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道并不在马车里。
换个衣服而已，哪里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他之所以能够躲过李承乾的视线，达到消失的效果，一是李承乾的随意态度，并未将注意力放在李承道那里；二是李承道做了简单的初级的伪装。
话说，他本就懂些皮毛，能欺骗别人到什么程度，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从李承乾的未察觉看，似乎是效果不错。
实际而言，不单单是效果不错，而且是出乎预料的不错。
接近正午时停车造饭，李承道胡闹一会儿，只一柱香的时间左右；再到他回来换衣，到最先开烤的鱼飘出淡淡的香气，这一盏茶的功夫，李承道始终未露面。李承乾一顿饭都已经吃完了。
按照要求，鱼给李承道留着，他一直没有现身。
这才意识到不对，李承乾走向马车，敲门无果推门看去，里面空无一人。
李承道脸色有些阴沉地朝那边的护卫走过去“隐……老～二呢？！”
“回大公子，属下不知！”护卫立即半跪下来，有些发懵。
他一直在这里，却不曾看见那边马车里出来人。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是从自己眼皮底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何况，这个人身份不低。
“高统领呢？”李承乾反而冷静下来。
“属下这就去找！”那名护卫方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去寻找高通。
“高统领回来就告诉他，我去找秦家表弟了”走去刚交代了另一名护卫，李承乾向前走了两步，随后终于想起来自己那位抱着包袱缩在原处的妹妹。
脸色忽地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对着面前打了个手势，而后李承乾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着自己的妹妹走了过去。
“莫要声张”小小女孩儿缩着身子抬头怯怯地望着兄长时，李承乾反而笑着弯下腰，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承道要与咱们玩儿个游戏，输的人负责旅途全程的三餐制作”
“遂安给兄长添麻烦了”连忙站起来，小小女孩很有累赘身份的自觉。
“他自己一个人藏，而咱们可以找人帮忙啊”李承乾抱着她的双腿站直了身子“不是让咱们两个人独自找到他”
不过……只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竟然能抱在怀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吧。
忽地觉得其中有问题，李承乾沉吟半晌，甩甩头暂时放弃了思考“走吧，咱们先去找你那个不安分的二哥吧”
“嗯！”小小女孩将小脸蛋埋进包袱里……
同样的时间，原本正在与家里来的护卫一同午餐的秦怀玉那边，也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接到了通知。
是的，接到了李承道的通知。
他正在做初步检查，在秦怀玉布置完部署完成了初次探查之后。秦怀玉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探查的范围内找到李承道，再一次的机会。
这算一个耻辱吗？
几十人检查周围的地方，连一个大活人存在都没有发现！
秦怀玉的手掌心，那张纸被揉成了纸渣。
“再检查一遍！”现实中，秦怀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至少当面不敢多言，秦家私卫立即重新原路返回，执行命令再来一次。午饭，早已经冷却了。
李承乾抱着妹妹来到之时，秦怀玉还未收到属下的回信。
“找到你二哥没有？”迎面上来第一句，李承乾笑着堵住了秦怀玉的行礼。
秦怀玉愣了愣，垂头道“还未！”
眯着眼，李承乾放下妹妹“他没有来过？”
对方疑问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怒火，秦怀玉抬头时，正巧捕捉到他眼神深处闪过的思虑光芒。心思一转，面转向不远处正在执行命令的私卫们，秦怀玉回道“他们正在搜寻”
李承乾倒是方才反应过来，一路上走来，营地的周围尽是搜索着什么的人。听秦怀玉这么一讲，可见李承道的确是在玩儿些什么，而非在营地里忽然神秘消失。
明了这一点，李承乾要放松了许多。
“殿……二哥好像藏在这周围”秦怀玉的视线在眼前的一片区域扫视着，慢慢地。
李承乾也学着他，目光在视线所及处尽可能细心地搜寻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李承道。
然而毫无疑问，两人都相信，李承道不会以寻常的手段藏在某处，安静地等着别人去找他。相反，十分清楚自己帮不上忙的小小女孩，懂事地躲在一旁，老老实实地不给两人添麻烦。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慢慢走着，秦家的那些人陆陆续续地回来，无功而返。
“看来，二哥的讽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自嘲，秦怀玉陡然间想起来中午之前李承道交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
“啊！”
秦怀玉的手方才放进了怀中，那边小小女孩猛地一声低呼，惊住了他。
“这时候才想起来翻书，太慢了吧”
紧接着，转过身来的秦怀玉听见了李承道的声音。那一瞬间，秦怀玉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因为自己的眼前根本没有李承道的影子。
李承乾快速走到背对着自己的妹妹身边，却发现妹妹正指着面前的一撮灌木丛，身体瑟瑟发抖着。
好像是，李承道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二公子莫要再藏了，天已经是下午了”不知何时，高通出现在李承乾周围，对着那灌木丛，请求道。
“不用走了，今天我们不宜远行”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绿色伪装的李承道就这样走出来。
树林的上方，乌云仍在集结，却偏偏没有一滴雨水低落下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下来。李承道这时候才说今天不宜远行，应该不是这个缘故。
然而，李承道似乎也没打算解释。
“根据有限的线索与不完整的情报来分析出全局的形势，做出有效判断来赢得战争，换成现在就是推测出我的位置”李承道顺手拿下一颗树枝插在一脸好奇的遂安背上，另一只手扯着一根树枝指着秦怀玉“我说的没错吧？”
“自己手下的军队，也并非完全按照你所要求的计划行动”见秦怀玉默然颌首，李承道转而面向那边集中在一块的松散的秦家私卫“这一点，你也不否认吧？”
“计划赶不上变化”
“变化多是人为，或者是敌人引起的，或者是自己”李承道走到那群人面前，用树枝指了其中的一名高个子壮汉。
这名高个子的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在这群人里面算是很高了。所以虽然他体型也算不上很巨大，但这么高的个子与结实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有些吓人。而细看，这个人又不显得很粗鲁的样子。
李承道指着他之时，他还害怕似的退后了两步。
而李承乾与秦怀玉根本不懂得，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你叫什么名字？”李承道不管他们，直接与那位壮汉对话。
被点名，那壮汉倒是又向前走了两步，抬头挺胸，镇定回答道“秦忠”
“秦忠，好名字啊”口中说着称赞的话，但从李承道嘶哑的嗓音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赞美语气。也不像是讽刺，硬要找些词来形容，只能说是不阴不阳，吓得小小女孩缩了缩身子，躲到了李承乾身后。
果然，只见李承道顿了顿后，说“刚才在树林里，欺负同伴让他帮你巡逻的人，是你吧？如果我没有记错，还是两次”
“我说秦家表弟，难不成你给你家护卫的命令，就是这个？”望着那位壮汉，李承道背对着秦怀玉问他。
这回，李承道话语中的讽刺，真真确确地表达出来了。
秦怀玉也终于听出来了，李承道忽然与自己扯起为将之道的原因。
哪怕自己早已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自己的属下仍在玩忽职守啊。而这如若是在战场上，玩忽职守的后果，极有可能是作战失败；在这里，则是太子李承乾他们有生命危险。
“将欺辱弱小的心思用在自己人的身上，你秦家选出来的私卫，全部是这副德行？”
不给秦怀玉说话的机会，李承道继续说道“不分轻重，只为自己舒服的生活而让自己的主子陷入危险，你们秦家带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嘛”
转过身来，李承道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瞥着秦怀玉“在没有发生事故之前，你还是直接带着你的私卫回去吧”
这李承道营造出来的无比冷漠的环境当中，秦怀玉退缩不得，于是他从未感觉过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声音像现在这样的冰冷。
“罚秦忠三十军棍，当场执行！”
自己带来的人犯的错，即便还未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依旧无法纵容。
“秦忠，好名字。所以我觉得，他以后的家书可以这样写：秦忠，死于潜伏着的敌人手中，以生命的代价为特种作战留下了宝贵的经验。不错吧？”
李承道的话音未落，顿时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寒冷。冷到，躲在李承乾背后的小小女孩忍不住双手拥抱住身体，颤颤发抖。在场的其他人，领悟了李承道的话之后，看向他的目光中，不自觉带了一抹惧意。
便连那位秦忠，也只是张了张嘴咽了几口唾沫，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秦怀玉，自家的主子。额头上不断流出的汗水，也不敢抬臂擦去。
一阵短暂的沉默。
“选拔成绩，他是第一名”秦怀玉开口了。
“呵呵”李承道笑了“老大也打不过他，那是不是要让他当太子当皇帝？”
这顶帽子，比之之前玩忽职守使得主人陷入可能存在的危险，要大得多。严重到那位叫秦忠的汉子再也站不住，连忙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向秦怀玉求饶“是秦忠错了，是秦忠不知好歹，是秦忠鬼迷心窍，是秦忠一时糊涂……请少主再给秦忠一次机会……”
秦怀玉不作声，只望着李承道，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要秦忠的命。
“我不相信忏悔”李承道的态度更为干脆，冷笑两声说道“谁知道你会不会怀恨在心。如若我今天大发慈悲，你哪天摸进我的帐～篷抹了我的脖子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