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岂不是见鬼?
列车在车轮与道轨磨擦的“七里卡,七里卡”声中走了有大半夜了,绝大部分旅客都缩着脖在睡眼朦胧地打着磕睡,只是车箱里的广播喇叭,清晰传出女广播员按时向旅客报告站名的广播声音,此时,她正播到:
“各位旅客请注意了,前方车站是锦西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把自己的行理物品.......”
突然,广播喇叭里,传出“卡!”地一长声响,接着便是一个男人急速的喊话声音:
“各位旅客请注意了,接到前方车站的紧急通知,接到前方车站的紧急通知,锦西车站因有武斗,锦西车站因有武斗,列车长临时决定,锦西车站不再停车,锦西车站不再停车,有下车的旅客请等下站下车,有下车的旅客请等下站下车,.....”
车箱里的旅客顿时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广播声所惊醒,立时出现一阵躁动,人们均已振作起来,俱支起耳朵仔细听那男广播员的喊话.忽然,那男广播员的喊话声嘎然而止,那广播喇叭里又传出了那女广播员急匆匆的大叫声音:
“各位旅客请注意了,接到前方车站的紧急通知,接到前方车站的紧急通知,锦西车站因有武斗,锦西车站因有武斗,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请您赶快离开座椅,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请您赶快离开座椅,都马上趴在车箱地板上,请您赶快离开座椅,趴在车箱地板上,避免发生危险!避免发生危......”
话音还没落下,旅客们就听到了这趟列车拼命地咆哮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
火车轮子马上由“七里卡,七里卡”的慢节奏,换成了“轰轰隆隆”的急促响声,突然间加快了许多,列车就象脱缰的野马,凶猛地向前冲去,似乎它要不顾一切的,把这锦西车站甩在身后.这时,车箱里一片混乱,正当人们还没闹明白,倒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听车箱外面传来了一片清脆的机关枪响: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有的子弹,已“呦呦”的从车箱顶上呼啸而过.
“呼啦哗!”惊恐的人们,一下子都不约而同的抛离了窗口,齐刷刷地扑向了车箱的地板,趴下的人,都一动不动.有的年轻女人身上竟趴了有两三个男人,他们相互磨肩擦臂.半天,列车仍在吼叫着,但人与人之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争执和争吵,因为这时,凡是压在女人身上的男人,目前都在努力充当着,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她的光荣义务保护神的角色.
“叭叭”有两扇窗玻璃被打中了,声音清脆,人们仍死劲地趴在地板上,更是一动不动.
随着“哒哒哒”的机关枪声远去,人们开始甦醒,有的,一点儿点儿的,慢慢的又回到原来的坐位上来.有两个妇女被吓得坐在地上只是抽泣.其中有那好心的人,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俩拉起.车箱里突然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人们开始互相述说着方才在锦西车站发生过的惊险故事,还不厌其烦地庆幸着自己,刚刚检验过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神奇命运.
列车乘务员来了,她提醒大家要认真检查一下自己的行理,看看有没有发生过物品丢失的现象?结果,在那个十分紧张的时刻里,全车箱竟连一只钢笔都没有丢失.师空劲松心道:“嗳!还是人的命,比那物要值钱得多啊!”便问王桐泉道:
“怎么样?这一阵你怕不怕?”
“嘿嘿,有点儿紧张!你呢?”
“按听到的枪声而论,他肯定是个用子弹来练壮胆的货!如在战场上,你就听着他的枪声,挺着胸膛往前冲吧,保准没事!”师空劲松经验老到的说道.
“那你怎么也趴到地板上,躲了起来?嘿嘿,啊?”王桐泉反驳地问.
“理归理,事归事,说实在话,此时,我并没有视死如归的豪情,假如你一味的乱逞英雄的话,那子弹可又没长眼睛,万一叫流弹把脑壳穿了个窟窿眼儿,不是白白地送掉了一条小命?哈哈,岂不冤哉枉也?”师空劲松调侃地说.
火车一路往北,有不站有停,从各个火车站便能得知,各地方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总是武斗很盛.第二天下午,他俩总算来到了第一个目的地长春.二人下火车一出车站.就觉得情况不对,见迎面来了十来个戴着无字秀章的人,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俩团团围住,披头问道:
“哎哎哎,你们是从哪嘎来的?来这儿干什么?”
“啊,哈哈同志,我们从天津来的,是搞外调的!您看,我们有介绍信!”
“谁跟你是同志?介绍信?那有什么用?不看,不看!啊,我问你们,你们俩是支持红二派的呢,还是支持长春公社派的呢?说对了,放你们走,说不对,就灭了你们!”
那几个人的眼里都直冒凶光,还象狼一样舔着自己的嘴唇,又用手时不时的摸那磨得锋利无比的大刀片子,似乎马上就要尝试它的锋利程度.他们阴森的面孔,就象是一群职业刽子手,那表情,有种杀个人如同杀只鸡一样,满不在乎的感觉,叫人不寒而傈.
王桐泉慌了.师空劲松心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遂赶忙央求道:
“老总,俺是天津生,天津长,从没出过门.来长春,俺更是头一回,不知这儿还有个宏二爷,您就高高手让俺走吧!”
说着,从怀中取出五个毛主席像章递给那人.那人一看,先是一楞,然后喜笑颜开地说道:
“好啦,好啦!你倒会装疯卖傻啊!这么着吧,罚你俩到那面干活去,四个小时,要好好干,干完了,就放你俩走,听见没有?”
王桐泉还想争辩,师空劲松急拉了他一把道:
“谢谢您啦老总,我俩这就去,这就去!”
师空劲松扭回身一看,顿时楞住了,原来在他印象当中,这里离出站口最近的地界,原本有一所好端端的车站旅馆大厦,现在竟然荡然无存了,连那旅馆大厦门前的假山园林盆景,都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堆象小山包似的破碎瓦砾废墟.师空劲松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如要用炸药炸那旅馆大厦也得需要时日,怎地就变成平地了呢?”楞了一会儿,忽然,从远处开来了一辆拉土的空汽车,他俩遂被编入装车的劳工队伍里.接着,他们便在那凶神恶煞般的“工头”和监工的逼迫下,一车又一车地清理废墟,直干到天色见黑,才被那些监工们放了.
他俩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便孤零零地坐在黑古隆冬的废墟堆当中,傻乜乜地发呆.他们不知道到哪里去吃饭和睡觉.更不知道今晚该怎样饿着肚子熬过这寒冷而漫长的黑夜.
王桐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师空劲松坐着的角落挪了挪,那里比他原来坐的地方背风,可肚子“叽里咕噜”象打雷似不停地叫着,那声响,不仅让他俩听得特别清楚,而且越听就越感觉饿得难受.他又向师空劲松身边凑了凑,似有所思地打起精神问道:
“嗳,老弟!你不说你入伍时的航校就在这儿吗?那儿有没有招待所?有没有食堂?咱上那儿去看看行不行?”
“哼,我入伍时的航校就在这儿,那还有错?嗯,是不假,那儿有招待所,有食堂,又有我的战友,也有我的老首长,中队长,指导员,可那儿离这儿太远了,大黑天,我怕你累得走不到那儿!”师空劲松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有多远?”
“少说也得有十六七里路,在这儿起,一直往南,在工农广场那儿呐!”
“十六七里路还算远?有俩小时就到了,那总比咱们呆在这儿不动强吧?哎,师空老弟,你能保证到那儿以后,能找到你的老熟人就行!”王桐泉好象有了一线希望.
“那好,咱走!”
师空劲松也觉得,老呆在这悔气地方不是个办法,便起身迈腿要走.忽然,他感到附近有动静,遂马上止住了脚步,把耳朵伸向那“动静”传来的方向仔细地听去.王桐泉也已听到附近似有人说话的声音,就立马蹲在了原地,静静地朝那个方向听去.
“师空劲松,师空劲松!”旁边废墟堆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呼唤声,那声音很弱,但很急促.
“谁?”师空劲松很惊异,就在这离家几千里地东北长春的废墟堆里面,竟然有人在呼叫他的名字!岂不是见鬼?
“师空劲松!是我,汪鹏晓.”
“汪鹏晓?啊!中队长?”
师空劲松惊喜万分,他向那废墟堆里蹿了过去,他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在那砖砾堆上慢慢地爬行,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那熟悉的山东口音里,就能清晰地分辩出来,那是中队长汪鹏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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