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杭小的时候,有一次,苏勉之带他去看帝都一年一次的庙会。那天晚上街道上的人可真多啊,男女老少,呼朋引伴,宝马香车,好不热闹。他迷恋上了路旁的傀儡戏,那是以布袋人偶为道具,再有幕后几个人在配音,特别吸引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等到所有的剧目都演完一遍之后,他才发现身边早已不见等待着的父亲和侍卫们,一回头,灯火阑珊下,是收摊的商贩,玩的疲惫了牵着父母手念念不舍回家的孩子们,他被自己的父亲有意无意地“抛弃”掉了。苏府很大,但是帝都更大,苏杭还小。
现在的情况,可不相同了,路是自己决定要走的,看地上的痕迹,前面上山的那伙人,应该就是往茶园方向走的了。
白鹭看着先生,先生脸上露出了苦笑,把先前倒好的那半杯茶一饮而尽,“不等了,他迷路了。”
等到苏杭从逐渐开阔的上山大道成功到达茶园的时候,他才感到浓浓的紧张气氛,这上面,有一望无尽的“嫩虎牙”,也有茶园里突兀的两股势力,两股对峙的势力。虎息山的地盘上,有一队不属于虎息山的不善来客。
为首的虎息山门徒,和山腰虎头观中的道童道姑衣着装扮相似,但在衣袖和腰间却有着鎏金镶边,看样子应该是某位虎息山年青一辈的领军人物,身后有着六位年纪看起来稍微小一点的虎息山弟子,但同样身穿着显眼的外门服饰,恐怕这几人都是虎息山道长们的得意门生。凉国不缺乏强者,但是想要真正形成一股势力,必须就要花费极大的财力,动用自身的人脉和威望,去笼络他们,或给予钱财,或者给予他们一些足以令常人仰望的地位和名誉。而培养出来强者最多的地方,无非就是国教了。看到此情此景,很容易让苏杭联想到“一年一登山,三年一朝观”的国教规矩。苏杭感慨自己这运气,好不容易在跌跌撞撞中来到了虎息山的山顶,就这么快赶上了国教内斗。
两方察觉到了不合时宜出现的苏杭,虎息山年青一辈的领军人物率先停下了对峙,看向了苏杭所在的方向,他高高瘦瘦的,头发自然向后梳起,于后脑勺结成一个小马尾,身后却背着七柄各式各样的剑,短的,宽的,修长如树枝般的……这与他国教外门弟子的身份格格不入,像极了浪迹天涯的游侠儿,最奇特的是他的双眼,和旁人一样的清澈透明。却是少见的狐狸眼儿,通俗的讲,这是一张女型男脸,要么多情似水,要么寡欲似冰。
这是一张男人看了都会动心的脸,很可惜,上面有杀气,杀气随着对面数人开始弥漫,在望向苏杭时渐渐散去。
“小哥,你不属于这里。”
淡淡的一句话,犹如他背后的七柄剑同时刺出,明面上是对苏杭说的,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对面前的另外的帝都来客是有多么轻蔑。“诸位,今日不是登山比试之际,我和我的师弟师妹们应当欢迎诸位的到访。”他的语气停顿了很久,眼里尽是捉摸不透的意味,“三日后,一战方休。”那边天人观的青年们皆沉默而至,双方的剑拔弩张以苏杭的突然闯入和那位狐眼儿的强硬表态戛然而止。“诸位参观请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观中去吧。”狐眼儿的师弟师妹们很是听从的跟随他缓步离去,只给苏杭和天人观众弟子七柄剑和一个飘扬在风中的小马尾。
“这厮好猖狂,去年他们虎息山的庸人都被咱们打趴下的时候,他在哪里,师兄,咱们可是天人观派出来的代表!”一个紫衣少女愤愤不平地抱怨道,自她小时候告别天礼阁,来到了许多寒门子弟一辈子都要仰慕的天人观学习,成为了一名万里挑一的星空问道者,而今天,他们这号人,在一年之约将要到来之际,竟然被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外门弟子耍了狠话,这让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的少女感到脸上阵阵火烫,其实不止他,其他的星空问道者也皆有不服,可碍于刚才他们领头人的制止,没有当面表现出不满。
那个天人观而来的青年看了看自己的同门,无可奈何地说,“不服?不服你们去找他较量,云中虹,云八,身上八柄剑,把你们打趴下,只要用一把剑。”“可他身上只有七柄剑啊!”旁边又想起了质疑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太多,他入虎息山其实有些年头了,应该是这几年外门青年一辈的大弟子,去年他外出游历,所以没能回来,你们呀,虽然我们天人观在总体实力上足以碾压他们虎头观,但是,像云中虹这类的外门精英,我承认我也不是他的十招之敌。”众人苦笑,虎息山虽然底蕴远远不及天人观,但是它多从民间招募弟子,再加上接地气的外出历练,难不准那一年会出现个天赋异禀的天才,正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更何况同为正统的国教外门培养出来的后辈,在这一点上,也是不应当看低的。众人第一次开始感觉令自己无比骄傲的天人观身份有些岌岌可危。
“好久不见,方师兄。”苏杭有些尴尬地喊出口,这让一直没有仔细看他的天人观弟子停住了交谈,“方师兄,想不到这次是由你带队来虎息山。”领头的青年似乎和苏杭有故,这让苏杭在被人忽略之际有了台阶。“苏少爷,是你!不过,你怎么在这里?”方华先是愣住,脑海中浮想起了五年前在天礼阁代理授课时那个沉默寡言却认真踏实的男孩,当初自己还为男孩最终没有来天人观而感到奇怪,后来才知道他是当世权臣苏勉之的独子,由于苏勉之在朝中树敌过多,苏杭在天人观中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数百只眼睛在盯着,与其把独子放在诸多权贵的后代中磕磕绊绊,不如自己在府中请高人指点一番,而且方华还听天礼阁的前辈们提起,小苏杭的天赋绝对是难得的,但是应该是他自己做出不再前往天人观的决定,至于其中的缘由,便是方华所不能得知的了。
苏杭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方师兄,很是开心,他见其他人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感情色彩,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赶忙向方华使了个眼色,方华也是个明白人,赶紧向自己的同门介绍,“这是我曾经在天礼阁指点过的苏小师弟,能够阔别重逢也是种缘分,大家打个招呼吧。”众人的眼神恢复正常,方华只是说到在天礼阁中相识过,却不是天人观,相必眼前的少年是没有那个天资进入苛刻严厉的天人观选拔了,这样的情况他们见多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不容篡改,能进入天人观的自然是天之骄子,不能被选上的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至少在他们眼里,算不上是竞争者,也就不会有其他的偏见了,眼里反而充满了同情的意味。
这些小动作都被苏杭看在眼里,毕竟跟着苏勉之都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他们自认为高明的伎俩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但是他还是带着对昔日师友方华的敬意向每一位天人观的代表问了好。人生在世,不求事事顺心意,但求问心无愧。
下山路上,云中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心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不久,他对身边的同袍说,“那个少年天资不错,我就不信这几年天人观强到了连这种麒麟儿都不看中的地步。”说话间,身上的剑鞘低沉作响,看得身边的师妹们放心涌动,“云中虹,云八哥的最后一柄剑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怎料云中虹忽然对她回眸一笑,像是看穿了心事一般,眼里尽带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