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和你爷爷是怎么认识的么？”
“不知道……”
“那时候，抗日时期，我奉命在珏山一带，带领游击队负责那个地区的抗战工作，当时我们很惨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我们既要和日本人打，还没有任何武器装备和后勤给养，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嗯。”
“是你爷爷带我去的那个道观，带我去看了那只供奉在道观的青牛，虽然只看了不到一刻钟，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感觉，我感觉自己完全被它的力量征服了，按道理说，我应该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可我还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就被那只青牛的神秘力量征服了，你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懂！”洛马想到自己见到青牛时候的情景，他相信外公说的话。
“当时日本人被我们给打疯了，疯狂的屠杀老百姓，奉行三光政策，见什么就烧什么，好多村子都被烧光了。当日本人来大扫荡的时候，我带着游击队躲在山上，为了保住青牛，我派人去道观，想抢在日本人烧掉道观之前，把青牛救出来。”
赵军停顿了一会，好像在回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洛马注视着窗外，路人都行色匆匆，他预感到这个故事一定会让他记忆深刻、寝食难安，不只是因为博物馆的立场，不会去买被偷走的东西，还因为，他感觉到，这个故事会让他失去自己的中立立场，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不过，还是要听下去，毕竟，这些经过战争洗礼的老人，通常嘴巴都很紧，想要听他们讲述自己的秘密是一件很难的事儿。
“当时出了什么事儿呢？”洛马问。
“哎……”赵军长叹一声，“当时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太清楚，我派出去的是我最能干的伙伴，我们都叫他老鹰！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喜欢用代号，毕竟我们不但要躲日本人，还要躲国民党。”
“老鹰……”
“因为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比谁都好。他知道用什么方法做什么事儿是最好的，无论分给他什么任务，他都能完成，也很有主见，我们整个游击队的人都很信任他。”
“他……失败了？”
“不！他成功了。非常成功，他比我更清楚青牛的价值和神力，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带走青牛，”赵军用力的砸了一下车子旁边的扶手，“他甚至不惜把那个道观里的道士都干掉了。”
洛马呆住了，这和他所受到的传统教育完全不同，他想到了这个故事或许会和他的爷爷、外公有关系，但没想到，故事竟然会发展的这么丑恶。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道士？”
“其实我也不能肯定是他干的，我猜想是清风观的道士阻拦他拿走青牛，所以他才下了黑手，反正我们赶到的时候，道士已经死了。”
“青牛呢？”
“道观被烧了，我想是日本人干的，但也可能是老鹰干的，当时我以为青牛应该还在被烧毁的道观里，但当时有日本人在场，我们交战了一场，我们没时间去找青牛，就只好撤退了，后来才知道，我的手下把它交给了日本人。”
“交给？”
“是交换。换枪支弹药！为了让我们的游击队活下去。”
“可是日本人是你们的敌人啊！”
“日本人也是人，他们的支队长叫做加藤五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青牛，他不惜用武器和自己手下的命来换这只青牛！老鹰变成了游击队的英雄！因为他带回来的武器拯救了整个游击队，他说，他是按照上级命令行事的。”
“上级命令？上级命令怎么可能让他杀中国人呢？”
“我跟你说过了，他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行事风格，我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战争是很残酷的，残酷程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人的生命是不值钱的。我们相约无论谁都不许再提这个故事，毕竟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现在，你一直告诉自己，要理智，要用纯粹艺术的眼光去看这只青牛，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段往事，因为任何文物，首先都要有其历史背景才能成立。不是么？”
“这不是什么历史教训，你刚才说，那个道观也叫做清风观？”
“是啊。就是现在来找我的这个清风观，战后又在原址上重建的。所以，当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快要忘掉的伤疤又开始疼起来，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击中要害，我对那个道观愧疚良多！这只青牛对你们博物馆并不重要，你知道，你应该知道，在古老的道教之中，青牛不只是信仰的圣物，他更是道士们的希望，让青牛回到道士的身边，我觉得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如果还不够的话，那你听了我讲的这个悲剧，已经有道士为它付出了血的代价，你对自己该怎么做还有怀疑么？”
“你是说，我该建议松崎樱小姐，把这个青牛捐给真正的清风观？”
赵军转过头，盯着洛马，“你是害怕最终你的这一行为变成了欺诈是么？你错了，孩子，道观并不要她的捐助，道观想花钱买回来。当然他们也可以通过诉讼的途径，来打这场国际官司，但要证明偷窃，而且是七十年前的往事，费尽周折恐怕最终也难以确定，并且会把钱都花在律师身上。所以他们愿意花钱，来实现自己的夙愿。也许如果拼财力，他们拼不过博物馆，可他们也会付一个公道的价钱，最终的决定权在你的松崎樱小姐身上，她很富有，我并不担心钱的问题。”
“你想让我说服她？”
“给她一些建议，让她知道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洛马沉默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惑了，爷爷的警告又浮现在脑海里。
“可是，为什么你会牵涉其中呢？”
“我又被卷进来，孩子，这点让我也很苦恼，但是命运总是会选择自己的武器，事情就像现在这样！”
命运的武器，而不是工具？洛马在心里想，自己到底是作为武器还是工具出现在这个事件之中呢？可笑……
“不是命运，是你，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事件中来的。”
“难道你不觉得我也是命运的武器么？我已经这么老了，为什么我还不死掉？命运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爷爷呢？我爷爷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赵军沉默了，车已经拐进了胡同，停在了赵军的四合院门前，小赛下车，打开了赵军一侧的车门。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玄月道长？孩子。”赵军下了车，问道。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赵军回过头来，用力的盯着洛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爷爷那时候的代号叫做老鹰！”赵军说完后，关上车门，大步走进了黑色的大门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