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看看阿卡特斯，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脸上的浅浅皱纹也舒展开来：“我年轻的时候，就和你现在一样，也想着多跑些地方，在外面多看看。可后来觉得，都不如家乡好。而且那些地方啊，到处都一样，一样的……冷漠，一样的艰难。可为了生计，还得继续跑啊，所以，就尽量走那些熟悉的地方——如果有可能的话。”
汤姆说着压低了声音：“就说那些盗贼团吧，如果根本没有他们，我们也没饭吃了；可他们太狠太贪的话，我们又得搏命……可他们也惜命不是？所以多打几次交道，一切就都好办了……”
他说的含糊，但阿卡特斯约略明白了。
“不要觉得和他们就是势不两立……性命是自己的，比什么都珍贵，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在这个基础上，再谈谋生啊、挣钱啊什么的……谋生不就是保全性命活下去吗？”汤姆接着低声说道，又看看四周，突然有些感慨：“这些富豪商人，能用钱解决问题的从来不会用性命相拼，即使迫不得已的时候，也是花钱雇佣别人拼命……所以呢，他们才会越来越发达，翡冷翠的那几大家族，可不就是这样么？”
对此，阿卡特斯从没想过，可听了之后有些不敢苟同，想了想说道：“商人重利，可真正的贵族却不这样……”
贵族身为国家统治阶层，是专职的作战者，按照通行的说法，战争是唯一值得贵族去从事的职业。贵族要率领扈从保护自己的领地和子民的安全，所以一片土地上的最高领主又有“保护者”的尊称。而且，作战时“保护者”——往往也是家族传承最佳、实力最强者——按照惯例得在最前方率领麾下冲锋，如此，才不负世代相传的“保护者”的勇气和荣誉，才能赢得领地上子民的爱戴。
汤姆淡然笑了，说道：“战争是一名贵族唯一值得去从事的职业，所以，他们死伤累累也乐此不疲；而赚钱则是商人的唯一职业，所以他们会越来越富有……这样下去，贵族们会怎么样？只会越来越穷、也越来越少吧？”
这的确是实际情况。虽然有领地收入，贵族们称得上衣食无忧，但总有些贵族因为生活奢侈或其他原因而入不敷出，如果遭遇了天灾人祸就会不可避免地穷困下去，再加上他们还要向帝室缴纳领地税，实在迫不得已把领地上某项权利典交给当地富商甚至把整片领地交给其他领主乃至帝室都有可能——在洛兰的陛下肯定是愿意接收领地而支付年金的；也经常会有贵族在战争中殒身，从此整个家族都从历史中消失，至于勇武的名声能传唱多久，就实在很难说了。
“汤姆大叔，你真该经商去！”阿卡特斯最后说道。
汤姆笑起来，“其实万事万物都可当生意来做。我们做佣兵，很多人都认为是卖命，但实际上呢，提供的是护卫和安全。说起来，跟贵族和领民们当初做的交易也差不多！只不过咱们这行，双方流动都过于频繁，没法形成稳固的契约关系，所以‘保护者’的身份不会得到正式承认……”
他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慢慢叹了口气，这才站起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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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在路上，众人突然听说，某支商队遭遇了盗贼团，负责护卫的佣兵团拼死奋战，死伤累累。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阿卡特斯从佣兵团的彼特口中听说，这雪狼佣兵团也常走这条路线，所谓同行是冤家，自然关系不算太好，但明面上还是互相照顾的，此刻听说对方出了事，不由都吃了一惊。
“大家打起精神来！”汤姆适时地招呼大家了，“霍顿那小子虽然张狂了点，可手底下着实不错，连他也遭了劫，这路上可就不那么好走！”
他打量了一圈：“干咱们这一行，靠的就是信誉，有信誉才有饭吃！信誉从哪里来？一是护送得力不出差池，二是临事了就要拼死命，人在货在！”
众人互相看了看，一齐高声喊道：“人在货在，货亡人亡！”
虽是这么喊的，但晚上彼特巡逻时悄声问阿卡特斯：“独秀，你说，这趟任务会那么危险吗？早知这样，我就……”
彼特还不到十六岁，个子倒是高大，据说是刚从某地骑士学院毕业就入行了，四级的实力刚够闯荡江湖的。这一路好几天，阿卡特斯都相当沉默，不知为何也被他当做可以信赖的兄弟了。见他如此问起，阿卡特斯就笑笑说道：“哪有那么可怕？这路不都是大家一趟趟走出来的？要是商队都走不了，那不就是断绝了往来沟通吗？你说洛兰的那位陛下能容忍得了？”
世人皆知，罗典帝国处于巴诺帕伦家族统治下，不过是古罗典帝国的一部分，而且内部大小贵族林立，历史上还曾无视巴诺帕伦帝室的权威而互相争斗。至于罗典帝国之外，还有源自古罗典帝国的两大帝国，以及众多的王国、公国、侯国、伯爵国乃至共和国。虽然局势如此，但巴诺帕伦家族的梦想却是重现昔年古罗典帝国的荣光，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得罪其他帝国、王国的危险而称自己是古罗典帝国的合法继承者了。
这数百年来，位于洛兰的巴诺帕伦帝室持续与各地领主贵族斗争，收获颇丰，不仅权威增长，而且还取得了征收领地税的权利，同时又一步步加强帝室直属领地的管理，修驿路，委任管理领主，完善各地的骑士学校和魔法学校体系等。虽然洛兰的政令还是管不了各大领主领地内的具体事务，但怎么也得保证商队在帝国境内畅行无阻以沟通往来，若是有什么阻隔使得两地形同两个国度，洛兰的雷霆之怒自然会降下。
彼特听了，慢慢点点头。
“所以，就算有盗贼团，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当然，如果运气不好像霍顿那样也有可能，我们自己提防着点就是了。”阿卡特斯信口说。
“独秀，你说的可真有道理，这下我放心了！难怪汤姆大叔那么看重你！”彼特琢磨了一下这才说道。
有什么好看重的。阿卡特斯只是淡笑，也不说话，继续巡逻去了。
接下来两天无事，彼特彻底放下心来，又有说有笑了。
这天傍晚，商队刚在某个驿站停下，还没扎营，就有个半大小子给汤姆送来一封信。汤姆没有当面打开，直接收进怀里了，可再露面时表情有点严峻。
“瑞克，晚上会有客人来访，到时候招呼一下马特，让他一起过来。对了，独秀，到时候也跟我接待一下。”他转了一圈，看似随意地说道。
阿卡特斯有些诧异，当即答应了。瑞克怔了一下，摸了摸腰间也点头应了。瑞克是六级的武士，修习的是注重防御的土系斗气；马特则是佣兵团中唯一的魔法师，有五级的实力，一路上几乎都躲在马车里不露面。汤姆如此郑重召集长河佣兵团的顶级战力，显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