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会耍嘴皮子。我再叫你耍嘴皮子——”黑兰的手放肆地伸进石砣的衣裳里，不轻不重的拧了三五下。在这个只有他两人存在的小屋里，她也希望眼前这个人回敬她三五下，那怕一下也好。以平息她此刻泛起的春潮。可石砣只是口里吞着食物，半推半就的躲闪着。这更加刺激了黑兰的欲望，她趁着石砣低头喝水的功夫，贝齿衔住了他的右耳朵，手里挠着他的胳肢窝，唧唧地挑衅：“你耍不耍嘴皮啦？你敢不敢啦？”
两人边走边逗嘴。三四人急三火四地超过他们。一个人回头频频催：“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开场了。这可是今年咱这儿最好看的人面猴身的把戏啦。”
石砣一愣神，又有几个人竞赛似的向前了。黑兰说；“什么把戏，还人面猴身的？”
“管它什么面什么身的，咱也去过过瘾。”
这是效区的一个广场，四周用黑布围了起来，只留一个进出口。一行大型标语颇有气势：关东大型杂技团。下在的海报上更是吸人眼球：精彩绝伦的人面猴身表演。两个人买了票进去。还好，他们来的早，里面宽敝。在中心的土台上，锣鼓喧天的。石砣和黑兰就站在了台边上，为的是一睹这人面猴身的风彩。
观众越来越多。大有把围着的布墙撑破的趋势。有坐着的，大多数是站着的。许多人就是冲着人面猴身的怪兽来的。石砣旁边站着三个中年妇人，一个女人说：“我家的老头子让我早点做饭，说是有客人来。我又不在，回家后，他非骂我不可。”另一个女人说：“我那婆婆就爱鸡蛋里挑骨头。这次我光顾在这儿看杂技了。回去非抬扛不可。”第三个女人一脸的不屑：“你们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还有我们女人的活头没有？你看我，我来时，儿子嚷嚷着要跟我。我把眼一瞪，跟你爹去！儿子就就悄不溜地跟着走了。你们说说，孩子又不全是我的，干吗总靠我一个人身上？”石砣把眼向台上的边边角角搜索了一遍，期望能近水搂台先得月，提前一睹人面猴身怪物的风彩，但是没有。只有几个大汉敲得锣鼓震天响。
终于开场了，一个40多数的汉子走上台前来。他热情扬意诙谐幽默地讲了一番套话，把大家的胃口吊了起来。观众们嘻笑起来，有人吹起了口哨。石砣也附合着傻笑了一番。但当司空见惯拙劣的套话再次重复时，兴趣骤减。期盼着人面猴身的动物快快在台上出现。
接下来的节目终于在人们的望眼欲穿中姗姗开始。一个汉子身穿黄绸衣裤腰刹白腰带上场了。他操着外地口音吼了几句什么。自顾自伸拳捋袖，踢腿闪腰打了一套利索的什么拳。人们正在猜测，又上来两个人，一袭绿绸衣裤腰刹红带的人上场，一人拿着刀，一人人擎着红缨枪。叮叮当当，劈哩啪啦，打斗了一番。只听堂的一声锣响。各自收起手里的家伙。下场了。
接着又上来一个年轻壮汉，他手里握着一支红樱枪，枪柄约有两米，枪头小说也有一尺长，寒光闪闪，刺人耳目。那人有模有样展转腾挪地耍了一套枪法以后，就把上衣脱了，用一条黄带把肚子狠狠地一刹，把手里的大枪倒了过来，枪尖顶在了肚皮上，这时上来一个人，双手攥住枪把向前推，光着上身的汉子挺着腰向前顶。枪尖吃进肚里半寸许。双方齐用力。攥住枪柄的人终究吃不住劲连连向后退，眼看双脚撑到了土台的边缘，观众的眼睛放着直光，这直光极力阻挡着后退的双脚步，那个人向后看了看，表情夸张地叫道：快来人呢，我抗不住了。尔后一个人急三火四地跑上一个人来，惊讶道：我的妈呀，你的肚皮难道比枪尖还硬？这个人也握住了枪柄，局面变变成二比一，俩人同时向前捅，双方僵持在了原地。节目结束后，人们议论纷纷说：“真过瘾，是真功夫。”
下一节目上场地是耍把戏的，这人人竞是报幕的汉子，他拿着一块红布在手里舞舞划划的，鄱来履去的，什么没有，一眨眼变出了一个鸡雏，又一眨眼，又变出了一个鸡雏。不一会儿，又变出了一个土黄色老母鸡。很快，光光的土台上，一个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觅食了。
40多岁的报幕员大声喊道：“下一个节目——猴子打秋千。”
无数的眼睛“唰”的定格在了土台上，人们猜测：压轴戏就要开场了。
在台子上，两个人支起了一个两个人高的木架子。其实际就是三根连在一起的木杠。在台上一劈，垂下的两根绳子头系着一块木板。一边一个人各紧抱着竖起的木杠。人们正惊诧间，从后台下方飞起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那个毛绒绒的东西准确地落在了悬在了半空的的木板上，木板不可遏制地大幅丢当摇摆起来。毛绒绒的东西足下加了劲，秋千越发大幅地摇摆不停，几乎和架子上面的横木相平衡了。观众的眼睛追逐着秋千的摇晃，心脏刚刚恢复平常，秋千上的毛绒绒的东西不见了，人们正在寻找，那个东西从木板上飞了出来，借着秋千的向上的力量，一个360度的滚翻，稳稳地站在了两个多人高的横木上。向台下的观众作了一个90度的揖。
当他抬起头来时，观众们一阵骚动，这的的确确是一个人面猴子啊！
你瞧瞧吧，这个人面猴子也就一米来高，腿上是厚厚的毛，胸前是厚厚的毛，头顶是厚厚的毛，胳膊是厚厚的毛，想必后背也是厚厚的毛，只有脖颈向上以及四肢的末梢突然锋回路转，凹凸有致，现出人形。
人群中凸起了一个大浪，这大浪从后面向前急速地涌动。“轰”的一下前面倒了一在片，一片吱哇乱叫，原来是后面的人看不清台上的人面猴子的面容，不顾一切地向前挤，前面的人只顾欣赏台上了，朴哧哧忽噜噜压在了一起，成了名符其实的猴子叠罗汉。
石砣对这个人面猴子极有兴趣。不错眼珠的盯着。盯着盯着，这个立在横木上的猴子的身上漫起了一层雾，这层雾越来越厚。这个猴子在眼前在他眼前时隐时现了。这时他边上的女人们开始评说了。第一个女人发言了：“这个人面猴真不简单，功夫那么好。”第二个女人答：“这人面猴要是功夫不好，谁来看呢？你看看这么多人，都是冲着人面猴来的。那门票死贵死贵的。”第一个女人歪着头端量了半天道：“我咋看这人面猴像是人托生的，你看，这小脸多俊呢。”第三个女人插话了：“俊有什么用？再俊他也是猴子。你没听说过吗，猴子不上杆，再抽它一鞭子。”
“轰”的一下，又一个浪头从后滚过来，在这浪头的推动下，他被淹没了，待他从拥挤的肉浪里鄱出来，整个人一下子被出了好几米。几乎抛在了土台的身前，离人面猴仅有六七步之遥了。他抬起头来和人面猴四目相对，人面猴身上的厚雾虽然在弥漫，但在弥漫的浓雾中，却射出了一双探寻的目光，向着土台下的它。
“石砣哥，我的肉掉了。”脆脆的女声把石砣的脸拉向了身后，黑兰一脸的香汗，她也被人浪弃了出来。石砣伸出手好容易勾出了她的小手。双方一用力，一滴浪花从大海中艰难地舀了出来。
“这么一大块肉挤没了，多可惜呀！多可惜呀！”黑兰心痛嘴里一个劲的念叨。
“等看完了把戏，咱们再去割。”石砣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台上的人面猴子。他觉这猴子的身上有很多的迷团。
就在黑兰念叨的时刻，人面猴从横木上跳了下来。恰好落在他俩的面前，一阵轻风吹拂了他们的脸上细细的毛发，一只寻家的燕子从空中悄无声息的掠过，但他俩毫无察觉。
往后的节目是接二连三，高峰和低谷并存，高峰的时候，那是群鸟从枝叶茂密的树林中忽啦啦飞起，风雨中燕子低空盘旋，角马过河，河水急流；低谷时，那是落叶无风滑过，鱼在水底静静地游过，牛在圈中吃草，蚂蚱没入草丛。当主持人手中的鞭子一挥，人面猴就动作麻利，如人注射了一针兴奋剂。石砣清楚地记得，在表演猴子爬杆时，几乎两丈高的木杆的顶端放着一块玉米饼子，人面猴嗖嗖嗖地爬上去，三口五口地吞完了食物，抹了抹嘴唇，不动了。人们正猜测着他的下一步的动作。那人面猴却慢慢地朝后弯腰，两腿照旧夹着木杆，当腰和木杆成90度夹角时，上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体垂在了木杆上，如一具吊在了木杆上的猴子，秃噜噜地滑了下来。人们情不自禁地“啊呀”了一声。有的胆小的把眼闭上了。待人们睁开眼时，那人面猴贴在了半空中，腿紧紧地缠住了木杆。在人们紧张地注视下，人面猴又把身子挺了起来，又恢复到了向上的形态，顺着杆子娴熟地溜下来，四平八稳地立在了地面上。
站在台上的人面猴又向观众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这时台下又涌起了浪潮。这浪潮的的发源地在后头，一阵汹涌滚动后，到了台下成了强弩之末。人们的眼睛都聚焦了台上，人面猴成人人服气的大明星了。石砣听到身后一个女人说：“你说这猴子的尾巴又短又不灵活，而脊梁杆又那么直溜，咋像一个人啊！”一个男人嘲笑：“真是少见多怪，要不为啥叫人面猴呢。”石听了心里一动一动的，他抬起眼睛左一下右一下地不间断地打量着，这人面猴的身上还是罩着一层厚厚的迷雾。石砣一心想拨开它身上的迷雾，而人面猴却总是深藏不漏，在他认真打量的同时，人面猴似乎也在回敬他的目光。偶然地还张开黑洞洞的小口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这一笑，是暗夜中的一抹火光，是枯草中的一朵小黄花。但那一笑是如此的短暂，那是一只旷野中的只野免不留痕迹地跑过；一条长蛇从水面上快速地游去。这一只漂亮的猴子还会向他发出微笑，这让阅历并不丰富的石砣感受到好奇和发自内心的激动。天下还有这样如此表情的猴子？
“石砣哥，你看见没有？人面猴总爱看你呢。”黑兰捏着他的手，一脸的笑嘻嘻。
其实，石砣早就觉察到了，他不明白，这个俊不溜丢的人面猴为啥总爱看自己，难道自己也是个人面猴子不成？
人面猴子的嘴角又微微笑了一下，这电闪似的一笑，把阴沉沉的夜空划开了一道缝，使他窥到了家乡旷野中的熟悉的什么。也许是暴风雨中的一朵美丽而残缺的小花吧。再看看人面猴的那一双眼睛啊，分明是湿润的，乞求的，渴望的。人面猴是不是累啦？
“石砣哥，我看这人面猴八成是个母的。咋就对你有意思呢？”黑兰的嘴凑近了石砣的耳朵，一团团的香气搅得他的耳朵痒痒的。
石砣欲要反唇相讥，咣啷啷一阵锣响，下一个节目又开场了。
在台上的中央，有人放上了一个铜盆大的圆球球，好像是木头的。在人们的疑惑中，人面猴“嗖”地跳上去，这球球就滚动起来。人们只看见一双毛绒绒的小腿灵活而疾速地前后上下地运动。上身的前肢平伸，有节律地巧然地摆动。这球球就沿着土台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像冬天的太阳，在北极的地平线上来回走动。把人们看的如痴如醉。把初始的人们对人面猴定能与球不和谐而会摔个鼻青脸肿仰面朝天的担心抛到了九宵云外。在人面猴滚球的时候，那个40多岁的汉子右手握着一米多长的鞭杆，蛇身似的鞭稍很威严很冷酷地在半空中摇荡着。
接下来的节目是《水底捞月》，如果是说故事，肯定是一个老掉牙的无滋无味的故事了。但要人面猴表演出来那就是耳目一新旧貌换新颜老瓶装新酒的意味了。土台子上又竖起了一个秋千样的木架子。中间的木板折除了，空空的。架子的下方，放着一口大黑锅。锅下灶还烧着炭火，一锅的沸水，还翻着浪花。提着鞭子的汉子把一个把一个拳头大小的白球擎在左手中向观众展示了，然后“砰”丢进了沸水里，锅里的溅起的水花大慨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先是呲牙咧嘴，后来就揉搓起手背来。
上场的人面猴又一次向石砣这儿看，这下可坏了。不知怎么了，它的腿不知让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倏然向前趔趄，差点儿倒在台上，随即一道黑电闪过，“啪”的一声，人面猴的身上的毛有几绺份份扬扬地抖下来。台下的观众看的十分清楚，那绝对是真心实意毫不留情实打实的一鞭。
“当个猴子真不容易，还得时不时挨鞭子。要是有人用鞭子抽我，你心痛不心痛？”黑兰用手挠着石砣的手掌幽幽地道。
“当然心痛了。我要是有钱，我就把这人面猴卖下来，不让它干这活了。”
“要是个母猴呢，她要是看好你了呢？”黑兰怪模怪样的看着石砣。
咣啷，咣啷啷，咚咚咚咚，紧锣密鼓，把台下的观众的心咂地一颤一颤的，一揪一揪的，人们心无旁骛地凝视着台上人面猴的一举一动。头僵着，身子木着。人面猴的双腿勾住了立在台上的横木，身体缓缓地向后弯曲，渐渐地舒展开，最后头向睛垂直起来。悬挂在大锅的正上方。此刻人们的心也被横木吊在了半空中，向下悬着，向下直直地吊着，被什么样烤得一个劲地往下掉。猴子未掉下去，而人的心脏早已跳了下去。有些人不忍再看下去，忙把头抵到了一边。再颤颤地透过无数的脑袋的山峰向前瞄时，人面猴的脑袋插向了大锅上方大约一尺许，蒸腾的气雾漫过了猴的头颅，好你在烤一个被毛包裹的葫芦。这是水中捞月吗？有人反驳：这是水中烤猴吧！不少人表情复杂，窃窃私语：“这要是一失足掉下去，那不是水中捞月了，那是水中煮猴了。”
就在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时，猴的右肢向水面伸去，就在人们一愣神的空档，它的右臂一动，雨中的闪电，射出的弓箭。一只白球湿淋淋地沾在了右手里，滴滴达达地淌着水珠呢。人群更是一片哗然：这简直是一个神猴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