大周的百姓？牝鸡司晨，周宣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顾元懿缓缓扫视众人，见众人情绪各异，冷冷一哼。
“我们顾家一向都对皇上忠心耿耿，说我们谋害皇上，谁人可信？当初娴贵妃娘娘就是发现了太后的狼子野心，这才被太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周宣帝为何会忽然暴毙，其中疑点重重，太后既然说是刺客所为，那么介不介意让在下检查一下周宣帝的尸首呢！”
“荒唐！”太后气的满面通红：“顾元懿，你疯了不成！先帝已经下葬，你掘开先帝坟墓不顾礼法也就算了，先帝在世时对你们顾家百般照顾，你竟然也半点情面都顾不得了吗！”
宁皇后也上前一步，神色冷淡。
“顾将军，皇上已经入葬，你就算是为了这皇位，也不至于侮辱一个已死之人。”
她这番话虽然简短，却很是有道理。
这人都死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将人在从地下挖出来，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跟随顾元懿的士兵们也有许多人点点头表示自己对宁皇后说法的赞同。
“侮辱已死之人的不是将军，而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梁鸿鹄从后宫另一处走来，见了顾元懿，给顾元懿抱拳施了一礼。
“将军。”
“你就是梁鸿鹄梁先生？世人都说梁先生是隐世的高人，现在看来，倒不过如此，为虎作伥，梁先生就不怕自己一世清白毁于一旦？成为史书上的污点？”
太后已经平缓了几分呼吸，瞧见梁鸿鹄过来，语气微微有几分嗤笑。
梁鸿鹄微微一笑。
“太后娘娘，史书上的污点不是在下而是你。正如在下先前所说，侮辱已死之人的不是我们将军，正是您和皇后娘娘呀。”
不理会太后明显不太好看的面色，梁鸿鹄道：“三十多年前太后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将静妃娘娘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对换，后来又因为周宣帝不听您的话，就将周宣帝以蛊术害死，后又怕被人发现，不惜在自己胳膊上刺了一刀来说明有刺客袭来，不知道在下说的是不是？”
“至于皇后娘娘……”梁鸿鹄瞧了瞧宁皇后，微微眯了眼睛：“皇后娘娘虽然自始至终都是作壁上观，可皇后娘娘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明明知道这一切不但不提醒皇上，反而跟随太后娘娘坐下这番事，当真让人惋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