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圆传媒的会议室，挂钟无限趋近于十点。
一屋子人，俱是沉默。
菜菜蹑手蹑脚地进会议室，为“项总的律师团”看茶。她偷瞟在座的人，为首的马律师频率很高地看着腕表，而坐在主座的老板则是盯着挂钟出神，其他人或是翻着文件，或是捧着手机。
汤圆决定先下手为强。她在时针指向十点时，蓦地收回了目光。她起身：“马律师，已经十点了。我很忙。既然项总没法准时，不如延期。”
马律师随之起身：“项总的航班晚点，他在一刻钟之前已经落地，正在过来的路上。请汤总耐心等等。”
失眠整宿，刻意不去打听那个男人的下落。汤圆乍一听说项邺轩回头的行程首站，竟然是这次的股东会，心底那种不祥之感就越演越烈了。她强撑架势，边往走边说：“麻烦转告项总，我很忙，我最迟等到十点半。”
菜菜从没见老板这么拉风过，一时之间竟然讶然地半张了嘴。她快速跟了上去，等她一路进到老板的办公室，才发现老板果然是……外强中干。
竟然在压腿？穿着A字套裙压腿，裙摆都快卷到白花花的大长腿尽头了，春光乍现得真有些滑稽。
目睹老板的糗事，可不是什么好事。菜菜吐了吐舌头，赶紧退后，拉上玻璃门开溜。
“等等！”汤圆完全是霸道总裁附体，“打电话催催荣总，提醒他迟到了。我只有一刻钟赶到公司。”
荣总？菜菜足足顿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是指荣乾乾。她哦了一声，就地拨电话。
还是忙音。
这个荣二贼不靠谱！汤圆很烦闷地拂拂手：“算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来找他。”
一路追魂call，一路都是忙音。
十点一刻过了，十点半都近了。
到底是个什么电话，竟然占线半个小时？！这个老混子不会半路掉链子吧？
汤圆不由地紧张起来。
电话里还是烦躁的忙音，而门口竟然添乱地响起了敲门声。
菜菜探头进来，又是兵临城下的一惊一乍状：“汤总，项……项总到了。”
到了？！
汤圆的心跳漏了一拍，恰此时，老混子竟然接通电话了。
汤圆一手比住菜菜，示意她回避，一手捞起座机话筒就开始河东狮吼：“你人呢？”
荣乾乾的声音一本正经到近乎怪异：“汤圆，股东会我过不去了。姓项的律师在机场拦住我，我签字弃权了。”
“什么？！”汤圆弹起身来，连珠炮似地开火了，“你怎么回事啊？昨天说得好好的！说好的挺我的呢？你去机场干吗？你赶紧给我死回来！”
手机那头是机场特有的噪杂声，“先生，安检不能打电话。”
紧接着荣乾乾急着挂电话了，“五对五，一直僵持，也不是好事。我看了那些议案，对一圆有百利而无一害，通过也没什么不好。我真有急事，回头再跟你解释吧。”
“什么事，现在不能说？”汤圆快要气炸了。小薇姐把那20%的股份表决权委托给项邺轩，就已经是把她逼上了绝境。荣乾乾这一倒戈，她简直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她凶：“你说--”
可话音刚落，手机那头就只剩嘟嘟的机械音。荣乾乾挂电话了。
一口恶气堵在心口。汤圆觉得胸闷，手都禁不住捂心口了。
外面的人，显然是想乘胜追击。
菜菜又敲门。这次，不止她一个。门半开，马律师很客气：“汤总，项总已经到了。股东会可以开始了。”
妈蛋！
汤圆咬唇，双手都气得有些哆嗦。砰地挂上话筒，她深吸一口气：“麻烦让项总再稍等片刻。我先喝杯水。”
会议室，主座虽然还是空着，正等着大股东的到来，但侧座上的二股东在气势上，已然喧宾夺主了。
项邺轩漫不经心地滑着手机，挑眉瞥向墙上挂钟的目光，清冷里透着危险的信号。
“项总，您的黑咖啡。”这样的目光，杀得菜菜背脊发凉，声音都有些发颤。
“谢谢。”这个男人收敛锋芒，勾唇浅笑时，目光里闪过的那丝亮光，真有点颠倒众生的邪魅气。
“汤总马上就到。”菜菜抛下这句，转身即逃。老板要是他的对手，就奇了怪了！她慌里慌张地拉开门，正正撞见老板，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A字套裙，凹得身材玲珑有致，飘飘长发显然精心打理过，利落地散落在肩头，清丽中透着一点妩媚。
菜菜抛了个“祝你好运”的眼神给老板，就逃出了会议室。
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汤圆暗吸了一口气，绽放一个礼貌微笑，朝新股东走去。“项总，好久不见。”她伸手，盈盈带笑，内心深处却在鄙视自己，真是个虚伪的演技派。
项邺轩的演技也不赖。他起身，清浅而笑，风度握手：“不久，也就十天。”
在律师团眼里，这只是一场再平常无奇的商业会晤。
马律师起身：“既然人都齐了，项总、汤总，不如会议开始吧。”
那两人还保持着握手的姿势。
汤圆错觉掌心里簇了一团火，烧得她心焦。打住！这匹饿狼，今天到场，就没安好心，你竟然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风花雪月”？她恨死了自己。她用浮夸的笑容掩盖掉抽手那霎心底的落荒而逃。
抽开椅子，落座，屈肘，合手……一连串主持大局的动作，她一气呵成。她笑着点头：“开始吧。”
相比汤圆的浮夸演技，项邺轩是炉火纯青的自然。悠闲地坐下，悠闲地拿起手机，他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可该死的是，这种悠闲气场，瞬间就掌控了全局的节奏。他一挑眉，给了律师一个眼神，马律师立马会议，把精心准备的材料呈到了汤圆面前。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
米国的那番自我定位，何其准确。汤圆觉得自己如今就是个陪演的道具。荣乾乾弃权，有效的投票股份只剩90%。项邺轩占了50%，他说什么，她都无力回天。
马律师抑扬顿挫地代表他的老板，逐项陈述议案。
汤圆表面上听得入神，其实是心不在焉。
荣乾乾说得不错，除了一年之内估值必须达到3个亿的目标，不人道之外，其他的议案，倒对一圆传媒并没什么害处。只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短期内把一圆传媒打造成华夏第一慢媒体，长期里把“一圆”打造成华夏第一的品质生活品牌。
这些都不是汤圆的初心。
所有的议案都是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逼迫着她，冲向并不是她预期里的目标。
马律师读完最后一项议程，看着汤圆：“汤总，接下来是讨论时间，讨论后就可以投票表决了。”
汤圆一听投票，就有些气恼。她微微笑眯了眼，反问律师：“以马律师的专业判断，这个会还有必要投票表决吗？”
马律师看一眼项老板，肯定地点头：“虽然实质上来说，项总提出的所有议案，都已经有充分的表决权通过，但是表决是法定程序。”
汤圆看着马律师，又笑了笑。自从握手后，她就再没跟项老板有过眼神交流。她也感觉得出，项老板全程也一眼都没看过她，只是在悠然自得地玩手机而已。要是她没猜错，他必然是在玩那几款让他爱不释手的盖萌手游。
作为对手，她并没得到他的尊重。她起身：“那我投弃权票。”
马律师意外地怔了怔，又看向项老板。可是，这位财大气粗的老板，注意力完全在手游上。
“文件准备好，再转给我签吧。”汤圆不想再陪演了。她走出会议室，把背影傲娇地留给了咄咄逼人的项老板：“项总，慢走，不送。”
可是，汤圆顶多也就是傲娇了三分钟而已。
刚进办公室，她就接到张张萃文的电话，项邺轩当初投资张和张药房的SPV公司，有异动。据变更登记处掌握的消息，这家SPV公司在股东会召开的同一时间，有领取过变更申请的表格。变更事项是股权转让，不排除是项邺轩要把这家SPV公司卖给汇城集团。
这个消息，对汤圆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她用30%的一圆传媒股份，换来项邺轩的承诺，不卖掉张和张药房的股份，但是他扭头把持有张和张药房股份的SPV公司卖给汇城集团，跟他直接卖了张和张药房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换汤不换药！
她挂断张张萃文的电话，就急冲冲地回到会议室。可会议室早就空了。她一路火急火燎地奔至电梯间，只看到那袭杀千刀的侧影隐入电梯里。
她疾跑几步：“等等！”
可电梯里的一行人，像是充耳不闻。她扑到电梯口，电梯门已经将将合上，门缝里一闪而逝的是那个男人招牌的勾唇浅笑。
她赶紧摁电梯键。
叮咚--
打开的是另一扇电梯门。
该死！
她直起身，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几乎是双手哆嗦地滑出那个男人的号码来的。
那头，几乎是秒接。
“你明明答应好，不卖张和张的！”汤圆兴师问罪，声音甚至比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
那头，不紧不慢，足足顿了十几秒，才传来悠然清冷的声音：“我要卖的是自己的公司，不是张和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