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谢谢你能来。”日间先生友好而又优雅地说，轻轻地将桌上一个茶杯推了过来，茶杯里是刚刚泡好的茶，下面是一小片竹片作为茶托。
“谢谢，是我主动要见您的。”松崎樱回过神来，不再考虑爷爷的日程记录本，轻松地回答。
日间先生快速地看了一眼松崎樱，眼睛立刻又垂了下去。
“试试我的茶。”
“我不懂茶道。”松崎樱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确实是好茶，芳香四溢。
“虽然是松崎小姐主动要见我，不过让一位女士舟车劳顿，我还是心有不安，只不过我确实在这里俗事缠身，而且我现在的年纪，也确实有些折腾不动了，有些事，自己不服老也不行了。”日间先生叹口气。
“没关系，我喜欢这个地方。”
“方外之地，在这多住一住，感觉自己能离世俗远一点。”
松崎樱点点头。
“而且，在这个地方住，好处很多，毕竟这里是个不太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
松崎樱的心里一动，不太引人注意？
“你是在躲避什么人么？”松崎樱决定直接问。
日间先生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个姑娘，这么直截了当的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到底是心无城府，还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呢？“噢……是的，”日间先生犹豫了一下，接着有点顽皮地笑了一下，像个孩子似的，人老了本来就像个孩子一样，更何况像他这样老到这种程度的呢？他自然有资格这样的笑，笑过之后，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然后严肃地回答，“很多人！孩子，我要躲避很多人，你很吃惊吗？”
“一点也不！”松崎樱立刻回答，“我爷爷也是一个收藏家，我也已经在这个领域胡混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困扰收藏家生活的难题，我多少知道一点。”
“当然，对了，我想起来了，赤木告诉过我，你不仅是一个收藏家，你还是个商人，是么？”
赤木？赤木怎么会了解自己？难道他们已经调查过自己的背景了？不过，那个中间商工藤会告诉这个老人他想知道的一切的，毕竟自己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
“严格说来，不管作为收藏家还是说作为一个商人，我都是业余的。”
“但我知道你的爷爷是个很优秀的收藏家。”
“你认识我爷爷？”松崎樱在心底叫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触及是事情的核心了。
“不太熟。不过松崎谦信的大名尽人皆知，我们很早以前做过生意。只是一两次而已。”
“如果……”松崎樱谨慎地犹豫了一下，“我想问问是关于什么的生意，这样不会太无礼吧？”
“不会，”日间先生的眼睛又垂了下来，用修长干枯的双手抓起刚烧开的水壶，慢慢地往茶壶之中注水，松崎樱注意到，这个老人虽然看起来无比的衰老，可是手却出奇地稳，抓着水壶一点都不抖，而且茶壶中也没有洒出哪怕一滴开水。
日间先生倒完水，这才慢慢地继续开口，“只不过那生意很无聊，特别是很早以前的生意，我都已经不记得细节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松崎小姐这次来，我们要谈的是最近的生意，是吗？”
这是哪儿的口音，显然有一丝东京地区的味道，但又掩盖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这位日间先生到底从何而来呢？多年之前，他和爷爷之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纠葛呢？会不会和青牛有关系呢？松崎樱一时走了神。
“你知道，我脑子里面正在盘算着一桩交易，”过了半天，松崎樱回过神来，这才继续说道，他发现，这个老人果然很有耐性，在她发呆的时候，这个老人就耐心地一边拨弄着自己面前的茶具，一边安静地等待着，“不过，我所说的交易和之前我要出售的那件文物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交换信息，我不想显得唯利是图，也不想玷污了这个清静的所在，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友好地谈一谈。”
“你没必要道歉，孩子……”日间先生仿佛看穿了松崎樱的想法一样，“我明白的，我会向你解释为什么我愿意出高价收购青牛，而你也要告诉我一些事儿，也许这些事你现在也不能确定，你也只是在猜测，不过把你的猜测告诉我就可以了，我想，交换你爷爷的故事是另外一回事儿，那只不过是友好的交换，我没弄错吧？”
“可是你要知道的，是一些什么事儿呢？”
“比如，青牛现在在哪儿？”
“我怎么会知道青牛在哪儿呢？”松崎樱瞪大了眼睛。
“别着急，孩子，我知道你不能确定，但你一定会猜测，是吧？只要把你的猜测告诉我就好了。”
这下松崎樱再也不能认为他是个衰弱的老人了，她得立刻放弃这个想法，他已经彻彻底底考虑过这件事儿了，而且考虑得比她还要仔细。
“简单点吧，孩子……”那个老人拍了一下手，向前倾了一下身子，然后接着说，“我们轮流说，直到把话说完，我先来，好么？”
松崎樱点点头，这不也是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么？
那个老人把自己的目光转到了一个石雕上面，那是一个老子的石雕，他看了一会，仿佛在回忆一般，“我出高价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是出于私人原因。我父亲也是个收藏家，还是一个艺术史学家和旅行作家，神秘的中国是他的最爱，或者说，他生命的大部分时光都奉献给这片大陆了。他走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那个时代，中国和我们日本一直处于敌对和半敌对的状态，虽然没有正式开战，但对时事有所研究之人，都看得出来，中日开战在所难免。那是一个悲哀的时代，我父亲就在那样一种环境之下，在中国旅行。所以我父亲被很多人误解，有人说他是日本军方的间谍，还有的人说，他是专门为天皇服务的，不过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我父亲就是一个纯粹的收藏家。”
松崎樱明白，在战争面前，每个人都变得无法操纵和掌控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