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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 血泪太平山

半山的林公馆跟往常一样,静静的浸在细雨中。

阵阵秋风,吹得几排稀落的树干东摇西摆,不时发出些凄惨呜咽。

几名年老的佣人,聚在车房里下棋喝酒,远远避开主人,免得自惹麻烦。

三名大律师事务所派来的保镖,瞪着大眼把守在门口,手上全端着家伙,连只麻雀也休

想飞进去。

整个楼上,除了大小姐房间外,一点灯光都没有,北角开火,布朗宁当然不在,三名保

镖又在楼下,难怪楼上没灯光了,人都没有,开哪门子灯?

林雅兰怕兮兮地坐在床边,翻看一本本的账簿,眼角不时扫着露台,好像唯恐有坏人或

恶鬼跳进来一般。

电唱机里依然是哭哭泣泣的情歌,电视里的节目,只有动作,却没声音,大概是林雅兰

不愿再听那些‘砰砰’的枪声吧?

林雅兰一面翻账目,一面想着布朗宁,不知多少圈圈,才能将他买了过来,越想越是

头痛,账簿一合,看电视。

电视里英勇的侠士,紧抓着手枪,轻轻推开坏人的房门,发出一声微微的声响。林雅兰

秀眉也随之微微一皱,明明已将音响关闭,怎会又出声了。

‘雅兰,好久不见了。’声音更大了。

只吓得林雅兰身形一颤,转首望去,一个又年轻,又英挺的青年,正站在靠露台房门

里。

‘死鬼欧喜,吓死人家了。’林雅兰抚着****说。

‘把你吓死,也变成个死鬼,正好跟我配成对。’枪王欧喜眼睛不断扫着四周,一字一

步地走上来。

林雅兰强自镇定说:‘昨天为什么不来?’

‘喝,’枪王欧喜拉只椅子,倒骑在林雅兰面前,说:‘你的消息倒满灵通。’

林雅兰香肩耸耸,说:‘死鬼陈政告诉我的。’

枪王欧喜微微一震,急声问:‘他人呢?’

‘掉在海里喂王八去了。’

‘谁干了?’欧喜厉声问。

林雅兰歪头想了想,说:‘叫什么左手快枪何……。’

‘左手快枪何武?’

‘对,对,那家伙的枪真快,陈政枪没出鞘,人已经完蛋了。’

欧喜愣了一下,取出个小本子,仅用左手翻了翻,难以置信说:‘陈政比左手快枪只强

不弱,怎会那么容易被人干掉?’

‘活该,’林雅兰切齿的说:‘谁叫他色迷心窍呢。’

‘什么?’欧喜跳了起来:‘他也敢对你无理?’

林雅兰腕子一举,怨声说:‘你瞧,他把人家用手铐扣在船上,拚命毛手毛脚,不然

人家怎会把腕子都挣破了?’

‘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算你还有点良心。’

欧喜轻声一笑,眼睛又闪闪在前后瞟了瞟,说:‘还是跟我走吧,有我给你保镖,保证

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省省吧,’林雅兰俏脸一沉,说:‘欧喜,别打如意算盘,我想跟你,当初又何必跑

出来?’

枪王欧喜冷冷说:‘林雅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欧喜,当心把我逼急了什么都落不到。’林雅兰声音比他还冷。

‘你的意思是……。’

‘谈谈条件。’

‘说吧。’

‘简单得很,要钱还是要人。’

‘要钱怎么样?要人怎么样?人钱都要又怎么样?’

‘要钱一半,要人死的,人钱都要除非做梦。’

‘好硬啊。’

‘少啰苏,干不干一句话。’

‘冯朝熙同意吗?’

‘早就商量好了,否则你进得来吗?’

欧喜阴阴一笑,说:‘好吧,一半就一半。’

‘别不知足,一半也够你父子蹧蹋一辈子了。’

欧喜想起那庞大的数字,心头一喜,说:‘那里办手续?’

‘当然在冯朝熙那里。’

‘什么时候?’

‘现在,冯朝熙等着呢。’

欧喜考虑了一会,说:‘不会布下天罗地网吧?’

‘有我在你身边做人质,怕什么?越来越没出息了。’

欧喜又是一阵阴笑,突然问:‘你那叫什么……布朗宁的保镖呢?’

‘北角捉你去了。’

‘凭他也配。’

‘不要小瞧了他,’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拍节器:‘也有一秒的程度呢。’

欧喜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听说你跟他很不错?’

林雅兰胸脯一挺,说:‘大小姐愿意,怎么样?’

‘随你,随你,’欧喜感叹的说:‘只是太便宜他了,我搞了几年才弄到一半,他只花

几个月工夫,不但捞到另外一半,连人也骗上了。’

林雅兰看看时钟,好像不愿再跟他穷拖,急忙将鞋子穿上。

‘做什么?’欧喜问。

‘走哇。’

‘别忙,好久不见了,聊聊嘛。’

‘不高兴。’

‘亲个嘴怎么样?’

‘少作梦。’

‘只一个。’

‘欧喜,’林雅兰瞪眼说:‘这些钱足够你买几万个女人回来,随你怎样啃都行,就是

别动我脑筋,免得弄个蛋打鸡又飞,人财两不得。’

‘好,好,算你狠。’

‘走吧。’

‘慢点。’欧喜瞧着她那双硬头鞋,说:‘换双软的吧,万一紧要关头你赏我一脚,嘿

嘿,吃不消。’

林雅兰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有气无力的把鞋一甩,忽然眼球转了转,说:‘既然怕我

踢你,索性教你放心,我穿拖鞋去,如何?’

欧喜抓过拖鞋瞧了个仔细,挥手说:‘前面走。’

林雅兰打开房门,又被欧喜拉住。

‘开灯。’

林雅兰随手一按,整个走廊立刻一片明光。

欧喜取出一面镜子,两旁照照,才将林雅兰推了出去。

‘走慢点。’枪王欧喜在林雅兰身后指挥着。

林雅兰一拖一拖地走在前面,芳心碰碰乱跳个不停。

‘走后门。’

林雅兰芳心一定,差点笑出来。

走到转角处,林雅兰自动停了下来,欧喜果然又照了一番。

‘放心了吧?’林雅兰笑眯眯问。

欧喜哼了一声,两人相隔一步,慢慢沿着走廊走去。

突然,林雅兰剎住了脚步。

‘为什么不走了?’欧喜前后一瞄,厉声问。

‘欧喜,’林雅兰慢慢转回身子,面对面说:‘我警告你,别掏枪,你背后没穿避弹衣

,后面有只布朗宁正比着你呢。’

‘胡说,’欧喜嘴上镇定,心里却有些发慌:‘方才刚瞧过,跟本没人。’

‘现在有了,慢慢转身过去,人家要给你个公平的机会,有本领尽管使出来吧。’

枪王欧喜神色一变,身子果然慢慢朝后转去,刚刚转到一半,猛将身子朝林雅兰身上一

扑,手枪已飞快地抓在手里,动作快得比闪电还快。

‘哈……。’林雅兰被他撞倒在地上,抚着肚子大笑起来。

枪王欧喜发现身后根本没人,心里已然有气,听到她的笑声,更如火上加油,举起枪柄

就想给她一下。

‘欧喜,’林雅兰一声高喝:‘你敢碰我一根汗毛,咱们的交易就算砸锅。’

欧喜硬生生收住手,翻身跳起来,没好气的把枪一插,恨声说:‘臭丫头,我也警告你

,如果再敢戏弄我,拚着钞票不要,也要给你来个先奸后杀,到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林雅兰安安稳稳躺在地上,双手往后脑上一垫,翘起二郎腿,说:‘欧喜,我再警告你

,现在可千万不能掏枪啦,后面那只布朗宁已经扣下扳机去了。’

欧喜听得魂都吓没了,紧张的说:‘你……你还敢胡说?’

‘这次是真的了。’后面传来了白郎宁的声音。

‘什么人?’

‘布朗宁。’

‘你……你要怎样?’

‘只要不玩花样,绝对给你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当真?’

‘不然你还有命在吗?’

‘斗了。’

‘慢慢从右首转身过来。’

枪王欧喜再神,也没花样好耍了,林雅兰躺在地上,从右首转身,根本不便拔枪,即使

拔出来也一定慢了人家很多,只有乖乖遵照人家的话去做。

当他回身一看,悬在胸口的心整个放下了,原来布朗宁的枪根本还没出套。

‘欧喜,’林雅兰躺在地上得意洋洋说:‘方才告诉你布朗宁的速度是假的,人家真正

纪录是十分之七秒,快些祷告吧。’

‘布朗宁,真的么?’

‘试试就知道了。’

布朗宁一直目不转瞬地盯着他,说话时也不敢张大嘴巴,声音难免有些怪味。

枪王欧喜的神态,也一样慎重,丝毫不敢大意,嘴巴动也不动说:‘布朗宁,为什么不

从后边给我一枪?’

‘江湖道义不准我那么做,何况那种卑鄙的行为,岂非唐突了美人?’

‘好,跟你赌了。’

‘赌什么?’

‘林雅兰和她的财产。’

‘那要看林大小姐答不答应了。’

‘照准。’林雅兰大声说:‘不过命令要由我发。’

‘说说看!’欧喜由于嘴不敢动,连口水都滴下来了。

‘我喊一、二、三,你们同时拔枪,如何?’

‘好。’两人同声答应。

‘欧喜,小心别摔在我身上。’

‘放心,摔的日子有的是,何必急在今天?’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情耍嘴。

‘好,准备。’

两人嘴巴一闭,眼睛瞪得像电灯泡那么大。

‘一。’林雅兰幌着腿喊。

‘二。’绣花拖鞋突然飞了上去。

‘三。’

那拖鞋正好翻在欧喜脸上。

枪王欧喜微微一挪,手枪一闪而出。

布朗宁动作更快,那枪好像根本就在外边,林雅兰拖鞋甩出之后,一直斜首盯着他,都

没能看清枪是怎么拔出来的。

‘砰砰’两枪几乎合成一声。

布朗宁枪一入鞘,马上奔了过来。

枪王欧喜身子一震,笔直朝后倒去,吓得林雅兰连滚带爬,让出好远。

轰地一声,枪王欧喜终于睡下了。

令人吃惊的事出现了,欧喜那只枪竟好好的插在套里。

‘我的天,’布朗宁吐吐舌头:‘好快的枪。’

‘布朗宁,你的衣服怎么了?’林雅兰高声大嚷。

布朗宁这才发觉一股怪味,低头一瞧,衣襬正在冒烟,原来欧喜那枪正打在布朗宁的西

装下襬上。

‘好险,好险。’

‘唯有冒险得来的东西才是可贵的。’林雅兰走过来,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东西?’

‘我林大小姐和亿万家财,都是你的了。’

‘胡说八道。’

‘别装佯,这笔赌彩,推也推不掉,本大小姐赖上了。’

‘唉,’布朗宁苦眉苦脸说:‘要没你那一脚,我跟他早就同归于尽了,这场比斗,该

是你赢的才对。’

‘就算奉送好了。’

布朗宁直拿她没办法,脚一跺,说:‘懒得跟你鬼扯。’

说罢,回身便走。

‘到那里去?’

‘北角。’

‘我也去。’

‘免谈。’

‘那么你只好走路去啰。’

布朗宁朝口袋里一阵穷摸,车钥匙不见了,回头一瞧,林雅兰笑嘻嘻站在身后,手指上

挂着两只小东西,正碰得‘叮叮’直响。

‘那地方太危险了,去不得啊。’

‘没关系,这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你布朗宁,不冒险行么?’

布朗宁气得狠狠踢了楼梯栏干一脚,喊声:‘走。’

‘喂,等一下,我的拖鞋被你打破了,待我穿双鞋子再走。’

‘不等。’

‘不等尽管先请。’

车子一下山坡,已隐隐听到一片枪声。

白郎宁心急似火,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盘里去。

林雅兰蜷伏在布朗宁身边,嘴里郎呀郎地唱个不停,可惜布朗宁听不进,他的耳鼓

早被越来越响的枪声塞满了。

冲进中环,越过飞达,一口气驶到铜锣湾,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枪声密如爆竹,警察比爆竹梢还多,重重阻住去路。

布朗宁探员证一亮,警察立刻高声大喊:‘布朗宁到了。’

‘啊呀,我的大少爷。’侯先生跑上来,说:‘你把林大小姐带到哪儿去了?’

‘在家里。’

‘什么?’侯先生瞧瞧布朗宁,又瞧瞧林雅兰,问:‘这种时候,你们躲在家里干吗?’

‘等枪王欧喜。’

‘我的老佛爷,’侯先生仰起脸来,让雨水淋了淋,说:‘等到了没有?’

‘当然等到了。’

‘如何?’侯先生紧张地追问。

林大小姐伸出玉手,指了指地下,娇滴滴说:‘翘啦。’

‘哈哈!哈……。’侯先生开心得一阵大笑,雨水都落进喉咙里去了。

布朗宁忽然车门打开,抱起林雅兰往侯先生怀里一塞,叫声:‘拜托。’

侯先生抱着林雅兰身子,一阵摇幌,还没站稳脚,布朗宁的车子已经蹿了出去。

‘布朗宁,布朗宁。’林雅兰手捶着侯先生的头,蹬着大腿直声大吼。

害得侯先生头晖腿抖,还好旁边立刻有人把她接了过去。

丁景泰一马当先,率领中环九龙两帮数百弟兄,直朝北角总部冲去。

一时枪声震耳欲聋,大街小巷顿成一片混乱。

‘老二。’丁景泰捞住一条膀子,大声呼唤着。

那大汉正是中环帮第二把交椅卜万松。

‘大哥有何吩咐?’

‘带领弟兄们直冲下去,前面即可与七海帮会合上了。’

‘大哥呢?’

丁景泰傲然一笑,说:‘去找姓倪的斗斗。’

卜万松愕了一下,点头喝了声:‘好。’

‘老二,’丁景泰突然面容一惨,说:‘万一大哥不幸,中环帮交给你了。’

‘大哥,’卜万松狂吼一声,说:‘你在说什么话,那姓倪的是什么东西,怎是你太平

山下四把枪之首,神枪丁景泰的对手?’

丁景泰仰天哈哈一笑,说:‘大哥不过随便说说,量那姓倪的也非我神枪之敌,安心去

吧,别丢在左手快枪后边。’

卜万松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两人嘴上虽硬,心里却明白得很,也许一旦分手,即

成永别。

卜万松反抓住丁景泰的手臂,一阵摇撼,呜咽一声,转首奔了出去,连回头看一眼的

勇气也没有。

丁景泰掏出雪白的手帕,拭净脸上的雨水泪珠,反身窜进了一条暗街。

兴奋痛苦的厉嚎,势如破竹的枪吼,不断传进丁景泰的耳里,更激起他狂放的斗志。

几经冲杀,终被他闯进仅隔北角总部后门五十公尺左右的一座高楼里。

混乱的枪声越来越近,北角帮南遭中环九龙两帮猛攻,北有七海帮冲杀,军心早已慌乱

,成群的大汉,一批批奔了出去,总部附近渐渐空虚下来。

丁景泰爬上楼顶,从平台上悄悄翻进北角大楼,悄悄朝下摸去。

高仅六层的北角总部,层层灯火通明,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丁景泰一层层摸下去,直潜到三楼,才听到二楼发出说话的声音。

‘唉,’听那一叹,即知是北角龙头杨文达:‘早知布朗宁是个祸害,当初一念之慈,

没将他干掉,如今果然吃了他的大亏。’

‘布朗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阵陌生的声音。

‘枪法高明,反应机敏,确是一把好手,当然,比起欧兄,多少还要差了一些。’

‘区区一名枪手,有什么了不起?’又是另一个陌生人。

‘那小子虽然毫无权势,却交到不少朋友,这次三帮联合,也都是他居中搞鬼,唉,欧

兄早来个把月就好了,如先把他干掉,岂至于这般费事?’

‘现在宰他也不算晚。’

‘奇怪,’杨文达焦声说:‘欧兄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怎么还不回来?’

‘哈哈,说不定被那丫头迷倒,正生龙活虎地睡在被窝里呢。’

几人哄然大笑,听得丁景泰又惊又气,没想到这多人都留在这里,真叫他有些无从下手

之感。

突然一阵急促的登楼声,一直冲上了二楼。

‘报告大哥,解超和萧朋出现了。’

‘丁景泰呢?’第一个陌生声音问。

‘还没露面。’

‘奇怪,怎么独他不见?’

‘倪兄稍安勿燥,量他也逃不出你的枪下,让他多活一会算了。’

丁景泰牙齿一咬,左轮已然出鞘,一步步朝楼下挪去。

‘两位稍坐,我们去去就来。’

‘三位小心了。’

又是一阵凌乱的楼阶声由近而远,转眼便静了下来。

丁景泰偷偷望下去,二楼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北角龙头杨文达,另一个

当然是他要找的倪永泰。

‘杨兄,那丁景泰的枪法究竟如何?’倪永泰问。

‘还过得去。’杨文达瞟了倪永泰一眼,笑瞇瞇说:‘比起你倪永泰来,当然相形见拙

了。’

倪永泰大剌剌一笑,连句客套话也不说。

丁景泰再也忍不下了,枪口对准倪永泰的脑袋,扬声大喝:‘姓杨的,想不到你脸皮子

厚,嘴皮子倒很薄,不但会做汉奸,拍马屁也有一套。’

楼下两人大吃一惊,倪永泰手臂抬了几抬,硬是没敢动手,嚅嚅问:‘杨兄,这是谁?

丁景泰抢着回答:‘神枪丁景泰。’

倪永泰脸色大变,更加不敢妄动分毫。

杨文达老奸巨滑,居然还笑得出来:‘哈哈,丁兄号称神枪,倪兄也是出了名的神枪,

却不知究竟哪个是真正神枪?’

丁景泰远远啐了一口,唾沫正好射在杨文达脸上。

‘不要脸的狗东西,如果再听你放个屁,老子就先干你。’

杨文达果然不再吭声,连脸上的唾沫都不敢去拭。

丁景泰瞧着倪永泰,冷笑说:‘瞧你这种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的东西,也敢号称神枪

?’

‘只要枪法高明,还在乎什么长像?’倪永泰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傲气。

丁景泰嘴巴撇撇,满脸不屑地问:‘强到什么程度?’

倪永泰傲然说:‘足可与阁下一拚。’

‘好,’丁景泰打量一下二楼的环境,说:‘送给你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身子退到墙边

,双手高高举起来。’

倪永泰立刻举手过顶,一步步朝后退去。

丁景泰依然紧守在楼梯口,慢慢把手中左轮收进怀里。

就在丁景泰的枪柄刚刚离手的剎那间,杨文达突然抽出枪来。

丁景泰是何许人物,岂容他得手,身子忽地朝楼梯上一个倒翻,同时左轮已然发射出去

倪永泰的枪也在这短短时间里,从襟里跳出,直朝身未着地的丁景泰射去。

‘砰砰砰’三声清脆的枪响。

杨文达捧着肚皮,接连往后冲了几步,身子摇了两摇,终于摔倒在地上,枪口依然冒着

轻烟,可惜子弹仅将天花板打了个大洞。

丁景泰早已翻上楼梯,手抚着左胸,头上冒出一滴滴的汗珠,连滚带爬地冲回三楼。

‘丁景泰,如何?’倪永泰大吼着。

‘砰砰’又是两枪。

楼下闻声赶来的两名北角帮弟兄,原封栽了下去。

倪永泰悄悄步进楼梯口,朝上瞄了一眼,楼阶上留下一片血渍,木讷的脸孔上,微微

露出了一丝冷笑。

快枪解超兄妹,像出栅的猛虎般,带领一帮弟兄,从北面乘风冲来。

出人意外的突击,杀得北角帮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四海帮一路冲来,如入无人之境。

不到十几分钟,已经与中环,九龙两帮人马会合在一起。

‘飞刀江静,’解超抓住个小伙子:‘你们大哥呢?’

‘解兄来得好,我们大哥找姓倪的决斗去了,解兄快去瞧瞧吧。’飞刀江静高兴得好像

遇到救星一般。

‘在哪里?’解超急声问。

飞刀江静呆了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混蛋。’解超大骂说:‘难道你们没派人跟下去?’

‘这……这要问问我二哥!’

‘走。’解超左手拉着妹妹,右手抓住江静撒腿便跑。

‘二哥,解超来了。’飞刀江静远远喊着。

卜万松疾步迎了上来,大叫:‘来得好,来得好。’

‘丁景泰呢?’

‘大哥宰那姓倪的去了。’

‘在哪里?’

卜万松回手一指:‘那边。’

‘没派人跟下去吗?’

‘没…没有。’

‘混帐王八蛋,你们这群龟孙,连自己的大哥都不要啦?’解超跳脚大骂。

卜万松捶头说:‘解兄骂得对,小弟一时胡涂,竟忘了派人跟踪下去,当真是混帐至极

。’

这时,突然一辆吉甫飞驰而来,转眼剎在几人面前。

‘丁景泰呢?’萧朋从车上跳下来,大声问。

卜万松目睹解超萧朋两人对丁景泰关切之情,既感动、又惭愧,抡起手掌,狠狠在自己

脸上刷了两下,悲声说:‘混帐,混帐到了极点。’

飞刀江静也如法泡制,来了个左右开弓。

萧朋大吃一惊,抓住江静领口,喝问:‘怎么回事?说!’

飞刀江静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大哥单枪匹马去找倪永泰,咱们竟忘记派人跟踪下去

。’

萧朋松了口气,说:‘这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哭哭啼啼?’

‘一个人去,总有些放心不下。’解超说。

‘用不着担心,神枪丁景泰是何许人物,岂会败在那些跳梁小丑手上?’萧朋这人胸襟

一向开朗,说起话来也令人开心。

‘不行,’解超把妹妹往萧朋怀里一推,说:‘我去支持他,莹莹拜托啦。’

说罢,跳上萧朋的吉甫,飞也似地驶了出去。

‘解超,等一等,我也去。’飞刀江静一声大喊,撒腿便追。

吉甫一阵疾驰,突然慢了下来,车子缓缓驶向路边,从回光镜里瞧了几眼,猛然把车身

转回头,不及不离的跟在四名大汉身后。

‘什么人?’那四人停身喝问。

‘快枪解超!’

‘正要找你,想不到自己送上来了。’一名高头大马说。

‘你就是马秀夫吧?’

‘不错,敢不敢比比?’

‘就是想跟你斗斗才来的。’

‘有种。’

‘教他们滚吧。’

马秀夫手一摆,那三人一声没吭,回身就走。

待那三人去远,解超才慢慢探出腿来。

这段时间,解超一直隐在车里,马秀夫以为他的枪必定持在手上,所以一直不敢妄动,

心中非常紧张,唯恐他不顾道义,贸然出枪。

如今解超大腿先现,那马秀夫正好抓住了机会,抱着先下手为强的心理,肩膀一耸,手

枪已然跳出,直向那条刚刚露出一半的大腿射去。

解超人在暗处,马秀夫的一举一动却看得清清楚楚,见他突然出枪,大腿急忙一偏,飞

快地拔枪反击回去。

‘砰砰’两声,解超的大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一带,整个身子栽下车去。

马秀夫庞大的身躯,也同时倒了下去。

解超躺在车旁,听得马秀夫身体轰然倒地之声,才安心下来,咬紧牙关爬了过去,瞧见

马秀夫眉心多了个鲜血泪泪的小洞,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解超,解超,’江静远远奔来。

解超撕下一片衫衣,紧紧将大腿捆住。

‘解超,你……你受伤了?’飞刀江静颤声问。

‘这点小伤算什么?’

‘还……还能动吗?’

‘当然可以。’解超勉强支起身形,扶着江静的肩膀,指了指吉普,问:‘能开吧?’

江静两手一摊。

解超傻眼了,楞了一会,说:‘老弟,恐怕要借尊腿一用了。’

血气方刚的江静,被解超的英勇感染得豪气丛生,大声说:‘好,你的枪,我的腿,咱

们杀进杨文达老窝,也教大家知道,我飞刀江静手上虽然比不上你们四把枪,腿下却不含糊

,走。’

萧朋脱下雨衣,跟解莹莹合顶在头上,也朝着北角总部方向赶去。

这时战火正紧,双方火力大都集中在几条主要大道上,萧朋和解莹莹避开战火,直从小

巷穿越过去。

两人半奔半走,转眼又从小巷中穿进大街,迎面并排走来三人,正好阻住去路。

‘就是他。’那三人其中一个,抬手一提,回身溜之大吉。

‘什么人?’其实萧朋不问也该知道。

‘叶文雄。’

‘庄锡坤。’

‘来得好。’萧朋雨衣一甩,立刻露出一身毕挺的警装。

正如萧朋的想象一样,叶文雄和庄锡坤,果然微微一楞,两人对望了一眼,似是拿不定

主意。萧朋就趁着这刻不容缓的良机,闪电般拔出枪来。

身边‘咔’地一声轻响解莹莹的大家伙也已出笼,与萧朋一先一后朝那两人射去。

叶文雄庄锡坤两人,能够挤身星马高手之列,当然也非简单人物,萧朋肩膀一动,两人

早已警觉,也飞快地拔枪还击过来。枪声一阵乱响,一剎那便静止了。

‘哎唷,我的耳朵被打掉了。’解莹莹尖声喊着。

萧朋一听她还有命在,已经大念阿弥陀佛,那还顾得一只耳朵,急步奔了出去。

叶文雄鼻梁中弹,几乎被萧朋的点四五打掉半张脸,庄锡坤不但左胸开了个洞,倒地的

位子也比叶文雄远了一步,解莹莹那把大家伙威力之强,由此可见一般。

萧朋伏身摸摸庄锡坤的胸前,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庄锡坤也与其它人一样穿着避

弹衣,如若换了普通枪只,解莹莹焉有命在?

‘哎唷,我的裙子。’

萧朋摇头一笑,回身问:‘伤得怎样?’

解莹莹一手抚耳,一手遮裙,眼泪汪汪说:‘他们怎么专找我麻烦,打掉人家一只耳朵

不算,还把人家的新裙子也开了个洞。’

萧朋拉开她耳朵上的手瞧瞧,噗嗤一笑说:‘别穷紧张了,只擦到一点边皮而已。’

‘没掉?’

‘差得远呢。’

解莹莹一高兴,两只手一齐放开,阿哥哥短裙中间,露出个鸡蛋大小的圆孔,看上去极

不雅观。

萧朋急忙拿起雨衣,替她披在身上,说:‘莹莹,你的命真大。’

‘对。’解莹莹认真说:‘从小算命的都说我命大,将来还有官运呢。’

萧朋笑了笑,回手指指庄锡坤的尸体,说:‘知道被你杀的是什么人吗?’

‘管他呢。’

‘黑鹰帮的一流高手,庄锡坤。’

‘这个我知道。’

‘莹莹,你这次风头十足,港九第六把枪非你莫属了。’

解莹莹呆了呆,大叫:‘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

解莹莹忽地搂住萧朋的脖子,又哭又笑,其心中之高兴,可想而知。

布朗宁不顾林雅兰的呼喊,全速绕过避风塘,一直闯进北角大街。子弹无情地射在车身

和玻璃上,还好林大小姐的座车备有防弹装置,否则早就报销了。

左手快枪何武,翻滚到车旁,大叫:‘布朗宁,快去北角大楼。’

布朗宁车门打开,硬把他拖上来,问:‘那几个呢?’

‘都去了。’

布朗宁也不多问,油门一踩,车身立刻冲出战区。

转过大街,又穿出小巷,正好瞧见解莹莹正抱着萧朋的颈子有说有笑,布朗宁不禁摇头

说:‘这两个宝倒开心,居然在枪林弹雨中调起情来。’

何武哈哈一笑,说:‘当真伟大,果然伟大。’

布朗宁悄悄停下车子,扭开窗门,轻声问:‘萧朋,滋味如何?’

萧朋猛然转身,枪口正对准布朗宁的嘴巴。

‘布朗宁,你怎么永远都鬼鬼祟祟?’

布朗宁回望了何武一眼,两人一阵哈哈大笑。

萧朋枪身打了两转,插回套里,红脸说:‘有什么好笑?’

‘笑我们自己胆小,不敢抱女朋友到这种地方来表演。’

萧朋摇头苦笑说:‘你们整个搞错了,方才不过是莹莹得意忘形,扑在我身上罢了。’

‘哦?’布朗宁瞧瞧连脖子都窘红的解莹莹,问:‘什么事值得如此开心?’

解莹莹立刻精神一振,也不窘了,走上两步,得意的说:‘布朗宁,你猜我把那个毙掉

了?’

‘一定是个硬角色。’

‘庄锡坤。’

布朗宁回头望望何武,又瞧瞧萧朋,吹了声口哨,挑起大指说:‘不亏是解超的妹妹,

萧朋的达令,真有两下子。’

布朗宁一顿赞美,直把解莹莹乐得眉开眼笑,嘴都合不拢了。

‘你跟欧喜的事怎样?’萧朋突然问。

‘欧喜被林雅兰的绣花拖鞋砸死了。’

‘什么话?’

‘真的,’布朗宁笑瞇瞇说:‘林雅兰把拖鞋砸在他的脸上,我不过把拖鞋打了个洞而

已。’

四人同声一笑,萧朋又问:‘那欧喜号称枪王,身手必定不弱吧?’

‘头部中弹,死后依然能还枪入鞘,你说如何?’

萧朋楞了半晌,‘咕’地咽了口唾沫,说:‘我的天,真快。’

何武也在后边大摇其头,莹莹更是听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解超呢?’

路上的两人这才想起正事,急忙跳进车厢,大叫:‘快走,快走。’

布朗宁想也不必想,知道一定很急,开车就走。

又走了一条街,车子突然停住。

‘马秀夫?’何武大喊。

‘解超跑到哪儿去了?’萧朋急声问。

‘负伤了。’布朗宁发现地上有片血渍。

‘啊?’解莹莹差点哭出来,凄声问:‘伤得重不重?’

‘轻得很,否则还能走么?’布朗宁安慰着莹莹,心里却非常担心,轻伤怎会流那么多

血?

车子又赶了一阵,遥遥瞧见路灯下正有两人迭在一起,东摇西摆地朝前直窜。

‘哥哥,那是我哥哥。’解莹莹大喊。

布朗宁猛加油门,转眼拦住两人去路。

‘解超,伤得怎样?’何武首先跳下车子。

大家也跟随都跳了下来。

‘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话说得轻松,神色却已憔悴无比。

‘江静,’布朗宁恨不得踢他一脚,说:‘这么重的伤势,你难道带他去送死?’

江静在几人协助下,慢慢把他放在地上,回身一瞧那张苍白的脸,不禁汗颜说:‘抱…

…抱歉,我实在不知他伤得这么重。’

布朗宁退身检验解超伤口,急急说:‘快送医院,再迟这条腿就废了。’

‘慢,慢,’解超支起身子,说:‘先救出丁景泰再去不迟。’

‘丁景泰自有我们几人去救,你先去就医吧。’

‘不成,大家都是一样交情,你们全去,我怎能独缺?’

‘可是这条腿……。’

‘少一条腿算得了什么?’

解超生性固执,大家都知道得非常清楚,只有一旁干著急,解莹莹更急得呜咽起来。

‘解超,’布朗宁遥指万家灯火,悠然说:‘看这片大好江山,马上都是你的了,正需

要这双腿去奔跑,何必跟自己的身体和事业过不去?’

‘都是我的,你们呢?’

‘中环,九龙两份早已归我,我原想与吕大将合力闯一闯,如今吕卓云已死,我也灰心

了,索性全部送给你吧。’

‘布朗宁,此话当真?’解超激动的问。

‘这等大事,岂能儿戏?当然是真的。’

解超紧紧抓住布朗宁手臂,眼泪一颗颗朝下滚,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解超紧张地问。

‘完完整整的快枪解超,少只脚指头都不成。’

‘好,丁景泰拜托各位了,莹莹,咱们走。’

北角大楼四周的警戒,愈加松弛了,布朗宁、萧朋、何武和江静四人,很容易便混进对

面的骑楼下。

灯火通明的大楼里面,不时传出些零零星星的枪声。

布朗宁细听一阵,激声说:‘丁景泰在里边。’

萧朋也即刻点头说:‘很像他的枪声。’

江静精神大振,伸手抓出几柄飞刀,大叫:‘咱们冲进去。’

‘慢着,’布朗宁摆摆手,触了身旁的萧朋一下,悄声问:‘萧兄,那些人躲进隔壁干

嘛?’

萧朋闻声望去,方才从大门走出的几人,果然前后隐进隔壁大厦中。

‘抄后路。’萧朋跳了起来。

布朗宁硬将萧朋按住,沉声说:‘三位正面佯攻,待我赶去瞧瞧!’

丁景泰肩下中弹,伤势虽非致命,由于流血过多和长时间的精力消耗,精神渐感不支,

手脚也开始冰冷起来。

‘唉,’丁景泰瞧着自己半身血渍,凄然自语说:‘想不到我丁景泰竟会落个如此下场

。’

‘丁景泰,乖乖爬下来吧!看在泰字份上,我也送你个公平机会。’倪永泰叼着香烟,

斜斜倚在沙发上,大腿骑着二腿,神态好生悠闲。

‘砰砰’二响,楼梯上滚下了两具尸体。

丁景泰喘喘吹了吹枪口,刺鼻的火药气味,呛得他一阵急咳,引得伤口痛如刀挖,冷汗

不断淌了下来。

‘北角有的是不怕死的好汉,别枉费气力了,还是乖乖滚下来吧。’倪永泰怪声调地喊

着。

‘砰砰’上下各一。

丁景泰又习惯地吹了两口,咳嗽的比方才更加厉害。

‘没用,何必一定把子弹打光,教人上去拖死狗呢?下来吧,让你先拔枪如何?’

丁景泰小小心心把手枪摆在大腿上,急急忙忙在几个衣袋里摸索一遍,面容忽然一惨,

暗叫声:‘苦也。’

‘砰!’又一个不怕死的好汉,从楼上直滚下来,一直滚到丁景泰脚下。

丁景泰连吹枪口的习惯也忘了,一把将尸身拖过来,搜了半晌,一无所获,抓过枪只打

开一瞧,‘嗒’地落下一颗子弹,除此之外,枪里再也没有同样的东西。

丁景泰呆呆地瞪着那颗子弹,那子弹也硬着头皮瞪着他,弹身冒出亮晶晶的铜光。

丁景泰心中一阵难过,眼泪差点掉下来,口里呢喃说:‘真绝,真绝。’

‘丁景泰,’楼下又叫了:‘大概子弹该差不多了吧?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可以到那些

被你干掉的尸体上寻找,数量不多,每人仅仅一颗,前后一共十八人,正好够你上三次,不

过取这十八颗子弹,也要付出不少鲜血和很多气力,你自己估量着办吧。’

‘砰!’最后一发。

楼下偷偷摸上一人,被丁景泰子弹推得像车轮般翻滚下去。

‘丁景泰,何必呢?还是赶快爬下来吧。’

丁景泰抓起地上那颗子弹,狠狠塞进弹槽。

‘姓倪的,有种自己上来,何必教人家替你送死?’

‘哈……,’倪永泰笑得真开心:‘丁景泰,少费点心思吧,你倪大爷在沙发上靠得舒

服,懒得爬那段楼梯,等会儿随便派个人把你拖下来,岂不既好看,又省事?’

‘不要脸。’

‘嘿嘿,等一会我要捏着你的鼻子,扯着你的耳朵,抓着你的头发,扭着你的脖子,问

问你究竟哪个要脸?哪个不要脸?’

丁景泰嘴唇一阵哆嗦,忍了很久的泪水,一齐涌出了眼眶。

‘姓倪的,别做你的清秋美梦,我丁景泰是何许人物,岂会受你们这群跳梁小丑的凌

辱?’

‘哈……。’倪永泰得意的笑声。

丁景泰慢慢举起手枪,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大门外兴起一阵枪声。

‘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丁景泰暗自叹息着,紧闭上眼睛,手指颤抖着将扣了下去

‘丁景泰,砰砰砰,丁景泰,砰砰。’

丁景泰指劲一收,睁开泪眼,惊喜地瞧着楼梯口。

‘丁景泰,砰砰,丁景泰,砰砰。’

‘布朗宁。’丁景泰颤声轻喊着:‘布朗宁的枪声,九响布朗宁。’

布朗宁过关斩将,连杀九人,疯狂地冲了下来。

‘丁景泰,丁景泰。’布朗宁边跑边喊。

‘布朗宁,我在这里。’丁景泰高兴得连太阳穴上的枪也忘记收回,颤声大叫着。

楼梯口一暗,布朗宁英俊,潇洒,比天下任何东西都要可爱千万倍的脸孔,出现在丁景

泰的泪眼里了。

‘丁兄,使不得。’布朗宁狂吼着。

丁景泰这才想起手里那把枪,脸孔微微一红,急忙将手臂放下。

布朗宁飞奔下来,夺去丁景泰手中左轮,忍不住轻轻责了声:‘丁兄,你好生胡涂。’

丁景泰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脑袋一低,低声呜咽起来。

布朗宁瞧他胸前血涔涔,背后汗淋淋,毫发凌乱,脸色苍白的一付狼狈像,也不禁有些

发酸。

布朗宁亲切地拍着他颤动的肩膀,关心的问:‘伤势要紧么?’

丁景泰摇摇头。

布朗宁有些费解了。

‘既然伤得不重,何苦自寻短见?’

‘唉,’丁景泰凄然长叹说:‘弹尽援绝,敌人猛攻不息,要我饱受凌辱而死,倒不如

自我解脱来得干脆。’

布朗宁有意替他打气,应声说:‘对,你神枪丁景泰何等英雄,岂能忍受这些宵小的欺

辱。’

丁景泰听得果然振奋不少,胸脯猛然一挺,不小心触痛了伤口,又吟呻着弯了下去。

‘丁景泰,’楼下的倪永泰已喊了:‘你这人未免太不够意思了,临死何必又找个人陪

葬?’

‘放屁,’丁景泰的劲头来了:‘什么陪葬,要你狗命的来了。’

‘少吹大气,凭你们这些货色也配。’

‘姓倪的,’丁景泰又威风了:‘有种的拿出本领斗斗,耍嘴巴没用。’

‘好,公平的决斗,有胆子下来吧。’

布朗宁回身瞧了瞧,从甬道壁上摘下一面大镜子,轻轻顺着楼梯溜了下去,镜子正好停

在半腰,倪永泰的举动,立刻映进了布朗宁的眼里。

‘倪永泰,真有胆子吗?’布朗宁开口了。

‘少啰苏,下来受死吧。’

布朗宁手朝丁景泰一伸,喝声:‘走,咱们下去。’

丁景泰怔了一下,苦脸说:‘我去了岂非碍你手脚?’

‘什么话,’布朗宁大剌剌说:‘我要扶你站在一起,让你亲眼看看他的死相。’

丁景泰嘴巴一咧,豪气顿生,扶腿站了起来,捞住布朗宁的左臂,脑袋微微一摆,说了

声:‘走。’

布朗宁托住丁景泰的腰身,两人一阶一阶朝下移去。

倪永泰站在厅角,瞪他两人那付狼狈像,嘴角现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两人步步小心的迈下最后一阶,直挺挺站在倪永泰对面,双方相隔两丈上下,正是一决

胜负的好距离。

‘倪永泰,黑鹰帮六员大将,你已是最后一个,我不想赶尽杀绝,如愿逃生,快些去吧

。’布朗宁知道他不是自己对手,有意放他一马。

可惜倪永泰死不领情,哇哇大叫道:‘你港九这些人,怎把功夫练在嘴巴上了?凭白朗

宁那小子,岂是枪王欧喜之敌?解超又岂是马秀夫的对手,唬人也要打个草稿,免得使人听

得反胃。’

布朗宁笑笑,说:‘倪永泰,你知道我是哪个?’

倪永泰微微一惊,说:‘难道……难道你是解超?’

‘非也,非也。’布朗宁嘴巴说着,一旁丁景泰替他摇着脑袋。

‘哦,你必是那号称港九警方第一高手的萧朋。’倪永泰自信满满的说。

‘不对,不对,还差一点点。’布朗宁跟他逗上了。

‘不可能,不可能。’倪永泰的脸拉得比鬼还难看,比马还长。

‘你为什么不说他是左手快枪何武呢?’丁景泰的兴趣也来了。

‘对。’倪永泰神色一宽,说:‘你一定是何武。’

‘可惜他偏偏不是左手快枪,也偏偏不叫何武。’丁景泰好生得意啊。

‘懒得跟你们啰嗦,报上名来领死吧。’倪永泰终于沉不住气了。

‘杀欧喜比吃豆腐还轻松的布朗宁。’布朗宁一字一顿的说。

‘你……你吹牛。欧喜那十分之八秒的枪法,岂是你港九人手破得了的?’

‘抱歉,本人刚好十分之七秒。’

‘拔、还?’

‘拔、扣、还。’

倪永泰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一步。

‘怎样?’布朗宁兜着嘴角,问:‘还要比么?’

倪永泰紧咬着嘴唇,目不转瞬地虎视布朗宁。

‘我劝你还是回去算啦,何必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倪永泰又是一惊,下意识瞟瞟自己的胸部,还以为避弹护胸露了出来。

‘倪永泰,最后的机会,走不走随你。’

倪永泰腰身一驼,肩膀也塌了,有气无力说:‘走就走吧。’

丁景泰脑袋一仰,还没笑出声音,已感到肩下一阵刺痛,身子不由自主朝下弯去。

布朗宁的肩膀被丁景泰压得微微一沉,立刻发觉情势不对,根本无须思虑,手枪已然飞

闪出来。

‘砰,砰,哗啦。’

倪永泰紧握着吐烟的短枪,身形接连倒冲几步,正好倚在墙角上。

眉心已经多了个小洞,一条血蛇破洞奔出,沿脸直落而下,身子也擦壁慢慢滑倒在地

上。

布朗宁回首望去,那楼阶间的大镜子,早被枪弹打得稀烂。

时过子夜,风雨皆停,北角也静了下来,静得犹如一池死水。

布朗宁亲将丁景泰送上救护车,安步当车朝回程慢慢踱去。

沉寂的北角大街,忽然被一阵汽车声响划破,刺眼的车灯,直对着布朗宁射来。

只瞧那对车灯,布朗宁已然知道是林大小姐到了。

车子缓缓停在他身边,一阵悦耳的圆舞曲,从车厢中冉冉传进他的耳里。

林雅兰的俏脸,像朵盛开玫瑰般探出窗口,操着柔腻腻的腔调,轻声呼唤:‘布朗宁,

快些上来。’

‘这么晚还出来干嘛?’

林雅兰身子朝里挪挪,娇滴滴说:‘专程来接你回家的。’

那付娇媚的神韵和语气,正像太太对先生说话一般。

布朗宁微微一笑,坐上驾驶座位,徐徐将车子驶离北角。

‘布朗宁,谢谢你救了我。’

‘职责所在,不必客气。’

‘啊,’林雅兰双臂一伸,开心地叫着:‘今后再也不必东躲西藏了,多好。’

‘海阔天空,任你飞翔。’

‘不,’林雅兰粉首枕在布朗宁肩上,柔情万缕说:‘只要常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

车子正好驶过避风塘,布朗宁高声喝问:‘解超伤势如何?’

船上立刻有人应声了:‘保住了,布朗宁,谢谢你。’

布朗宁抬手一挥,继继朝前驶去。

‘布朗宁。’林雅兰轻轻拂着他凌乱的头发:‘拜托你,娶我吧。’

布朗宁车子一剎,正好停在一片大厦前面。

‘看,’布朗宁指指对面的新建高楼,悠悠说:‘这里本是移山填海的梨园山,现在已

经建起摩天大厦了。’

‘我知道。’

‘有件事,你不会知道。’

‘什么事?’

‘七年之前,我曾在这儿从早挖到晚,每月所获,不过区区百多元港纸,勉强仅够维持

个人的温饱。’布朗宁瞧着林雅兰充满惊奇的脸色,继续说:‘没想到连这口苦饭碗,最

后也被人挤掉,当时我被环境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混进黑社会里,整天帮人保镖、打架、讨

债、吓人,虽然没做下什么大案,却也干了不少令人齿冷的勾当,说起来真教人惭愧。’

‘英雄不怕出身低,以前爸爸曾经说过:世界上的伟大人物,十九都由贫苦奋斗起家

,只要你一心向上,还谈那些历史陈迹干嘛?’

‘我只是告诉你,凭我这种环境和出身,若能获得你大小姐青睐,正如平步登云,是何

等荣幸的事。’

‘别这么说嘛。’林雅兰拚命挤在布朗宁身旁,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唉。’布朗宁一声叹息,车子又开动了。

林雅兰慢慢抬起她那美艳的俏脸,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好像迫切等待着他的答复一

般。

‘你是个亿万富豪的千金小姐,我却穷得身无立锥之地,你是个纯洁无邪的少女,而我

却是个满身罪恶的流浪儿,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相距太悬殊了。’

‘人家不在乎嘛。’林雅兰急声高喊着。

‘你不在乎,我却在乎。’

林雅兰急得眼泪都滴了下来,紧抓着布朗宁的手臂,不停地摇撼着:‘我不管,我不管

。’

‘雅兰,’布朗宁又将车身剎住,面朝林雅兰的泪脸说:‘结婚要白头偕老,比不得买

个洋娃娃,喜欢拿起来抱抱,厌了便随手抛弃,这事情儿戏不得,不管是不行。’

‘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自己爱上了你!真的看上了你,一点都不假。’

‘雅兰,这些年来你接触的人和事都太少了,如果你能海阔天空的飞翔一番,一定可以

增进很多知识,见到很多理想的男人,那时你就不会对我如此盲目崇拜了。’

‘布朗宁,’林雅兰不要命的抱住他,呜咽着说:‘我虽不太懂事,见过的男人却太多

了,我对你绝非盲目崇拜,打从第一眼就偷偷爱上了你,三十天来,对你的爱情一天比一天

深,如今已深得再也离不开你,没有你几乎一分钟也活不下去了。’

布朗宁扭开窗门,做了几次深呼吸,冷静的说:‘就算你的爱情绝对真实,也不必急着

非马上出嫁不可,难道短短的两年也等不及么?’

‘为什么一定要拖延两年呢?’

‘让大家都有个冷静考虑的机会,也多少可以把两人悬殊的地位拉近一些。’

‘好,只要你不开溜,两年就两年。’

‘也许在这两年中,你已经碰到更值得垂爱的男人了。’

‘绝对不会的。’林雅兰坚决地摇摇头:‘倒是你这人,实在教人有些放心不下。’

布朗宁听得呵呵一笑。

林雅兰直起身子,认真说:‘布朗宁,我先警告你,如果两年后你不乖乖回来报到,到

时我一定雇用成千成万的枪手,闹得你鸡犬不宁。’

布朗宁倒抽了口冷气,急忙推门跳下车去。

‘上哪去?’

‘回家。’

‘你……你的职责还没完呢。’

‘辞职了。’

‘干得蛮好,为什么辞掉?’

‘功成身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傻瓜,七万块一个月的差事不好找哇。’

‘非份之财不取,这就是布朗宁。’

林雅兰默然怔了一会,挥手说:‘由你去吧,只是别忘了两年之约。’

布朗宁应了一声,道声再见,回身匆匆走了。

林雅兰遥望着那使她神魂颠倒的背影,泪珠成串洒了下来。

忽然,她想起一句重要的话忘了问他,急急倒车追赶上去。

‘布朗宁,布朗宁。’

布朗宁停下脚步,吃惊地回望着她。

‘布朗宁,你也真的爱我么?’林雅兰担心的问。

‘你以为我真是只布朗宁么?’

林雅兰满意的笑了,拭干眼泪,玉足在油门上使劲一点,车子如飞的驶了出去。

布朗宁又回到那条陋巷,又踏上那条楼梯。

奇怪,楼梯为什么不响了?

布朗宁上去仔细一看,房门已经下锁,玻璃也安装上了。

房租明明付到年底,难道她提前转租了出去?

‘二房东,二房东。’布朗宁打开喉咙大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房东从楼角闪了出来。

‘王太太,这房子……。’

‘修好了,那位张小姐一再交代,限我今天一定完工,你果然回来了。’

布朗宁楞楞地接过钥匙,问:‘这些钱……。’

‘张小姐替你送来的钱已经足够,说不定还有多呢,改天再仔细算过。’

布朗宁送走二房东,开开房门,扭亮电灯一瞧,忍不住笑了。

房里已然粉刷一新,桌椅床柜收拾的整整齐齐,床头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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